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辰皱眉问道,“敢问小师妹,劫缘是何物?”
叶昙认真地回答,“劫缘来了,须得应劫、历劫、化劫。原来师兄停滞不前,是因为有一段劫缘未至,心境尚未圆满。”
斗姆元君忍不住问道,“可知是何劫缘,如何化解?”
“我再看看。”
叶昙将那根灰线捋直了察看,感叹地说着,“真是不巧,大师兄这段劫缘是……情劫?!”
不敢相信,古板的大师兄也会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凰女轻轻咳道,“师侄,知道这是和谁的情劫吗?”
叶昙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哪个人的名字。
看了半天她却泄气了,“怎么会这样,我只看得到越辰师兄的名字,却看不到情劫的名字?”
“你真的看不到吗?”
“是啊。我明明都能看到这段情劫,为什么看不到这个人是谁?还是说,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越辰见她实在困惑,便好意开口劝阻。
“小师妹,看不见就算了。大师兄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一件事,就已心满意足了。”
叶昙看向了斗姆元君和大师伯,他们面面相觑只得依越辰的意作罢。
“辛苦师侄了,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哦,是。”
她收了金瞳,怀疑笑意半蹲着和越辰平视。
“大师兄,要说追女孩子,小师妹我颇有心得,不如改日我好好说予大师兄听?”
越辰微笑道,“便劳烦小师妹了。”
“不客气。”
凰女打着呵欠插嘴道,“各位,我到点儿午睡了,你们困不困,要不要休息?”
叶昙顺势说道,“好像有点儿。”
“那我就带师侄去找临秀了,你们自己回去小心点。”
“好。”
没多久,说是要去午睡的凰女却返回了斗姆元君的洞府,这里已不见了她的大师兄和大师侄。
“师尊,你说那个人是不是……”
“你想说谁?”
她懊恼的回道,“看得到情劫,但看不到情劫的名字,不就是因为那人的命盘被人悄悄掩盖了吗?”
“看来我们猜的是同一个人。”
“这可如何是好?”
“缘来缘去,自有归宿。越辰修行一路顺风顺水,也许这才是他要经历的磨难。”
凰女简直拜服了,“那也不用这么惨吧!哪个人不好,怎么就偏偏是她。”
“福祸相依,或许这会让越辰更快走出这段情劫。”
“可,”她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事实都这样了,我们还能如何呢?顺其自然吧。”
“他注定要经历情劫,我相信以他的资质,最后一定会勘破的。”
“……但愿如此。”
今天是叶昙到上清天的第三日了。
说起这些天的经历,她简直要鞠一把辛酸泪。
虽然知道斗姆元君弟子众多,但她真的没想到,这些师叔伯们还能拖家带口要她帮忙看一看……即使心里如何凸上了天,她也只能撑着笑脸应付他们。
“……这样应当无碍了。”
“多谢师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师伯客气了,预祝师伯早日胜任上神。”
“承师侄吉言。”
在结束了上午最后一位师叔的会见后,叶昙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
凰女吃着苹果笑骂道,“师侄,你这就不行了?”
叶昙怒目而视,“师叔,有你这样压榨人的吗?我上午连着见了十多位师叔伯,换你你受得了?”
“我当然比不上你呀。”凰女坐到她面前说道,“你也累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咱们上清天的美景。”
“好吧。”
总比坐在这里耗费灵力好。
不知是不是叶昙的错觉,这便宜师叔有事没事都会提到越辰大师兄,说他品行如何谦让,修为如何精进,长相端庄周正,活脱脱一副女孩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模样。
对此,叶昙深表赞同。虽然她只认识大师兄寥寥几日,但是她看得出他确实非常优秀。
就在这几日,有些师叔伯借故带了女儿女弟子侄女外甥女朋友之女到上清天,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想让她们和大师兄认识认识。
“我说师叔,”叶昙停下来问道,“是不是师叔你对外说大师兄要历情劫,所以这里才会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女孩子?”
凰女无辜地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有这么大影响力?”
——是吗?
说到这里,叶昙也忍不住八卦道,“我也很好奇,大师兄他会对什么样的女孩子动心。他看着一板正经的,应该会喜欢那种恭俭守礼的吧?”
“难说,”凰女神神在在地回答道,“我看夜神和大师侄差不多脾性,他不也对你死心塌地。”
“有道理,”她忽然想明白了凰女的未尽之意,便气急嗔怒道,“师叔,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什么……什么?”凰女装作风大没听清的样子,连连问道,“我说了什么?”
叶昙愤恨地说着,“师叔不记得就算了。”
“还是师侄明白事理。”
“哼哼!”
此时,一个提着篮子的女仙走了过来,焦急地对着凰女说道,“师姐,我可算遇见你了。”
“怎么了?”
“我摘了些果子准备送去申议场,但是突然肚子有点疼,你帮我送过去吧。”
凰女关切地扶着她的身体答道,“我看你样子好像不太好,我陪你去看医师。师侄,你替我去送。”
被塞了一个竹篮的叶昙说道,“哦好,请问那个申议场在哪里?”
“你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看到了。”
“我知道了。”
到了申议场之后,叶昙才发现这里正在进行激辩,左边说着“闭门造车的书呆”,右边说着“空无一物的莽夫”,似乎在争论「读万卷书重要,还是行万里路重要」……多么令人怀念的话题啊。
在一众口沸目赤的外门弟子中,镇定自若的叶昙显得格外醒目。
越辰赶紧上前,将她拉倒内门弟子的坐席上,指着她的竹篮问道,“小师妹,你怎么带着竹篮来了?七师叔人呢?”
原来刚才那个是七师叔。
“她身体不适,托我送一趟。”简明说了理由之后,她环顾四周惊奇地说道,“这里真热闹。”
这才像是师门大会的样子嘛,她一个人被凰女押着做事简直像坐牢。
“小师妹也想参与吗?”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这么麻烦的事她才不要参加,搞不好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她还是早点溜吧。
叶昙虽是这么想,但是偏偏就是有人不会让她如愿。
一个人忽然高声说道,“这不是法神吗?有她在这里,你们还吵个什么劲儿,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
刹那间,申议场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所有人——不管是认为读书重要,还是历练重要的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她一句话就能一锤定音。
叶昙:……这个声音真是熟悉,要是能扇这人两巴掌就好了。
她偏头看向左前方一位同门的身后,“白衡,我看到你了。”
“呵呵哈哈哈。”
一把折扇悠然打开,白衡地兴致冲冲走了出来,“殿下好眼力。”
得了叶昙一个白眼,他仍是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把话题绕了回来。
“不知法神殿下如何看待这场辩论?究竟是读书重要,还是历练重要,请殿下明示一二。”
叶昙挫败地看向身边的越辰,在他颇感兴趣的眼神中破罐子破摔。
“都重要,或者都不重要。”
周围顿时响起了嘈杂声。
越辰沉声喝道,“都安静,”然后新奇地问向叶昙,“小师妹何出此言?”
“读万卷书,而无万里路,读了也是空谈;无万卷书,却行万里路,无异一介信差。若是二者兼备、学以致用,是为最善。亦可二者尽抛,心中无书无路,简简单单看遍世间浮华。”
一番话饶是越辰和白衡也听呆了,激辩双方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越辰最先回过神来,浅浅笑道,“小师妹不愧是法神。此言看似无理无据,实则颠扑不破。”
有他这句话,这场经年累月的激辩,终于落下了帷幕。
白衡凑过来说道,“法神殿下实至名归,白某佩服。”
“是吗,”叶昙把手里的竹篮塞进白衡的怀里,“那这个就交给你了。”
“这是什么?”
她转身看向越辰,“我的运送任务完成,大师兄继续主持场面吧。”
“好,你回去注意些。”
“没问题。”
但是有人就是不想她走。
“殿下别着急走,我可是寻了殿下许久。”白衡将竹篮扔给旁边的人,抬手拦住了叶昙。“殿下武艺超群,接连打伤入魔凶犯、火神和剑灵,小人想请殿下亲自指点一二。”
——忒倒霉了,上清天都能碰见这只碍眼狐狸。
叶昙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我又累又饿,没力气和你打架,下次再说吧。”
白衡:……???
第一次见到这么诚实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哦,哦。”
晚上,临秀和叶昙打个招呼要去别人家做客,晚上可能很晚才回,让她自己小心点。
“娘,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人想偷的。”
临秀笑骂道,“你这孩子若是睡熟了,便是有人背走你,你都不会醒。”
她说完这句话,就和身边的人调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假的,娘在骗她,一定是这样的!
安慰好自己之后,叶昙从千机伞里拿了把大摇椅,摆在安静的小院里。
躺在宽大的摇椅里,看着天上的灿烂繁星,吹着似有所无的清风,听着时不时响起的虫鸣,她的心情也从浮躁变得平静下来。
说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和润玉说一声,便跟着爹娘到了上清天。润玉这龙小气得很,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敲诈她。
要不要带点东西回去哄哄他?可现在的璇玑宫一应俱全,不会少他什么。这下就有点难办了,明天还是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带给他。
在意识模糊间,叶昙好像听见了润玉的声音,他在叫着……
“娘子,娘子?”
这个声音怎么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她的耳边。
叶昙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
“润玉?!”
他清浅地笑道,“娘子,正是为夫。”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璇玑宫吗。”
润玉避而不谈,“娘子不辞而别,为夫心中甚是难安。”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上清天可不近,你匆忙来回一趟太费灵力了。”
他扶上叶昙的手背,“能见娘子一面,什么都值得。”
“快坐下歇息吧,”叶昙拉着润玉坐到摇椅上,“我刚才还在想,那天我没说一句就走了,你一定会很生气的。”
润玉笑着紧紧握住叶昙的手心,“……不生气。”至少不会比父帝的话,听了更让人生气。
“娘子会在上清天呆多久,什么时候回天界?”
“不知道,”叶昙和润玉并肩躺在摇椅上,“师门大会说是办五天,我以为五天之后就会回天界。但是我看我爹娘好像有很多朋友要叙旧,可能会要延迟一阵子吧。怎么,等不及我回去了?”
他点点头回道,“娘子不在天界,为夫当真寝食难安。”
“才三天呢,”叶昙转身面向他,“有这么严重吗?”
润玉也转身相视,“都三天了。上次娘子下界两日,为夫以为自己还坚持数天。现下看来,最多撑下三天。”
“你在怕什么嘛。放宽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不下,”他抬手抚着叶昙的脸颊,“也放不了。”
她于是亲昵地靠上了润玉的肩头,“所以你特地跑来上清天看我?”
“上清天说远倒也不远,至少比下界近。若是娘子受了别人委屈,也可及时找为夫求助。”
“不会有人欺负我的,我现在可是香饽饽,到处抢着要呢。”
这么一说润玉有些急着坐起身,“什么?抢娘子是什么意思?”
叶昙又把他按回摇椅,趴在他的胸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那些个师叔伯们想要修为更进一步,专程找我解疑答惑。我现在出门,所有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简直风光无限。”
“原来是这样。”润玉稍微心安,便揽着叶昙的肩膀问道,“娘子这几日都是这么过的?”
“是啊,”她忍不住诉苦起来,“累死我了,明天还有我还有好多人要见呢。”
他心疼地吻上了叶昙的额头,“不如为夫渡些灵力给你?”
“没事,睡上一觉便会好了。”
在润玉轻柔的安抚中,她逐渐恢复了瞌睡。
“娘子有没有想过为夫?”
叶昙蹭着他的衣服回道,“想,太想了。上清天我不认识什么人,爹娘有忙不完的应酬,凰女只想着压榨我,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宁愿陪你去泡尾巴,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润玉深吸一口气,仰头躺在摇椅上,轻拍着叶昙的背脊。
“为夫在璇玑宫等了娘子一整日,结果只等来了娘子离开天界的消息。娘子定是想象不出,为夫有多震惊心碎。若是娘子在上清天过着逍遥无拘的日子,半点不曾想起为夫,那才是最伤为夫的心。”
她在半梦半醒间呢喃道,“……我也想带你走,但是你的身份不容许。”
“是为夫的错。”
“要怪就怪你的亲爹,”叶昙迷蒙着眼睛,竖起脑袋看向润玉,“他怎么就是天帝呢。”
润玉又将她的脑袋按回胸口,“天帝如何,皇子又如何。润玉所求无多,能像这样真切地抱娘子在怀、哄娘子入睡,便已心满意足了,再多的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嗯……我差点睡着了,不行,不能睡。”
“想睡就睡吧,为夫一会儿抱你去床上。”
“可是我不想睡。”叶昙无力地揪住润玉的衣领,“我睡着了,你就会走了……我不想你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不走。以后娘子去哪里,为夫就跟到哪里,再也不离开娘子了。”
“……骗子,骗人。”
“我骗谁,都不会骗娘子。”润玉还是笑了,“倒是娘子满肚子坏主意,时刻都准备骗为夫。”
“哪有,是你坏。”
“好好好,是为夫坏。为夫只想着把娘子吃进肚子里,如此娘子就不会被人惦记上了。”
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叶昙的回答,润玉挺起脖子一看,发现叶昙真的睡着了。
“娘子也坏,说好了不睡的,结果转眼就睡着了。”
此夜,凉风正好,星辰璀璨,虫鸣喧闹,最宜情侣相会,夫妻团聚。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之后,叶昙尚有余力和凰女说着话,引得凰女啧啧称奇。
“前几天你还是无精打采的,怎么今日这么有精神?”
“秘密,不告诉你。”
“切,你的秘密总会被我发现的。”
“去吧去吧,去找注定找不到的真相吧。”
她才不信凰女会想到润玉昨天晚上来了,还趁她睡着了,偷偷给她渡了一些灵力。
“呵,”凰女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道,“别是夜神那小子来了啊。”
叶昙心里一跳,愣是用毕生的演技,装出惊奇的表情回答,“你怎么会想到是润玉?”
然后又懊恼地敲着脑袋说,“被你提醒了,我来的时候还没告知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他说上一顿。唉,我都不敢回去了。”
凰女懒洋洋地回道,“怕什么,他最多就是说你两句,还真舍得打你不成。你回头卖点惨,再说几句好话,他就没事儿了。”
“学到了学到了。”
“午饭时间到。走,吃午饭去!”
叶昙立刻起身,“终于吃饭了!”
这两人只要一提起吃饭,那真是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叶昙迅速跑到临秀身边坐好,急得只差没有敲着饭碗问怎么还没上菜了。
“昨晚上睡得还好吧?”
“挺好的。”她眼睛弯弯地说道,“做了个好梦。”
“梦见什么了?”临秀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她撅起嘴巴表示不满,“娘就会取笑我。”
“看来还真是。”
洛霖也附和道,“除了吃的,还真想不出你会做什么好梦,总不是梦见润玉了吧?”
“爹也真是,怎么喜欢和娘一起取笑我。”
“八九不离十了。”
午宴开始前一刻,东边的天空不知怎地忽然挂上了火霞,红艳艳的,特别引人注视。在座的所有人尚处在惊奇之中,便从神识里明白了因果——
嫡长子润玉,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苍生,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了洛霖、临秀身边的叶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