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我给你指导工作,我说了你却不听。”
“呵呵呵呵……”
叶昙转头问内侍总管道,“曲灵呢?”
“回禀法神神上,曲灵检察使正在整理卷宗,小人方才去看了,发现她已将所有涉及废后的案件都清理出来了,等会儿她就会向神上汇报。”
“嗯,我知道了。”她对洛霖说道,“爹,近五万年的卷宗里,我让他们优先挑出废后涉案的卷宗,用不了多久爹爹就会看到,废后究竟明着做了多少事情。”
果然,她话说完没多久,曲灵和几个仙侍就抱着一大叠卷宗走了进来。
“神上,曲灵不负神上所托,已将废后涉及之案件尽数选出,请神上过目!”
曲灵将卷宗依次放在几张桌上,回身一看发现洛霖和润玉也在这里,不由将衣服整了整拱手说道,“参见夜神殿下,见过水神神上。”
“不必多礼。”
洛霖觉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便留心打量了她一会儿。
叶昙凑上去提醒道,“爹你忘了,上次小宴上你就已经见过曲灵了。”
“小宴?”
“对啊,”叶昙悄声说道,“钱塘。”
洛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曲灵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正是小人。”
“小昙,你可真有本事,连她都弄到慎刑司来了。”洛霖谴责地对叶昙说道,“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了吗,你就不怕他们找上门来?”
叶昙哼哼道,“他本人都不在意,他家人就更不会在意了。反正曲灵无家可归,我留她做事也没什么嘛。要是他们后悔了……就让他们后悔呗。”
“你呀!”
眼看着这两父女像是要吵起来,唐凡和禹严赶紧上前说道,“水神神上,不如我们带神上在慎刑司四处看看,若是有不足之处,还请神上不吝赐教。”
洛霖只能接着他们的话说下去,“赐教说不上,连你们神上都不听我的话,我还能指教什么呢,走吧。”
“这边请!”
曲灵还是第一次看见润玉,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夜神殿下,小人仿佛在哪里见过殿下?”
俢魄毫不留情地戳着她的背,“怎么着,是不是在六界犯人通缉榜上看见过他?”
“还有这个通缉榜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就是真的觉得很眼熟。”
叶昙怕她看出些什么,便让她和俢魄先下去休息了。
“叶儿,你好像有点紧张。”
“有吗?”
叶昙无辜地看着润玉,“曲灵原来住在钱塘,我是不想你们因为无谓的人起冲突才支开她,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马上叫她回来。”
意料之中,润玉听到钱塘就阻止了叶昙的行动。
“她看起来很疲惫,还是让她去休息好了。”
“嗯嗯。”
四下无人了,润玉忽然凑近了叶昙,又摸上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说了我没受伤,还看干什么。”
“为夫昨日才输了一些灵力给娘子,娘子今日便全部用尽。照这个速度下去,为夫灵力着实堪忧。”
什么叫昨天输了灵力给她,她几时收了润玉的灵力?
“有吗?”叶昙歪着脑袋问,实在想不明白。
“当然了,不然昨日下午……”
“咳咳咳咳,”她猛然咳嗽几声,“我知道了。”
——这龙说的原来是灵修。
叶昙狡辩道,“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旭凤偏要和我打一架,我不就只能试一试,说不定能打赢。”
“说不定?那要真的打不赢呢,你还想如何?”
“不如何呀。反正陛下不是赶在最恰当的时候来了吗,我不会出事的。”
润玉面色一沉,“叶儿,你今天下了决心要和旭凤打一场,无论输赢,对不对?”
“就是。”
叶昙坚定地说道,“我知道旭凤一定会来,不管他看见我的时候,反应是冷静还是慌张,我都会用言语激他和我打一场。你知道的,旭凤最受不得我挑拨。我随便说几句,他就真的抑制不住主动攻击我了。”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明白,但我还是要做。”
余光瞥到禹言和唐凡的身影,想来她爹应该离得也不远,于是她刻意大声说道,“我是法神,掌管着慎刑司一司,我手底下有很多人在为我做事。就是为了他们的脸面,我也不能表现得软弱无能、人人可欺!一个没有震慑力的法神,他的下场、慎刑司的下场是如何,天界所有人有目共睹。”
叶昙站在‘躬亲公正’的牌匾下说道,“这个牌匾就是先法神亲手所书,光看这几个字我就知道他胸怀正义、大气凛然,可是他最后是怎样的下场呢?内侍总管告诉我,五万年前先法神就是在这块牌匾下悬梁自尽的,因为他对天界的法度已无计可施,只能以死谢罪。可是区区一个他死了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天界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你看到了吗,这些卷宗还只是荼姚一人的,我不知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卷宗室里还有许多无人问津的卷宗等着我去处理,天牢里的犯人每一个都请求我为他们翻案。你也去过天牢、见过苏合,那些囚犯被冤枉入狱关了数万年不止,也是时候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润玉抓着叶昙的双臂说道,“我知道你心怀大志,但是你也要看清楚情势才行。你之前就被旭凤伤过一次,若是你不敌他、为他所伤,这又该怎么算?”
她继续用余光看着一旁,深刻地回答道,“不管我要面对谁,我都不能退让。若我今日在旭凤面前退了、让了,那我这个法神、整个慎刑司在天界还有谁人看得起?难道我处理别人的案件,他们只要搬出旭凤的名号,我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退避三舍吗,这我可做不到。
“所以我今天决定,我就要和旭凤打一场。我没让俢魄和旭凤动手,只让他拖住燎原君而已,正好避免了别人说什么车轮战之类的借口。输了,是我叶昙技不如人,而不是法神面对火神的围堵不战而退,我还可以带着伤向陛下告状将他一军。赢了,就再好不过,从此便不会有人说我只是仗着有个好爹娘、有个好未婚夫才出任法神,就是他们想背地里暗算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于公于私,我都不吃亏,我才决定这么做。”
早在叶昙表面上一直看着自己、其实偷偷关注着旁边的时候,润玉就知道她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不是对水神,那就是暗地提醒慎刑司众人,于是他也开始陪着演起戏来。
“慎刑司对你有这么重要,值得你反抗旭凤、反抗鸟族?”
叶昙深吸一口气说道,“从我走进慎刑司、被他们奉为法神那一刻开始,我就对慎刑司上上下下所有人负有责任。他们一个个出身平凡,只是为我做事而已,却注定要走上一条得罪许多人的路。我若是今日退了,他们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看不起,还有谁会真心实意为我做事?
“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客气地说比你以前的璇玑宫还要破烂,连个供我午休的地方都没有,吃的穿的也极其一般,哪里像是个威震四方的主司。这还不是因为,我这个法神没有闯出什么响亮的名声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旭凤来者不善,那我就只能遂了他的意。人事已尽,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她庆幸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走运的。证据我拿到手了,旭凤我也打赢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小看我叶昙、小看我的检察使、小看这慎刑司了。”
这些话条理分明、层次清晰,根本不是她信口一说,而是准备了许久,目的是想联合水神、笼络三位检察使。
润玉看着叶昙坚定的神情,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半是鼓励半是安慰地说道,“你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如果你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要犹豫马上来找我,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那就,”叶昙狡黠一笑,“多谢未来夫君了。”
“你啊,也就这个时候会向我服软。”
二人对视一会儿,相拥相抱彼此。
…
“神上,您若是没有什么其他建议的话,我们还是回大厅找神上吧?”
从旁边传来一阵不小的声音,润玉和叶昙迅速回到刚才的位置。
“你们看完了?”
叶昙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着问道,“爹,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我让人回头整改整改?”
洛霖既欣慰又担忧地回答道,“你长大了,这里你想怎么改动,就怎么改动吧,为父的建议也许不大适合你了。”
“怎么会?”
她追问道,“爹爹见多识广,女儿才想要爹爹提些建议出来……”
“叶儿,”润玉打断她的话,“神上都这么说了,你明白他的意思就已足够。”
“哦,我明白了。”
叶昙兴奋地对内侍总管说道,“今日所有人的午饭都加两个大鸡腿,权当庆祝我大挫旭凤的锐气!”
“是!”
洛霖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小孩子心性,和人打架打赢了就算了,居然还炫耀起来了。”
她兀自开心地回答,“当然了!我上次被旭凤打伤,受他嘲讽许久。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轮到他来求我救他,我现在恨不得昭告六界我有多开心!”
“咳咳,润玉,”洛霖忽视捧着脸蛋傻笑的叶昙,转身对他说道,“若是没事的话,你还是早些回璇玑宫吧。别忘了戌时,你还要为某个开心得手舞足蹈的人授课。”
润玉笑道,“神上所言极是,只怕这授课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做好万全准备可不行。”
“那我们一起出门。”
“好。”
叶昙:???
他们是不是在说她,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是这样的吗?
这两个人一走,曲灵立刻气呼呼地上来问道,“神上,您今天是抄了紫方云宫吧?”
“对啊,怎么了?”
“这么要紧的事,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这些卷宗哪里能比抄紫方云宫重要。”
叶昙一敲她的脑袋,“错,卷宗比抄家重要多了。我要不留你在这里,我爹来了我拿什么东西给他看。难不成还要他在这里,傻傻地看你们把卷宗清理出来吗?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吩咐你做的事不要怀疑。”
“嗯……”
唐凡走过来说道,“神上,我们今日外出查封紫方云宫,这件事定会传遍天界,您做好准备面对众仙的质询了吗?”
她双手一摊,“并没有。”
“什、什么?!”几人大惊失色道,“那神上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有这个。”
叶昙手指着案桌上的账本,“你们说,这个和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呢?真要有人在我上朝的时候参我一本,我只需故作高深莫测地看他们几眼,包他们胆战心惊、期期艾艾、心生退意。毕竟谁人敢对着这个账本,拍着胸脯说自己坦坦荡荡、仰不愧天?”
“那神上会将账本上的人一一揪出、发落吗?”
说起这个,叶昙顿时冷静了下来。
“这个账本牵扯的人太多,我要真这么做了,只怕天界不日便会彻底垮台,让其余五界白捡个大便宜,那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吗?再说,比起把他们一锅端了,我拿捏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乖乖给我做事,难道对我们不是更有利吗?等我们把这些人的所有价值都榨干了,再去处理也不迟。”
禹严拱手回道,“神上志向宏大,我等愿誓死效忠法神神上。”
唐凡和曲灵也回过神来,纷纷拱手表衷心,“我们也是!”
她抬起手说道,“这句话,你们上任监察使之时我就已经听你们说过了。也许你们认识我时间不长,不知道我的做事风格,我可以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重申一遍:我只喜欢听我话照做的人,不喜欢自作主张还让我收拾烂摊子的人。你们通过了我的严苛考核,我非常希望你们都会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三人同时说道,“是,属下定不负神上所望。”
“好了,现在开始处理这些证物。唐凡把账本都分出来,按照送礼的人和时间顺序逐一进行登记;禹严和曲灵将涉案卷宗的原告、被告、事由分别记录出来,之后你们再互相交叉对比。做完之后,我们就可以挫挫鸟族的威风了。”
“遵命!”
“行动吧。”
吩咐好了之后,叶昙便坐回了主位。
唐凡看着账簿,忽然记起叶昙还有几本没有给他,于是问询道,“神上,穗禾交还给您的那几本,您是不是现在给我?”
“我就给你,”她掏出那几本账簿,放在面前的账簿小山上,“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做事吧。”
“是。”
他们各自按照叶昙的指示干活,叶昙转过身翻看着穗禾夹在账簿里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大概就是,叶昙上次将润玉的嫡长子身份公诸于众,所以那些投靠旭凤的鸟族长老们十分讨厌她,这几天都在商量着怎么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打消扶持润玉上位的心思,穗禾自己每日被迫参加此种会议,实在分不开身来找她,希望她平时多注意安全。
其实就算穗禾不写这封信,叶昙也猜得到那些长老们在想什么。
一个个虽然老得不成样貌了,但是情绪都明目张胆写在脸上,特别是她今日查封紫方云宫,要不是她大发神勇先将旭凤打伤,只怕那些长老消息闭塞,还以为她是株弱不禁风(?)的昙花,会争先恐后将她打个半死泄愤。
代族长隐雀现在还没回翼缈洲,其实天帝已经很不满了。也是,连几个长老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当翼缈洲的一族之长。天帝叫他跟着去九霄云殿,怕是正在痛骂他一顿呢。
既然这两拨人迟早会闹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趁着什么机会,顺便帮这个代族长的忙铲除这些祸端?
曲灵看叶昙在低头偷笑,不由打了个机灵。
“神上,好像在想些不太好的事情?我看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禹严面不改色地回道,“是事情不够多吗,为什么你还能分心去看神上?”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们昨日把事情都做完,我今天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抄家了。结果呢,你们在外面大摇大摆,我在卷宗室里叫苦连天。下次我一定要神上单独带我出门查案,气死你们两个。”
“随你吧。”
什么叫他们在外面大摇大摆,他们就是些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苦力,风头都让神上一个人出尽了好不好!这有什么好争的,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在卷宗室干活,省得为神上担惊受怕。
…
戌时前一刻。
叶昙在洛霖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去璇玑宫找润玉先生听课去了。
戌一贴(可)心(笑)至极地给她准备了书盒和纸笔,得了她一个大白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路慢悠悠地背着书盒往璇玑宫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几千岁的小女孩,而润玉就是那个要把她教成乖乖女的古板先生。
呵,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认为润玉能管教好她呢?
明明她和润玉同岁,修为现在也差不太多了,难道只是润玉看着比较守旧死板(润玉:??),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润玉了?
那他们知不知道润玉背着人是什么急样?估计不知道,不然这事哪里轮得到润玉。要她说,是润玉把她带坏了才对,她以前还是很听爹娘话的。
没多久她就来到了落星潭,远远地看见润玉先生在那里等着她……呵呵呵送你个惊喜了。
润玉看着时间估摸叶昙快到了,便在落星潭边等着她,准备告诉她教学地点改在了这里。他觉得父帝这样安排,一定会暗中派人观察他们的举动,那还不如就在这里摆给他们看,如此便没有什么隐瞒了。
“润玉先生,小昙来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叫醒了沉思的润玉,他立刻欣喜地转头一看,笑容都差点挂不住脸了。
“叶、叶儿?”
“就是我。”
叶昙小短腿迈着小步子,坐到石凳上,拿出文房四宝放在石桌上,做好一切之后对润玉说道,“润玉先生,我们开始上课吧。先生今日是教哪一本书呢?”
润玉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为何要变成这副十岁女童的模样?”
“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吗?我要是变回去了,你忍不住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怎么熬过这一个时辰?这附近可是有人盯着呢。”
“那也不必这样吧。”
叶昙干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给你个机会再看看我幼时的模样,你应该会很开心。”
她又大声说着,“我们开始吧,润!玉!先!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