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昙对他说完这些就站起身来,看着旭凤那些身后像是想和她动手,但又忌惮着她突然暴涨的武艺而不敢上前的鸟族之人,轻蔑地说道,“怎么,你们是不是自知晋神无望,便想着试试晋神的雷劫是何滋味也好呀?”
她逐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孔,面容忽然变得冷峻,“就算你们一起上,我也不在怕。不要浪费时间了,要打就快点,我还急着回去处理这些证物呢。”
他们围簇着燎原君和穗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火神殿下都打不过她,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法神的对手。更何况慎行司的人还在法阵里呆着,即算法神一时失了手,她大可撇下这群人逃之夭夭,反正他们最后也只能看着法阵干着急。被迫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可怎么办才好?
燎原君忍不住问道,“穗禾公主,我们该如何是好?”
穗禾闭上眼睛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你比我不是更见多识广吗,我还想问你呢。”
她看旭凤还倒在地上起不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扶起他。
“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旭凤这次没有拂开她,就着她的帮助勉强站了起来。
在他们冷漠对峙的时候,太微终于姗姗赶到。他来得如此及时,巧得让叶昙以为其实他一早就来了,只是躲在暗处一直没有现身,看自己和旭凤先打一场,两败俱伤好捡着便宜两边通吃。
“你们在干什么?!”
他严厉地呵斥旭凤和他身后的人,“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他们当然想否认了,叶昙掐准时机在他话刚说完的时候,先向天帝告了一状。
“启禀陛下,小神奉陛下旨意彻查废后一案。在紫方云宫搜查证物之际,火神殿下带人阻拦小神,意图强抢证物,更与小神发生械斗。这些随从看到火神殿下败于小神手下,意欲群攻小神。幸亏陛下及时赶到,小神才免于被袭。请陛下为小神做主!”
切,从前都是他们做了坏事,然后恶人先告状,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了。
太微怒斥道,“火神,事实果如法神所言吗?”
“表哥,先顺着法神的话说下去。”穗禾在一旁悄声说道。
旭凤捂着胸口解释,“父帝容禀,法神说要查封紫方云宫,儿臣只是觉得此举太甚才出手阻拦,并非是她说的强抢证物。”
“法神,你怎么说?”
太微侧身看向叶昙,眼神不善地问道。
叶昙冷静地回答,“小神还想问火神殿下,殿下出手阻拦为何要带这么多人来紫方云宫?小神不知原来紫方云宫是这般危险的地方,只是来搜查证物都需要让殿下的亲信贯甲提兵、严阵以待。”
太微果然被她的话引导着看向旭凤身后,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了。
“你口口声声说来阻拦法神,可法神正是奉了本座之令彻查废后一案,你们对她不敬,便是对本座不敬,你们阻碍法神查案,便是阻碍本座查明真相。这些多人,难道这样简单的道理竟无一人知晓吗?”
他们互相对视,然后拱手回答,“小人不敢。”
太微看到穗禾也在其中,指着她大骂道,“穗禾,你也在这里,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策划的这件事?!”
天降一口大锅砸在穗禾身上,她赶紧跪下一拜,“启禀陛下,穗禾也是刚刚赶到,对内情一无所知,请陛下明察!”
“你们真是令本座失望至极!”
旭凤又说道,“父帝,此事与穗禾无关,是儿臣听说法神带人查封紫方云宫,才会匆匆赶来制止。”
他看着冷淡的叶昙说道,“父帝也只命法神查案,并未下令查封紫方云宫,儿臣认为法神此举欠妥,想和法神商议,可任凭儿臣说破嘴皮,法神依旧毫不动容,儿臣被逼无奈才出手阻拦。”
“哼!”太微冷哼道,“法神,你的说辞呢?”
“回禀陛下,紫方云宫乃是废后住处,内里私藏了不少证物,火神与废后感情甚笃,小神怎能让火神及其随扈同行,否则小了说他们隐藏证物,往大说他们妨碍慎行司查案。火神历来刚正不阿,鼎鼎名声何必在此案中栽了跟头。陛下,您认为呢?”
叶昙说的没错,旭凤和荼姚毕竟是母子,要是旭凤妄图包庇荼姚,那他想趁机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无怪叶昙这么排斥旭凤参与。
她又说道,“只是小神没想到,查封紫方云宫会让火神殿下如此戒备,不止是燎原君和穗禾,就连鸟族的长老们也一并来了,是不是再等一会儿代族长也会来到这里?他们阵仗如此之大,看得小神不得不深思,这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你胡说!母神母仪天界,受众仙敬仰,紫方云宫怎会藏污纳垢?!”旭凤忍不住反驳道,“是你记恨母神,才会借着父帝的名义查封这里。”
“你竟然这么想,所以才会带这么多人来阻拦我?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昙和他理论道,“废后就在我掌管的毗娑牢狱里,若是我真的记恨她曾置我于死地,我有的是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整治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用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来紫方云宫搜查证物,送给你机会说我行事不妥吗?你污蔑人也要有个限度!”
旭凤语塞了,“你完全可以先告知我,在我们的陪同下……”
“陪同?我看是伺机而动吧!”
叶昙转身走向法阵,揪出唐凡一起走到众人面前,拿起他怀里的几本账簿扔向旭凤,“这些账本,你看见以后会让我们带回去研究,你敢说你们做得到这般大公无私吗!我自己都怕拿着这些东西会遭到什么人的暗中刺杀,准备马上去九霄云殿呈给陛下审阅,现在看来是不用费这个功夫了!”
太微一看那个账本的封面就明白内里写了什么,还不就是荼姚这些年来收受的各方贿赂,不管怎么说都属于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机密。
“好了,知道大庭广众还吵做一团做什么。”
唐凡适时开口说道,“启禀陛下,法神与卑职等人今日只是来搜查证物,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情竟闹得如此之大,惊动了陛下御驾,臣等万分惭愧。”
太微脸上微霁,“你们知道就好。”
“可是这件事事关天界根基,不彻底清查恐会后患无穷。火神殿下和法神殿下同为天界重臣,本应携手共进、效忠天界,若只是为了一介罪犯翻脸失和、水火不容,那才是陛下和天界最大的损失。”
“你们听到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这些上神怎么就想不通!”太微责备地看着旭凤和叶昙。
旭凤只能拱手回答道,“是儿臣……冲动了。”
和旭凤被迫低眉顺眼不同,叶昙直接呛道,“火神殿下知道便好。我还以为殿下等人心中只有废后,不见陛下了呢。”
“怎么会?”
见情势稍微和缓了些,穗禾放开旭凤,陪笑着将地上的账簿捡了起来,拍拍灰尘交到叶昙手里。
“法神殿下说笑了,我们鸟族向来都是忠于姨……陛下和天界的。”
穗禾虽只说了一个字半路还改口了,但是太微哪里猜不到她想说什么。荼姚掌管鸟族多年,这些人全都是她和旭凤的亲信,全部出来了也好,省得他一个个去找去问。
此时,得知紫方云宫闹出大动静的隐雀等人,和洛霖、润玉在半路相遇了,见都是匆忙前来,还互相确认都知道了什么内容。
“这下可糟了,”隐雀皱起眉头说道,“我只听说火神和法神打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洛霖有些担心,“小昙怎么会和火神起了冲突,她贸然和火神斗法,若是又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神上不用担心,叶儿还有寒英凰珠,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都不敢告诉临秀这件事,就怕她会带着天罡府的将士和火神拼命,快些去看看吧!”
万幸的是,在他们赶到的时候,打斗不但早已平息,就连天帝都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叶昙拿着穗禾交上来的账本簿,摸到好像其中一本夹了些什么东西,便没有还给唐凡,不动声色自己收了起来。
她退回紫方云宫门口,指挥慎行司的人先出来,又转身彻底封了宫门。
“为了以防万一,这里还是封了的好,如此便再没有人能自由进出……这座宫殿了。”
叶昙笑得纯良,好像她做了一件非常值得表扬的事一般。
在看到隐雀来了之后,她还故意说道,“若是鸟族的所有族众都能像代族长一样通情达理,天界想来再无纷争了。”
隐雀甫一赶到便得了叶昙的赞美,只觉得背后发凉,“法神殿下谬赞,小仙只是尽了本职,不值殿下美誉。”
“别这么说呀,至少代族长知道小神要来紫方云宫,不会带着重兵来围堵小神。就这一点,代族长着实难能可贵,这么多年屈居族长之下,真是难为你了。”
“小仙……不敢。”
这法神是怎么回事,怎么专门挑他说话呢?
太微不满地看向一道而来的几人。
“润玉和洛霖也来了,是担心火神会伤害法神吧。”
二人齐齐拱手说道,“小神儿臣不敢。”
“你们不敢,有人敢。”他话里有话道,“润玉,你那些修身养性的书不必留着了,我看你还是全部送给法神,让她仔细研读吧。身为法神还按捺不住脾气,当众与火神打斗,我看慎刑司直接改名叫比武司算了。”
润玉看向叶昙,她只是不服气地东张西望,这才从容地笑了。
“回禀父帝,儿臣正有此意。若是时间充裕的话,儿臣还打算把那些书好好拆解给法神听,说不定能让她深受裨益。”
“嗯,就依你。本座格外下令,自每日起戌时这一整个时辰,法神都去璇玑宫聆听夜神教诲,不得以各种理由推辞。”
太微又对洛霖说道,“你和临秀也该教教琼华规矩了,身为上神理应为众仙做好表率,不要一言不合便与人动手。这次侥幸能赢,下次就难说了。”
洛霖艰难地答道,“是。”
“隐雀,”太微冷冷地对他说道,“随我去九霄云殿,我有事问你。”
“……是。”
“至于旭凤,”他看着沉默的叶昙和旭凤,甩甩袖子转身离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恭送陛下。”
他走后,洛霖和润玉围上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和火神打起来了?”
“我没事,又不是我被打输、打伤了。”
润玉立刻摸上叶昙的手腕一探,“幸好你没收内伤。”
“陛下说你打赢了火神,”洛霖定定地问道,“是真的吗?”
叶昙回头瞄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旭凤,“爹,受伤的人在那里。”她偷着笑说道,“我终于扬眉吐气了。”
洛霖和润玉对视一眼,后者无奈地笑了,表示他也不知道内情。
“参见水神神上。”
慎行司的人纷纷向洛霖行礼,洛霖大度地免去了这些了礼节。
“不必多礼,你们是法神的下属,不是我的,对我像其他上神一般即可。”
“是。”
叶昙对唐凡和禹严说道,“证物先拿回慎行司,一一记载之后便呈给陛下,无需备份留在司内,免得真被什么人惦记上了。”
“遵命。”
“爹,润玉,你们应该没去过慎刑司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顺便指导指导我们慎刑司的工作?”
洛霖挫败地看着叶昙,见她还是很有兴致地等着自己回答,便同意了。
“也好,我叮嘱这些检察使们,在必要时候切记要拦住你。”
叶昙吐了吐舌头,“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润玉呢,陛下都看见你出来了,不然顺路从我那里回去?”
润玉也叹口气,“法神相邀,润玉哪有推辞的道理。”
“那就一起走吧。”
唐凡跟着叶昙身后,看着盯着这边的旭凤,无奈地耸耸肩对禹严耳语道,“我看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你说的好像哪一天不忙似的。”
“唉,闲得发慌、忙得发愁,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穗禾走到旭凤身边,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表哥,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从长?母神还等得到我们从长计议吗?”
她低叹一声,“不然我们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是陛下要彻查,不是法神,总不能让陛下撤回成命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弃车保帅了。”
旭凤看着叶昙念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母神?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表哥,如今形式比人强,就不要怪别人狠心了。我们走吧!”
随着火神等人的离场,叶昙带着水神、夜神去了慎刑司,这场大戏才堪堪落下帷幕,围观的人看足了戏码,不住地津津乐道着。
白衡他们混进第一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算是从头看到了到尾。他轻佻地摇着折扇对白曦说道,“妹妹,戏都散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哥,你怎么看今天这事?”
“怎么看,不需要看。”
他意味深长地说,“法神这场戏不是演给火神看,也不是演给天帝看,而是演给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看的。”
“我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
白衡看着叶昙离开的方向,折扇在空中抛起来又接住,“我问你,就结果而言,他们今日分别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想。法神查封了紫方云宫,从里面搜查了证物,独自击败了火神,然后被天帝斥责了几句,带着人回去继续处理证物。”她一一说着见闻,“火神的话,他带人强抢证物不成,被法神打伤,还被天帝责骂、被法神奚落,匆忙而来空手而归。”
白衡笑了,“这不就是了。”
她还有些看不明白,追问道,“法神是出了大风头,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笨嘛。”他意有所指道,“法神不会不知道,她若是带人查封紫方云宫,火神一定会出面阻拦。可结果呢,她还是选择这样做。无利不起早,你认为这是因为什么?”
白曦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又不想被哥哥说自己笨,于是干脆转身走了,“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回去问父亲也是一样的。”
“诶,你怎么走了呀,我告诉你还不行吗?”他拉住白曦说道,“她这算盘打得是满盘作响,我都服了她心里的弯弯道道。”
见周围的人尚未完全散去,他带着白曦走到僻静一点的地方小声说着。
“你看,这第一她查封紫方云宫。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其实陛下并没有明说可以这样。火神有句话说对了,她就是记恨天后才会借着天帝的名义查封这里。但是她实在狡猾,居然以保护证物为由,堵了火神所有的说辞。
“其二,她真的从紫方云宫里搜查出了物证。你是没注意看,法神把那几本账簿甩给火神的时候,天帝的脸色一下变得有多难看,这就能够侧面证明那些账本八九不离十是真的,而且陛下的态度之后明显软化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强势、强硬,见有人给台阶下就顺势盖过去了,我估计是他心里也没了底。
“再来就是重头戏,她独自击败了火神。你想想火神还兼任战神,自是武艺、修为皆属上等,他知道法神擅自主张查封紫方云宫,一定心急火大把那些旧情抛之脑后,必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呢,法神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打赢了,说明她的修为确实比以前高出不少,都能与火神并驾齐驱甚至高出一等,顺便推翻了我们这些外人以为的,她是靠水神上位的说法。
“她做了这么多事,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全部结果,当众动武也只受了陛下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陛下连狠话都没多说半句,只是让夜神和水神回头好好劝她。你看夜神和水神把法神捧在手心里,他们会照陛下说的那样做吗,肯定是不会的。所以今天这场戏到此为止,不会有后文了。”
白曦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问道,“若是今日没有搜查出物证来呢,法神还会和火神动武吗?”
“这就难说了。”白衡手抄在胸口,“换成我,就是没有找到,我也能变个几本出来。怎么样,哥哥准备得周到吗?”
“你周不周到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是做不出来的。”
她轻声叹道,“想不到紫方云宫里都藏了这么多秘密,这天界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好。”
“以前是这样,现在、将来可不一定了。”
白衡十分开怀地笑道,“我都不想回青丘了,狐狸洞里都是些认识的人多无聊啊,今后天界说不定还会轮番上演不一样的戏码,我想想就觉得兴奋。干脆我也留下来当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看法神接下来还有什么令我惊叹的表现吧!”
“那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听说省经阁阁主也在招人,我准备去试试。”
“小妹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
…
慎刑司。
叶昙让禹严和唐凡把所有物证摆在案桌上,看着这叠得有小山高的账本有些发愁。
“爹,我们暂时只发现了这些东西,可能还有更大的秘密隐藏得太深,没有被我们找出来。”
洛霖只是看了几本账簿的封面,就忍不住转过头去,“这些东西你还是直接交给陛下处理更好,不要无事惹了一身腥。”
“才不!”
叶昙反驳道,“这是我抢先一步拿回来的,哪有看都不看就直接呈给陛下的道理。我要是真想这么省事,还不如直接上报陛下,请求他指派御殿将军和我一起搜查物证就行了,旭凤就是带了再多人也不敢多说半句,我又何必带着我们慎刑司的人?”
她拍着桌子说道,“我费了这么多工夫,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等上朝的时候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呈报给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