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落星潭旁、点醒白曦(1 / 2)

等润玉找到叶昙时,她不知何时在天牢里摆了一张小茶几,坐在蒲扇团子上……

“叶儿,你在这里嗑瓜子?”

叶昙点点头,丢掉一颗瓜子壳,“对啊,还被迫欣赏了一场好戏。”

天牢里立刻传来一片嘘声。

“都说龙老奸巨猾,想不到应龙也是如此。”

“应龙不也是龙的一种吗,狡猾奸诈才是本性,这幅样子才是他装出来的。”

虽然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但是好像是在说他的坏话?

润玉疑惑地看向叶昙,叶昙招他过来问道,“我何时成了你嘴边的肥肉?”

“啊?”

他傻傻的样子让叶昙忍不住扶额。

这件事还要从润玉进了毗娑牢狱说起。

这些囚犯见她一人落了单,又穿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居然纷纷调侃起她来。

“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情郎?”

“一个人等也是等,不如和咱们说说话,打发个时间也好。”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还比不上那条应龙吗?”

应龙这个词一出,牢狱里瞬间有些冷场尴尬。

天界只有两条数得上名号的龙,一个是天帝,另一个是他的长子夜神。天帝是不会随随便便到毗娑牢狱的,那进去的那个人不就是夜神吗?

囚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原来是夜神啊,天道真是不长眼,太微那样的奸诈小人居然有这么清风霁月的儿子!”

“我还以为夜神和他如出一辙的卑鄙无耻,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诶诶,小仙女你和夜神是什么关系,竟然跟着到了天牢来?知不知道这里十分危险,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小心就能吃下十个你?”

虽然被称为小仙女是件十分开心的事,但是这样被人看不起还是让她觉得不太爽。

叶昙坚定地回答道,“不是我跟着他到天牢,是我带着他进天牢来的。这个主客关系你们不要弄混了。”

“哈哈哈哈,你就吹吧。”

“应龙和你……一株昙花,天帝长子和不知名小仙,哪个更加位高权重咱们还不清楚吗?”

“你又不像那只趁着夜色偷偷溜进来的孔雀,平白得了人家数万年的灵力就逃之夭夭了。”

“咱们好像再没见过那只孔雀了吧?”

“当然了,那个恶婆娘最后一点灵力都被榨干了,谁还会来看她?”

——这说的好像是穗禾?

她歪着头好奇问道,“你们在外面,怎么听得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儿有个厉害的刚刚从前面回来,整天闲着没事做就爱听别人说悄悄话。”

“诶说你呢,还不回话?”

那个人蓬头垢面,摆弄着手上的小鼓,不耐烦地说道,“都说我闲着没事喜欢偷听,我还能说什么?”

他眼珠一转,忽然面色不善地问,“想不想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什么?这么精彩的故事,我给你们听听!”

说完他的手一拍那鼓面,鼓里立刻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你就是个口腹蜜剑、表里不一的子!”

这不是荼姚的声音吗?她又在骂润玉了。

但是润玉回答的话让她一愣。

——他终于承认他早就对她用心不纯了,但是也不用把话说成这样吧?

叶昙在一片呵呵笑声中低下了头。

而这个举动被他们解读成“痴情女在围观群众的帮助下,知道了负心汉的真面目,伤透了心且无地自容。”

但是随着荼姚和润玉的话题越走越偏,众人才知道面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女原来是水神的女儿、夜神名副其实的(未婚)妻子、以及火神的亲(?)姐姐……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们也懵了。

“火神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听说过天后和别人生过孩子,连小道消息都没有,你们呢?”

“假的吧,太微哪里戴得住这个绿帽子?”

一个赛一个的没正经,但是叶昙听得越来越开心,甚至摆起了茶几开心地磕起了瓜子。

这样毫不在意且置之度外的态度终于让这些人缓过神来。

“原来龙族不仅好色,这信口胡说的本事也不是吹出来的。”

“我看这恶婆娘今后有得闹了。”

原来是这样。

润玉心虚地摸摸鼻子,“我随口乱说的,你别信啊。”

“嗯嗯。”叶昙开心地应承,“我竟不知夜神殿下有此等本事,你不去说书才是浪费了这般好口才。”

“叶儿……”

叶昙意犹未尽地收了小茶几,向润玉伸出手拉她起来。

“这么编排你自己就为了激怒她,何必呢?”

“我就想让她好好尝尝,日夜牵肠挂肚的滋味有多煎熬。”

润玉回过神来,“我们回去吧。你再不回去,风神神上就会找我兴师问罪了。”

“天牢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还有人能动得了我?”

她朝后面的牢狱望去,“这戏可不能白看,我得把票钱收回来,你们就连吃三天白菜吧。”

又是一阵嘲笑声。

叶昙笑道,“有你们求我的一天,且等着吧。”说完她就和润玉离开了这里。

牢狱里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的见闻。

“这昙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攀上夜神就真的飞上枝头了,还敢对咱们说这样的话。”

“哼,无知小辈一笑置之即可,焉需放在心上?”

但是有人小声问道,“夜神说水神和水族在他手中,我还能理解一二,他却为何提到了慎刑司?”

“慎刑司不是法神所辖吗?关夜神什么事儿?”

“前些日子有人晋神了,莫非是新任法神现身了?”

“说起来没有天帝手谕,就连夜神也不能随意进出天牢,尤其是毗娑牢狱这种重地。”

“那昙花言之凿凿地说是她带着夜神进天牢来的,还提到了主客关系……”

一个不祥的念头闪现在了他们的脑海。

“难道她就是新任法神?!”

“是了是了,不然夜神怎么敢说慎刑司也在他手中。”

“天哪!水神加上法神,夜神迟早会翻了天,难怪他底气足得都敢对天后恶言相向了。”

“她刚才还说让我们连吃三天白菜……”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牢狱里瞬时响起一片哭爹喊娘、求爷告奶的声音。这个时候什么天帝天后夜神火神都被他们扔到了脑后,没有肉吃的日子该怎么过?

路过明镜厅的时候,叶昙特地吩咐禹严,让送饭的给靠近毗娑牢狱那批人干吃三天白菜。

禹严抽搐着嘴角问道,“……敢问神上,此举为何?”

“自然是为了咱们慎刑司呀,我没事扣人家伙食做什么?别想太多,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叶昙笑笑便走了。

师爷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这……”

“神上都下令了,照做就是。”

“……是。”

回了璇玑宫,润玉说要把几匹好布送给叶昙,她随便点了几下之后,就让戌三送去了洛湘府。

“要你们大哥转告我娘,就说我在璇玑宫会晚一些回来,让她不要担心我。”

戌三领命而去。

四下无人了,润玉问道,“娘子为何不现在回去?”

叶昙转身看向他,“我有些想亲口和父亲说。”

“好。”

换上一身孝服,叶昙和润玉一同跪坐在廉晁的画像之前。

一拜之后,叶昙双手合十说道,“父亲,孩儿如今已晋为法神,天界再无人敢伤害孩儿,父亲神魂可以安息了。孩儿定当为父亲洗去当年冤屈,还天界一个政清人和。”

润玉接着说道,“小婿润玉,感激岳父大人躬亲教导娘子成人,我保证今后再不会让娘子受一丁点儿伤害,请岳父大人见证。”

如此静默哀悼一个时辰,润玉看向闭眼祷告的叶昙,“娘子,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画像复又垂眸,“蛇山。”

“只可惜蛇山随着岳父的灵力一道消失了。”

“我左思右想,还是在回洛湘府之前放了阿大下界,希望他能重现蛇山,让我有个留念的地方。天界已经过去了数日,也不知他现在进程如何了。”

润玉安慰道,“没事的,迟早娘子能够再回到蛇山,到时我和娘子一起去祭拜。”

叶昙低头摸出了一颗琉璃宝珠,轻轻地放到了画像之前。

“我从荼姚那里拿回来了。对不起父亲,我实在做不到把她当做母亲看待。”

他认得这颗珠子,是叶昙用了五百年从陈国拿回来的宝贝。

“说来真是可笑,若不是这颗琉璃宝珠,我也不会认识旭凤,更不会飞升天界和你重逢。”

润玉叹息道,“我以前听你说你的母亲是位茶花仙,名唤童谣。可我查遍了省经阁的所有记载,都未曾找到这个人,还以为漏记了。”

“你怎么可能找得到一个不存在的人?”

叶昙失落地垂下了头,“想来是我年幼不识得那么多字,把「荼」错看成了「茶」,甚至连这名字都记混了,闹了一个大笑话出来,平白给你添了这么个麻烦。”

“不麻烦,”润玉握住了她的手,“没人强迫我,是我自愿为娘子做的。虽然没有查到这个人,倒是让我找到了一本《花经》。里面记载了关于昙花的传说,娘子想听吗?”

“好啊。”

润玉娓娓道来,“传说万年前,昙花爱上了为他日日浇水除草的韦天上神,日日开花、季季灿烂。可是它并不知道,它所爱慕的上神潜心修道,早已断绝了七情六欲。昙花等了上神几千年,也等不来上神一次回眸,而每年仲夏之夜,上神都会下山采集凝露煎茶。昙花就会在这个时候,耗尽它一整年的精气,绽放它最美丽的一瞬,只是昙花并不知道,并非上神无情,而是上神早已证得混元,身归天地无法有情。”

“你这传说不对啊,”叶昙偷笑道,“怎么和我听到的不一样?”

“那娘子说说。”

叶昙回想了一下说道,“昙花原是一位花仙,她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后来她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后来此事给天帝得知,于是大发雷霆要拆散鸳鸯。他把花仙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出家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仙。

“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仙,潜心佛、渐有所成,而花仙却怎么也忘不了他。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她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遗憾的是春去秋来、花开花谢,韦陀还是不记得她。

“直到有一天一名枯瘦的男子从昙花身边走过,看到花仙忧郁孤苦之情,便停下脚步问:‘你为什么哀伤?’。花仙惊异,因为凡人是看不到她的真身。她犹豫片刻只是答‘你帮不了我’,便又默默等等待韦陀,不再回答那个男子的话。

“四十年后那个枯瘦男子又从昙花身边走过,重复问了四十年前的那句话‘你为什么哀伤?’花仙再次犹豫片刻只是答道‘你也许帮不了我’。枯瘦的男子笑了笑离开。再四十年后一个枯瘦的老人再次出现在花神那里,他看起来更是奄奄一息。当年的男子已经变成老人,但是他依旧问了和八十年前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哀伤?’。昙花答道‘谢谢你,在你一生问过我三次,但是你毕竟是凡人帮不了我,我是因爱而被天罚的花仙’。

“老人笑了笑,说:‘我是聿明氏,我只是来了断八十年前没有结果的那段缘分。’说完他闭目坐下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说完,老人在圆寂之前一把抓住花仙,带她一同去往佛国。花仙在佛国见到了韦陀,韦陀也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断未了的因缘。”

说完她拍拍手掌,“我觉得这个结局比你说的要好。”

润玉失笑,“不错,既然娘子喜欢,那我找个机会把那个传说换掉才好。”

“不怕被阁主发现挨一顿骂?”

“他不会发现的。”

即算发现了,他也不敢说。

看外面的夜色也深了,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叶昙决定还是早点回去。

她脱下这一身孝服交给润玉,又穿上了自己的外衫。

“我虽然和爹娘打了个招呼,但还是不能太晚回去,而且明天我还要上朝,可不能一脸憔悴出现在公众场合。”

润玉点点头,“这个时辰你平常是睡下了。”

虽然他也不愿意叶昙离开璇玑宫,但是她毕竟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在此。

听着外面似有风声呼啸而过,他顺手拿起一件斗篷披风抱在怀里。

“我送你到落星潭吧。”

“也好。”

出门的时候,叶昙看见墙角里闪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遥遥地朝她拱手行礼。

她扫视一眼便不再看向那处。

把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放在璇玑宫始终不是正道,得想办法给他挪个地儿。

“润玉,还记得上次我放了一个魔界的人在你这里吗?”

他沉思片刻回道,“是那个自称认识卞城公主鎏英的人?我问过戌三和戌四,他们说那个人非常安分,几乎没有出来走动过,无声无息好像从没住在璇玑宫里一样。”

“他当然要无声无息,不然如何能成为荼姚的刽子手。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他回魔界,他和卞城王府关系匪浅,还能炼制灭灵箭。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一番,对咱们可是大大的威胁。”

“你说的在理。他目前被你所骗,以你为魔尊,若真的回了魔界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叶昙笑道,“我连擎城王都骗过了,他一个无名小卒又待如何,何况他连证据找不到,空口无凭谁会信他?等我找到法子把他一身的骨肉都给换了,他也就不足为惧了。只是这段日子,你千万要看好他,别平白惹出什么事端出来。”

“遵命,法神殿下。”

叶昙嗔了他一眼,“贫嘴,该打!”

润玉躲过她轻飘飘慢悠悠地一打,“前面就是落星潭,我暂时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外面风大我怕你会受凉,特意给你带了一件斗篷披风,来我给你系上。”

他将一直揽在怀里的斗篷披风展开,带着余温的披风披在了叶昙的身上,又仔细地系好了带子,再三确认无误后将兜帽围在了她的头上。

见叶昙乖巧地任他动作,润玉心里一酸对她说道,“娘子,为夫不想和你分开。”

叶昙忍着笑意,抬起手揪住了他的脸颊,“贫嘴,该罚!”

润玉无奈地准备接这一下,却见叶昙越靠越近,本来揪住脸颊的手改为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自己一个人要乖乖呆在璇玑宫里,知道吗?”

他傻傻地点了点头。

等到叶昙翩然离去的时候,润玉才直呼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一天到晚闯祸!咳咳,小声点,不要让娘子听到了。

快要到落星潭的时候,魇兽不知从何处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

叶昙开心地摸了摸它的大头,“魇兽,好久没看见你,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魇兽顽皮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又不是它乐意出去玩的,还不是主人下的命令,说什么这朵臭花眼睛受伤了暂时看不见,怕自己会撞着她,就打发自己出门去玩了。

它到处走来走去,玩的不亦乐乎,但心里还是记挂着璇玑宫,这才回来看看臭花的情况怎么样、自己是不是能够回璇玑宫。

说来也怪,它明明感受到的是主人的灵力,眼前看见的却是这朵臭花。

这样的事情它从未经历过,实在想不通哦。

路过落星潭,叶昙在上桥前无意中看到了摆在石桌上的……棋局?

咦,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不去睡觉竟在这里下棋,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就在她研究棋局的时候,一个人走了上来。

她带着惊喜小声惊呼道,“参见殿下,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在这里偶遇殿下……”

一听这声音叶昙就明白了来者何人。说实话她还真想不客气地问问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游荡。

叶昙直起身子,慢慢地转身看向那个人。

一阵风轻轻拂过,吹落了斗篷披风的兜帽,显露出她的真容来。

白曦欣喜的神情瞬间僵硬起来。

她以为会出现在这偏僻的落星潭的,就只有夜神殿下一人,那顺服地跟在身后的魇兽便是佐证。没想到法神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她还听见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这可怎么办是好?

她头疼不已,叶昙也觉得很不自在。

听白曦刚才的话,约莫她是故意在这里设下棋局,没想到出现在这里是自己。

这可真是尴尬了。

半晌之后,叶昙撑起一丝笑容问道,“仙子好眼力,正是本殿。只是白曦仙子,落星潭实在幽静偏远,你怎地到这里下棋来了?”

白曦支支吾吾地回答,“来驿馆找父亲的人太多,人声鼎沸地,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就跑到这里寻个清净。”

好个‘寻个清净’。

天界这么大,要清净的地方哪里没有,偏偏跑到这里来。

依她看寻‘清净’是假,故意‘偶遇’才是真吧。

——撞到她手里,算这白曦倒霉了。

“无妨,我见仙子一人下棋着实无趣,不如我陪仙子下一局,仙子以为如何?”

白曦犹豫着答道,“法神殿下相邀,白曦当然愿意。只是白曦棋艺不精,怕是会扫了殿下的雅兴。”

“这样说来咱们棋艺皆不精良,倒也能下一局有意思的。快坐吧!”

叶昙这么说,白曦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扭捏着坐到了叶昙的对面。

“小仙献丑了。”

她便将棋盘上面的黑白尽数棋子收了,一一置于棋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