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爹娘一再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了之后,叶昙便带着修魄匆匆从正门出府了。
慎行司的人看到她们,纷纷关心地围上来询问。
曲灵小心地问道,“神上,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事的人。”
“神上,您可不能再一个人去栖梧宫了,哪里真的太危险了。”
叶昙假笑道,“呵呵,是吗?”
——她刚出来,还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传她,应该不会传那种事吧。
“可不是。”唐凡插上一嘴,“神上只是去了一趟栖梧宫,便在府中病了三日。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了,实在避不过的话,就让属下代劳吧。”
“对呀,修魄这几日都在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去兵营。如果他没去的话,就会陪着神上去栖梧宫,神上便不会无!故!染病了。”
叶昙扭头看着蹲在门槛上,无精打采的修魄笑道,“他去了也帮不了我。”
禹严严肃地说道,“陛下得知神上在栖梧宫染病的消息,命火神严查栖梧宫一众人等。这几日,火神送了好些人到天牢,我们都等着神上回来亲自审理。”
叶昙忽然笑了,“是吗。”
修魄立即兴奋地冲了过来,“我们去看看哪个混蛋被捉进来了。”
“正合我意。”
天牢。
叶昙直接找上了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人,他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架上,像是受过刑暂时喘息着,俢魄端起旁边一盆冷水就泼了上去。
被刺骨的寒意惊醒,他干咳着吐出一口带血浓痰,看向了眼前的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法神。”
叶昙十分平静地说着,“是我。”
“想必你这三日,过得……呃!”
他的话尚且未说完,修魄便一棍子捅向了他的肺腹。
“不要乱说话冲撞主人。我的棍子可没长眼睛,下一次就不知道会捅着你哪里了,把你捅回老家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老子当年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你连灵识都没开呢,不要以为跟了个主子便鸡犬升天。你等着,有你好受的那一天。”
修魄不屑地笑道,“老不羞吹嘘起当年之勇了?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真相信你跟的主子是什么好玩意儿,我的主子可没把我送进天牢受刑。”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火神送的你,是你自己闯进来要受刑?那鸟族真是人才辈出,令我刮目相看。”
见说不过修魄,他便将矛头转向了叶昙,“法神,你堂堂上神婚前失贞,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水神、风神面上无光,你要被人说闲话一辈子。”
“我好害怕呀,一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她棒读道,“切,我还乐得不上值。公务永远处理不完,案子永远接连不断,看得人都要烦死了。我巴不得卸了这神职,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呢。你真以为我想当什么法神?脑子有问题。”
修魄附和道,“主人,他当然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出卖主子的。”
“你混蛋,你们才脑子有问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火神殿下,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叶昙唉声叹气地指着他说道,“你以后千万别变成这个疯样儿,实在太难看了。”
“主人多虑了,我怎么会犯这种蠢事?从来都是主人指哪儿、我打哪儿,就像这样!”
他猛然冲到犯人面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光,边打边恶狠狠骂道,“我哔——你老哔——,哔——你全家,哔——你全家你听到没有!”
一通左右开弓,打得犯人眼冒金星回不过神来。
叶昙在一旁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只觉得神清气爽、郁气尽散。
这个修魄,脾性桀骜不驯,说话颠三倒四,行事武不善作,看着十分欠揍,但他偏偏有个优点补齐了这些短板——在阿谀顺旨这一点上他可谓登峰造极。
自己随便说几句话,他都能准确地戳中她的内心,这个本事不做去奸臣真是太可惜了。
啧啧,怎么她身边都是些做奸臣的料儿,元香如是,穗禾如是,修魄如是,再加上一个润玉。
——这绝对不是近墨者黑,不是!
“好了,再打他就成猪头了。”
是谁说过来着,越是简单粗暴的话,越能把一个人的心里话逼出来。
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仰头靠着木架说道,“你们这群小人,不要以为现在得势,今后就高枕无忧了。等火神殿下继任天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通通杀了。”
“原来你这么希望陛下死,我记住了,等会儿我就把你的供词呈给陛下。就这样写……”
她勾起嘴角,摇头晃脑来回踱步说道,“鸟族筹备暗杀陛下已久,以法神为诱饵声东击西,趁陛下不备与奸细里应外合,威逼陛下禅位于火神……用词通顺简洁,陛下一看便明了,不错不错!”
“你卑鄙无耻,身为法神竟然虚构供词,欺瞒圣听!我一定要告诉火神殿下,让他早日铲除你这个妖孽。”
修魄就等着犯人说这些话,随即又招呼了好几个巴掌上去。
“打得好,打得好!”
安静的牢房里,清脆的巴掌声,再加上叶昙清脆的笑声,却引得人忍不住发寒。
她笑完了、笑够了,于是推开俢魄,离着犯人三步远将他所有的希望尽数斩断。
“你见不到旭凤了,他送你进来便不会救你,何况他也救不了你。他连他的亲娘都救不了,怎么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你以为你真的很重要?一介蝼蚁。”
“啊!法神你个贱人!!”
犯人气急地仇视着叶昙,想要挣脱锁链和她斗上一斗,却无论使劲儿,都不能撼动木架半分。
“省点力气吧。咱们审讯室还有很多刑具,排队等着伺候你们,自己慢慢享受吧。”
她在犯人的怒吼声中,和修魄从容而去。
禹严在稍远处的明镜厅安静地等候着。即使隔了这么远,他还是能听到犯人的咒骂生,叶昙的欢笑声,以及啪啪作响的耳光声。
天牢他呆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打心底里发颤。
“大人,大人,”身边的师爷小声说道,“犯人不会被神上玩死吧?我们连供词都没审出来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比你早认识神上几日,连她的脾气都没摸清,怎么知道她会如何处置犯人。要是一个没注意真让她玩死了,你除了替她掩盖,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师爷颤抖着说道,“难怪我爹说宁惹小人不惹女人,真乃话糙……理不糙。”
“小声点,神上要出来了。”
叶昙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吩咐师爷道,“别让那个犯人死了,我还给他预留了一份大礼呢。”
“是,”师爷寒颤若惊地回答,“卑职遵命。”
她又顺口问道,“那个叫鸿晖的,最近怎么样?”
师爷答道,“武德星君来得很勤,在他的关照下,那鸿晖看着逐渐恢复神智了。”
看来她把话说清楚之后,魔界那些人就放弃鸿晖这颗棋子了。
“嗯,找个时间再审问他,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出来,尤其此事涉及魔界,陛下十分上心呢。”
“是。”
师爷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一件事。
“启禀神上,按照天界法度,此事神上牵涉其中,即使神上身为法神也当避嫌。若今日之事让外人知晓,神上恐会落人口舌、受人杯葛,请神上提前准备可能遭到的质询。”
“杯葛?为什么要杯葛我?”
叶昙不在意地玩着手指,“我今日是作为受害者,来看看伤害我的主犯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为何害我,才不是作为法神来审问犯人的。你们不要搞错了我的身份,我可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小人明白了。”
“没事的话,我走了。”
“恭送神上。”
师爷看着叶昙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
是他想多了,神上根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天界没有一个人能在嘴皮工夫上胜过她,没有一个。
慎行司。
回来的第一件事,叶昙便以避嫌为由,把这件事交给了唐凡处理。
对此,唐凡一脸懵逼。
“神上,让我来处理合适吗?”
“为什么不?天规上说我得避嫌,你还能改了天规不成?”
“我的意思是,神上大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曲灵或者禹严,他们都比我熟练,处理这些更得心应手。”
叶昙不赞同地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优点,你有你的优点。我既然把这件事交于你,便是相信你的能力足以胜任。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其实你……真的很不错。”
唐凡深受感动,“谢神上夸赞,属下定让此事水落石出,不负神上期许。”
“好,开始吧。”
“是。”
呼,终于把这个大难题甩给唐凡了,接下来让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她来做的。
她还没翻上几个奏折,一身便装的洛霖和临秀便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行礼道,“参见水神神上、风神神上。”
“不必多礼。”
洛霖招呼着他们,临秀于是走向了叶昙,“小昙,你准备好了吗?”
叶昙疑惑地抬起头问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刚才娘说什么,什么准备?”
临秀掩着嘴巴笑道,“你看你这孩子,娘同你说了好几次,你就是没记住,幸好娘预先筹备替你好了。你赶紧把手头上的公务分发给几位监察使,早些和爹娘启程去上清天吧。”
“上清天?!”
娘什么时候说了上清天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呀,”洛霖也笑骂道,“为父听你娘说了好几次,可你每次都心不在焉的,看来是真的没听进去。”
“有、有吗?”
叶昙敲敲脑袋,却还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她真的忘记了?
唐凡振奋地说道,“原来神上有事外出,今日是来分发公务的,怪不得把这案件交给我了。”
“神上不公平!”曲灵噘着嘴巴说道,“唐凡领了大案,我和禹严却一个都没有。”
——这种求事做的人真是遇见一个少一个。
“好好,不要着急,我这就给你。你早点说,我就这个案子给你了,还以为你有事在忙呢。”
领了事做的曲灵和禹严开心地笑了,“谢神上,属下定不负神上所托。”
“好好好。”
这样的下属太招人喜欢了。
临秀见她没什么事了,便催促着启程。
叶昙招来修魄说道,“你留在天界,看看接下来有什么风向、会发生什么事。戌一他们干不来这些,需要的话你随意调配他们。这些人里就你脑子最灵活,我最相信你。”
“谢主人夸奖,”修魄笑道,“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
“好。”
叮嘱好了一切,叶昙便跟着洛霖和临秀一起出了南天门,奔向上清天。
刚进上清天,叶昙这一行人就被等候已久的凰女逮住了。
她嗔笑地说道,“洛霖、临秀,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让我空等了许久。”
“这个时辰怎么也不算晚。你为何在师尊洞府不与诸位同们叙旧,却来这里等我们?”
“我看有的人实在等不及,还以为时辰不早了便出来接你们,原来现下还早吗。”
叶昙偷笑,这便宜师叔还真会损人。
她一笑,凰女立刻将她抓出来说道,“你还笑,大家等的就是你。托你的福,我还见到了我们三万年未见的大师兄。诶,你们还记得大师兄是谁吗?”
洛霖无奈地回答,“好歹一同修炼了数万年,我们怎么可能会忘记大师兄。”
“嗯嗯,不错。”
“只是你怎么突然提起大师兄,大师兄不是很早之前就已升为上神了吗?”
凰女头点着叶昙说道,“他是不用我们操心,他的大弟子就不一定了。”
临秀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凰女,“怎么,越辰那孩子还在闭关吗?我记得他水系修为早已圆满,怎么拖到今日还未升任上神。”
“这就要问师侄了。”
叶昙:???
好吧,工具人来了。
隔了数月她又来到了斗姆元君的洞府。与前两次的鲜有人至不一样,今日此处聚集了老老少少许多人,全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洛霖、临秀……身后的叶昙。
“弟子参见师尊。”
“徒孙参见师祖。”
斗姆元君微笑着看着他们,“你们来了。”
洛霖说道,“公务繁重,是以来迟,请师尊见谅。”
“俗务缠身,情有可原。只是你的这些师兄弟们,等着有些久了。”
还没等洛霖向他们致歉,一个稍显年长的人便站出来说道,“师弟、师妹携师侄从天界远道而来,我们怎会怪罪呢,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大师兄说得对。”
原来这个人就是大师伯吗,看样子德高望重、深孚众望呀。
很快地,他的视线穿过洛霖、临秀,锁定在叶昙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侄,特地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师侄可不要嫌弃。”
叶昙拱手回道,“谢大师伯厚爱,小侄却之不恭。”
“嗯,说起来你应该还没见过越辰吧。他最近刚好出关就快到了,等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你们是同门,不要疏远了关系。”
“……好。”
什么礼物,其实就是替那个素未蒙面的大师兄准备的谢礼。
一听她这么说,好几位师叔伯也开口要送礼物了。
凰女迫不及待跳出来,拦着他们说道,“诶,不要着急。师门大会要开五日,大家一个一个慢慢来,不要吓着师侄了。”
“好,就由凰女你来安排。”
“还是师兄有眼光。”
叶昙躲在凰女身后悄然长叹,看来这几天她有得忙了。
快午宴的时候,消失了片刻的大师伯带着一个青年人来了。
越辰被师父揪着来参加午宴,他虽然不太相信那个小师妹的本事,但师父哭天抢地求他来……他也不好意思不来。
目不斜视地朝着斗姆元君行礼、向长辈行礼之后,他终是在师父的指引下,见到了近来声名鹊起的法神小师妹。
许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会,她有些局促低头听着凰女师叔说话。坐在一旁的凰女师叔看到他,便眉飞色舞指着他这里说了什么。
这般,他才看清了这位小师妹的真容。
——果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靡颜腻理、绰约多姿,容貌之盛堪比那位早逝的六界第一美人梓芬师叔。
“小师妹。”
叶昙这才从凰女身上移开视线,开始打量起这传说中的大师兄。。
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礼仪端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守旧的老古板,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向叶昙行礼,叶昙便回礼道,“见过越辰师兄。”
大师伯十分开心地拍着越辰的胸脯说道,“你大师兄也是俢水系的,他的寒水诀一点也不比你爹的凌波掌差,师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对不对,越辰?”
越辰轻叹一口气回答,“是,师父。”
“师侄不要怕,既是同门师兄妹,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
“……好,大师伯。”
“你们先聊着,我去那边看看,午宴就要开始了,别又缺了什么东西才好。”
他走了之后,凰女立刻凑过来问道,“叶昙师侄,你学了洛霖的凌波掌没有?要不要和越辰比试比试。”
叶昙心虚地回道,“学是学了,还没学会。我看等我学会了,再向大师兄请教吧?”
“唉,你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你早会了,还想看你打架呢。”
她忽而大声问道,“那你前些日子是怎么打赢火神的?听说他伤得不轻呢。”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一片注意力,连越辰都有些好奇了。
“呵呵,”叶昙尴尬地笑道,“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详细说给师叔听。午宴好像开始了,我听到我娘在叫我,先失陪了。”
她脚底抹油似的逃走了。
凰女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敲敲越辰的胸膛说道,“要是你早点现身,她就不是你的小师妹了。”
越辰:???
“师叔此话何解?”
凰女意味深长地回答,“不知道就算了,不知道也不错。”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短暂且清净的午宴之后,叶昙最后还是被心急的凰女拎着,带到了斗姆元君的洞府,大师伯和大师兄早已在此静候。
“师侄,我就不卖关子了。越辰困于境界已近两万年,我甚是担心。若是师侄能指明一条道路,师伯愿倾尽所有赠予师侄。”
叶昙赶紧说道,“大师伯何必如此,我和大师兄份属同门,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让大师兄走出此困境。”
“没关系,你就先看看,看看再说。”
越辰不在意地对她说道,“小师妹不必负担,机缘命定,自当顺应天命。”
大师兄看得这么开呀?那些个年纪大的师叔伯都恨不得插队了。
“请大师兄暂且坐下,待我先查探一番。”
“有劳师妹。”
师尊、大师伯、大师兄,看来大师兄这师门嫡系传人确实牵动了他们的关注。
那她要是看不出来,会不会被他们骂上一顿?想想就很无辜。
叶昙忽视这些情绪,闭眼聚神掐诀在手,瞬息过后她的眼睛便换了一双金色瞳仁。
越辰心胸坦荡地直视那双眼瞳,任叶昙肆意打量。
“奇怪,”她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硬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怎么会这样?”
大师伯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叶昙摇摇头,“不是。是大师兄身上的因果线很少,多是一些福报(金线),几乎没有孽报(黑线),在我看过的人里算是相当不错的了。看来大师兄确是在上清天潜心修炼,不愧是师门楷模。”
得了她的赞美,越辰只是轻轻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倒是大师伯非常自豪地看着越辰,包含了十成的骄傲。
“咦,这是什么?”她忽然惊呼道,“怎么有一根是灰色的?”
手上的诀陡然一变,叶昙连忙将那根灰色拨近细细一看。
“师侄,你看出什么来了?”
“哇哦,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未到来的劫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