79杜宏视角、左肩之伤(1 / 2)

璇玑宫。

润玉一回来,就让杜宏赶紧将公文全都搬过来,他准备一次性处理完毕。

“殿下?”

陛下召见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原来殿下还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却仿佛灌了参汤、打了鸡血?

润玉笑着回道,“叶儿回来了,我要把所有公文都处理完毕,才好腾出时间陪她。”

“是。”

原来是这样,难怪殿下这么兴奋。

看着眼前小山堆似的奏折,润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还是他头一次羡慕曲灵生有复眼,要是他也有的话,就能一下子看完所有公文了。

杜宏默默地退了出去,小声吩咐仙侍不要让人打扰殿下办公。又招来苏合,让他点上醒脑提神的熏香。

苏合为难地回道,“大人,库房里的香料都被法神殿下拿走了,璇玑宫里一点都没剩下。”

“法神殿下拿这些干什么?”

“说是他们慎刑司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实在太多,检察使们看书写字整日头晕眼花,而且咱们殿下也不怎么喜欢用,就把所有熏香都带走了。”

“你好歹也留一点备用呀。”

他双手一摊显得极其无奈,“大人,那可是法神殿下,小人除了照办,您说还能怎样?”

杜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碍于叶昙的身份,干脆揭过不谈了。

“听闻你以前在拈香司上值,不知你能否现做?”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些药材需要提前炮制、研磨、浸泡,而这些咱们璇玑宫里都没有。”

“这有何难。”

一个清脆的女声直接插入了他们的谈话,“你直接去药师宫领不就行了吗?”

二人转身望去,正是叶昙怀抱鲜花款款而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直接问道,“怎么,璇玑宫没药材了?”

杜宏拱手道,“回禀殿下,并非如此。是宫内的香料……用尽了,苏合准备重操旧业,配制一些新的熏香,只是目前缺了些材料。”

“这点小事你们也值得大惊小怪?药师宫里什么药材香料没有,你去拿一些回来慢慢做就是了。”

苏合大喜过望,“谢殿下。小人定不负殿下所望,配制出比明德馨更好的熏香。”

“好。你记得做好之后,送一些到慎刑司来。我手底下的人,每个都说你的熏香用着很好呢。”

他给了杜宏一个眼神,意思大概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谢殿下夸奖,小人告退。”

“诶你等等,”叶昙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他,将一朵风铃花摘下递给他,“带着这个就不会有人拦你了。”

苏合双手捧着这朵花,慎之又慎地退下了。

叶昙婷婷袅袅地走向七政殿,杜宏离她三步远,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回头瞄了杜宏一眼,又看回前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在璇玑宫还适应吗?”

杜宏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背影,思绪却飘回了他刚进璇玑宫的那一天。

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这崭新的璇玑宫,向当时还是夜神的太子说,他想在璇玑宫、在夜神身边谋份差事。在夜神目光如炬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委婉地拒绝,理由他都能猜到,因为他是鸟族之人。

出乎他的意料,夜神沉默着盯了他许久,在他额头上都快冒出冷汗之后,忽然笑着答应了。

“叶儿和我打过招呼,”夜神说道,“她说你心性稳重,不偏不颇,让我留下你试试。”

“法神殿下谬赞,杜宏惶恐。”

“不必妄自菲薄,叶儿看人的眼光从没出过错。你虽出身鸟族并未和我打过交道,但是既然她向我开口了,我便卖她一回人情。不巧我身边正缺一个书吏,你就从这个位置做起,至于你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杜宏开心地拱手回道,“谢夜神殿下,小人当尽心竭力效忠殿下。”

“戌三、戌四,”夜神高声喊道,“你们带杜宏熟悉一下璇玑宫。”

那两个侍卫从门外走来,看着他呵呵笑了,“是。”

“小人告退。”

“去吧。”

听说这两人原来是洛湘府……不对,是法神身边的人,特意被调派过来服侍夜神,说来也应该算是夜神的亲信吧。

两兄弟带着杜宏随意走了走,然后将他一左一右堵在了转弯的墙角。

“杜宏是吧?”

望着这门神般高大魁梧的二人,杜宏试图和他们平静地对话。

“正是。不知二位有何赐教?”

戌三挤眉弄眼地问道,“你和那只小杜鹃鸟儿是什么关系?”

“二位说的,应当是我的小妹杜佳。”

想起曾经杜佳和法神有些过节,他心里一惊,不会是来找他秋后算账的吧?小妹真是害死人了。

戌四吹了个口哨,“看不出呀,你们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吗?怎么一个咋咋呼呼,一个却知书达理?”

“……这个,只怪我管教不严。若是小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杜宏愿在此向二位赔罪。”

“不必,”他们怅然若失地回道,“公主都不介意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怎么听着他们之前真的有过节?

戌三忽而严肃异常地对他说道,“不过既然你进了这璇玑宫,你就要牢记:咱们同坐一条船,今后便与璇玑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想着自己是鸟族的人,就能明哲保身。”

“三哥说的对,”戌四接着说道,“在璇玑宫,你得记住两条最重要的规矩,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杜宏的冷汗终于流了下来,“请二位明示。”

“第一,不管你在璇玑宫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都绝对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对着你的好妹妹也不可以,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不要得罪夜神殿下,也不能得罪公主。殿下看着严肃实则很好说话,公主就不一定了。她若生起气来,殿下也是哄不住的。

“这两条你听明白、听清楚了吗?”

——这哪里是什么规矩,分明是恫吓。

但他还是想问上两句,“这里是璇玑宫,不是洛湘府,为何要以法神为先?”

戌三吃吃笑道,“咱们殿下对公主是何态度,你还不清楚吗?想要讨好殿下,你得先学会讨好公主。当然了,若是你的本事够硬,连公主都奈何你不得,你自是可以无视第二条的。但是呢,”

戌四接上了话茬,“做不到的话,还是得乖乖遵守。请问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他们又示意他跟上来,“璇玑宫人不多,除了邝露仙子时不时会来述职之外,这里还有一个库房先生苏合。他也刚来不久,你们可以相互交流交流心得。”

然后他就见到了泪眼汪汪、大倒苦水的苏合,说什么“早知道在璇玑宫这么卑微,我就不出来了”,听得他都有些糊涂了。

抱怨完之后,苏合又一板正经地对他说,“那两条走狗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不用太在意。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没人多说你,只是遇事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好。”

——原来璇玑宫这么凶险吗?

事实证明,璇玑宫比他想象中凶险更甚。他才上值不过几日,安稳日子还没几天,就遇上了此生最大的危机。

那日他在七政殿和夜神商讨政务,说得正好的时候,夜神陡然神色一变,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看得他目瞪口呆地,急忙去问那两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也显得有些焦急,“能让殿下这么匆忙的,就只有公主了。难道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

不对呀,夜神远在璇玑宫,他怎么知道法神出事了?

但是很快地,夜神便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样,带着法神回来了。只是法神看着神色不太对,竟然脱了外衫直接跳进了冰池里。

那个冰池温度之低,他是亲身尝试过的。谁没事,都不会乱跳进去玩自己的命。

夜神在一旁不知所措,也跳入了冰池里抱住了法神。

杜宏:???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准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两兄弟却拦住了他,一边将他带离水榭,一边严正地警告他,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本职,不需要他去管,殿下会处理好的。听得他更是不明不白了。

后来陛下亲自召见了他们这些仙侍,让他们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将璇玑宫发生的事说出去,否则满门抄斩、绝不留情。

在惶惶不安中,他终于知道了陛下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夜神和法神……在寝殿里呆了足足三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想问,但是不知问谁,同时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他能问的事情,那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在三日后,他终于见到了从寝殿里出来的法神。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被迫失身的样子,甚至再度返回了寝殿。在未关严的门隙中,他亲眼看见法神主动亲吻了夜神。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他害怕了。

转了性的小妹和法神越走越近,自己在璇玑宫任职,他们都和这二人牵扯上了关系,一出事谁都别想逃脱。

所幸这件事被有心的各方隐瞒下来,邝露仙子都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只要他们闭口不谈,那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发生罢。

思及此处,杜宏谨慎地答道,“回禀殿下,小人一切尚可。”

“那就好。”

“我听邝露说,”果不其然,他抬起头看向了叶昙,“你对人很亲切,看着很好相处。”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但是呢,这对追女孩子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这样意味着,她会认为自己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

杜宏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小人愚钝,请殿下示下。”

“我个人建议你对着普通仙侍,和对着关注的女子,最好要有些区别。有区别才能体现特别,才会让她觉得与众不同。”

“是,小人记下了。”

经过水榭的时候,杜宏突然问道,“敢问殿下,您这些花是不是要送给太子殿下的?”

“嗯?”

叶昙有些糊涂,但很快地她就明白了这是在说润玉。

“嗯嗯,是的。”

她回想起南天门旭凤苦口婆心的劝告,便问道,“在你们鸟族,送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杜宏一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殿下,别的族群小人尚不清楚,但至少在鸟族,赠人鲜花是为……求欢。”

叶昙蓦然停下了,杜宏也同时停在她身后,等候叶昙回话。

半晌后,她侧过半边身子问道,“是吗?”

“是。”

就说旭凤怎么那副表情,原来他以为自己要……请他麻溜地滚犊子吧!

“那我刚才还给了一朵花给苏合,难道我也对他是那个意思吗?”

杜宏顺势解围,“方才的花,乃是信物、赏赐,并非另有所指。”

叶昙无奈地说道,“你们鸟族还真是复杂,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避而答道,“太子殿下正在七政殿,小人就此告退。”

“去吧。”

“是。”

杜宏转过身,不期看到了叶昙对着怀中鲜花低头微笑的侧颜,真应了那句诗词——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声门扉开合的声响,让润玉从奏折山堆里回过神来。

以为是杜宏搬着奏折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先放在一边吧,我处理完了这些,等会再看那些。”

于是,脚步声停住了。

润玉奇怪地看过去,“杜宏?”

只是进来的人并不是他预想的这一个,而是另一个。

叶昙感叹道,“原来你这么忙,从九霄云殿回来,就马不停蹄看起奏折了。”

“叶儿!”

他开心地放下笔,走到叶昙身边,抚上她空着的左手臂说道,“你这么快便来了。”

“是啊,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想见我,我这不就来了。”

“你来了,可是我……”他转身看向案桌上的奏折山,有些着难,“还有些公文没有看完。”

叶昙安慰道,“不着急。你去看公文就好,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我怎能让你空等。”

“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摇头回道,“我平日里也和你一样,有看不完的公文,当然能明白你的难处。”只是她比润玉幸运,有人抢着替她分担。

润玉展颜而笑,“多谢娘子体贴。”

“贫嘴。”叶昙笑骂道,“这是我从上清天给你带的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只是寻常都是男子送女子鲜花,如今却是娘子赠予为夫,为夫有些不好自处。”

“你想得真多。这些花是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得来的,你要是不收我可不答应。”

然后她招来了门外的仙侍,送来一个花瓶和一把剪刀。

叶昙指着上头的案桌,推着润玉的背,催促他快些去看奏折,自己便坐在下座,开始捣鼓起风铃花枝来。

等杜宏搬来最后一批奏折,进到七政殿里看到的就是,润玉飞快地翻阅一本本公文,叶昙慢悠悠地将修剪好的花枝放进花瓶里。

明明这二人半分眼神交流都无,连空气都是沉默的,却给他一种岁月静好、温馨和睦的感觉。

法神远在上清天不知道,她离开天界的这几日,殿下一丝兴致也提不起,整日不是在七政殿跪拜天王、处理公文,就是回寝殿独自修炼,面上无丝毫笑意,看得他都有些胆怯。

也就跟他时日稍长一些的戌三、戌四会感叹地说‘公主人不在天界,殿下的心也不在天界了’之类的话,他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倒令稍知真相的杜宏尴尬万分。

现下看来,好像是他一人在七上八下、惶恐难安,当事人完全悠然自得、泰然自若——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启禀太子殿下,今日的公文都送来了。”

“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再看。”

“是。”

杜宏准备离开这里,叶昙却叫住了他,指着几枝开得正好的风铃花说道,“你等等,这些花我暂时用不着,你帮我送到太巳府给邝露吧。”

他白净的脸庞‘轰’得一下全红了。

“这这这……”

“没时间?那我叫别人去好了。”

他突然弯腰抢过那些花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然后磕磕巴巴地回答,“有……有时间的。”

“去吧。”

在叶昙打趣的眼神中,杜宏同手同脚顺拐着出去了。

“哈哈哈哈,我猜他不敢去送。”

润玉无奈地问道,“作弄他这么好玩吗?”

“当然了,”她摇头晃脑地答道,“钓鱼也要上饵嘛。不给他点甜头,他怎么会乖乖咬钩?”

“小心别玩脱钩了。他做事还算认真负责,这几天也没见出什么纰漏,我准备下一步分他些实权。”

“安心,他不会走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既然知道璇玑宫很危险,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便不会不告而别了。”

对此,润玉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小山似的公文全部处理完毕,润玉终于呼出一口气。

“原来当太子会这么累,早知道就该让旭凤来。”

“别开玩笑了,”叶昙笑道,“他当陈国太子那会儿,整日只想着怎么出去玩,人影都看不到一个,更别说像你这样老老实实坐着批复公文了。到后来都是我代劳的,那些个大臣还以为旭凤是个好苗子呢。”

——别说旭凤,他现在都想逃了。

“这些花枝随便摆弄就好了,何必这么认真。”

叶昙专心地答道,“这花得来不易,得好好养护才行。要不是天界不能种花,我都想带些种子回来种。都怪你父帝,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先花神,害得天界种不了花。”

“不能养花,短暂赏花亦可。”

“不对呀,那我是怎么开花的?”

她忽然停住了,疑惑地看向了润玉,“我来天界起,没有一天不开花。而且,这些花不也开得挺好的吗?”

这个问题问倒他了。

但是在思考片刻之后,润玉轻叹息道,“恐怕这个禁制,早已随着先花神的仙逝而消散了,只是父帝顾念旧情、废后不愿提起罢了。”

叶昙看着花瓶里盛放的铃兰花,心里有了个想法。

“多所无益,不如下次我带些花种回来,若是它们能顺利开花,就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下次?”

“嗯,这次不知道没有带,只能下次带。”

她仰起头,看到了润玉微沉的脸色,干笑着补救道,“……让别人代劳也是可以的。干脆就让别人代劳,省的我来回跑浪费灵力是吧。”

“你呀。”

润玉哭笑不得,见叶昙的额发落在眼前,便轻柔地将碎发拂到她的耳后,手顺势放在了叶昙的左肩上。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叶昙却忍不住小声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攒着右手,借着低头浅笑掩盖抽痛。

午饭后,润玉说是要给叶昙看一样东西,将叶昙带到了寝殿。

叶昙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你要放在寝殿里?”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以为润玉是在故弄玄虚,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等叶昙先进了寝殿,润玉反手紧紧阖上门,顺便加了一道结界。

他看着正好奇四处张望的叶昙说道,“把衣服脱了。”

叶昙瞠目结舌地转身看向他,“你刚才……说、说什么?你要我干什么??”

润玉一字一顿地回道,“脱、下、衣、服。”

她双手抱胸蹭蹭后退好几步,颤抖着指着润玉说道,“脱衣服?大白天的我又不睡觉,脱衣服干什么?”

“你中午不是要小睡一会儿吗,现在也该脱衣服了吧?”

“我还不瞌睡,不想睡!”

见她一脸倔强的样子,润玉越来越肯定叶昙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这个时辰,平日里她早就开始脱衣午睡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嘴硬什么不瞌睡。

“不想睡也可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就伤在左肩膀上?!”

叶昙:!!!

“我怎么会受伤?”她犟嘴道,“我这么厉害,有几个人打得赢我。”

润玉上前几步追问道,“那你给我看看你的肩膀。你若是没有受伤,一定愿意自证清白的对不对?”

——这龙反应怎么这么快?

“我……没事就是没事嘛。”

“没事就更不惮给我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