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落星潭旁、点醒白曦(2 / 2)

在下第一子之前,叶昙小声说道,“我刚学下棋没多久,尚处在‘下一步悔三步’的阶段,仙子不介意吧?”

“……没关系。”

叶昙露出一个笑容,“你不介意那便最好。”

她们你来我往地下着棋,一边的魇兽却觉得这气氛实在不对劲。

这臭花看起来很开心,但是它却莫名感受到了她在……生气?

不好。

大事不妙。

它本能地朝着璇玑宫奔去,还是把主人叫过来吧!

“等等,我要悔棋了……”

“慢着慢着,让我再想想这一步应该下到哪里……”

“不对,果然刚才不应该这么下,我还是拿回来吧……”

白曦欲哭无泪。

本来以为法神说棋艺不佳是自谦,没料到她是真的不佳,这才下多少子,她就已经悔了无数子了。

“法神殿下,不着急,慢慢来。”

叶昙顾着捏子儿去了,没再看她的脸。

“你的脾气比我爹好多了,我爹是再也不敢和我下棋了,他怕会被我气死。”

白曦抽搐着嘴角,笑了。

“……素问水神神上棋艺一骑绝尘,白曦着实佩服。”

叶昙赞通道,“这传闻没错,我爹下棋是下的很好,他最喜欢和甲子府的鼠仙一起下棋了。有事没事儿,就喜欢去甲子府找鼠仙下棋呢。”

她赶紧把这个话题扔到鼠仙身上,“那法神殿下和鼠仙下过棋吗?不知鼠仙的棋艺如何?”

“他呀”,叶昙神神在在地回道,“他说我在下棋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如果勤奋练习定能有一番大成就,然后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自此之后只要知道我在洛湘府,他便再也不会登门拜访,所以后来都是我爹去找的他呢。”

…所以说是怕了这尊大佛是吗?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下棋的人呢,以后我找你下棋你不会介意吧。”

白曦似是躲闪着这个话题,“可是,白曦怕在天界呆不久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把检察使的考题泄露给你。你当选了便能在天界任职,不就能和我经常下棋了吗?”

“这个……不太好吧,检察使身居要职,白曦怕会引起非议。”

叶昙笑笑,“这有什么,唉等等让我先悔一子……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还能让你们这些给活的人给我背黑锅?”

就在白曦坐立不安之时,燎原君忽然来到了这里巡查。

他见二人在下棋,但是那白曦仙子看起来非常为难,想起火神殿下吩咐他,一定要亲自到璇玑宫附近巡查……这下真被殿下说中了。

“参见法神殿下,见过白曦仙子。”

燎原君来了,白曦赶紧站起拱手行礼,“见过燎原君。”

“仙子不必多礼。原来法神殿下正和白曦仙子在此处下棋,燎原多有打扰。”

叶昙没有起身,只是将旗子放回棋皿之中,拍拍干净手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呢,燎原君怎么忽然巡守到这里来了?”

燎原君恭敬地回道,“火神殿下吩咐,这几日来到天界的仙人数目众多,为了维持天界的安定秩序,命属下在各处巡守,不得漏过一处。”

“哦,是吗。旭凤说的呀。”

旭凤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又不敢当面和她说,才暗搓搓地派人过来看看,说不定就是怕她会和白曦打起来到时候收不了场。

她微微一笑,“如你所见,我正在和白曦仙子下棋,下棋能有什么事儿?你还是带人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燎原君在她们身上看来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便听叶昙的命令率兵去别处了。

白曦又坐回了石凳之上。

刚才燎原君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人站起身向燎原君行礼,这法神殿下稳稳地坐着没有挪动半分,还简简单单几句话把他打发走了……

她犹豫着开口问道,“法神殿下,我观燎原君对您十分恭敬。”

“没错,”叶昙又下了一子,“谁让我是法神呢,他当然要对我恭敬些了,不然我要是和旭凤说他对我不敬,他自是少不了一顿训斥。”她又看着白曦笑笑,“既知后果不好,何必自找不快。你说是吧?”

“……对。”

是自己的错觉吗,总感觉这句话似乎不只是在说燎原君一人?

没多久,就听一阵清脆的踏哒踏哒声越来越近了。

叶昙侧首望去,原来是魇兽回来了。不只是它,连润玉都过来了。她看向白曦,发现她眼里一扫刚才的郁闷,忽然有了点点亮光。

——就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润玉本来送叶昙到落星潭后,就已经往回走了好一会儿,但是身后一阵阵的脚蹄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看去,发现是好久不见的魇兽,正朝着他狂奔而来。

在得到他的抚摸后,便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还咬着他的衣角不让他回去。

“怎么了?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魇兽说不出话来,心里早就急翻了,也顾不得许多,咬着他就往落星潭那边走。

“等等,回璇玑宫的路在这边。”

它简直要吐血了,松开润玉的衣角往那边走了几步,回头朝润玉看了看,又咬上了衣角。

润玉试探地问道,“你是……要我去那边看看?”

魇兽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歪舌头的表情,头指指那个方向。

“是不是叶儿出事了?”

它疯狂地蹦来跳去,表示猜对了。

润玉赶紧往落星潭那里赶去,心里闪过无数糟糕的念头,包括且不限于:是不是叶昙受伤了?遇上什么麻烦的人了?还是说谁来找她的茬?

让他欣喜的是,迎接他的不是什么硝烟弥漫的战场。

但让他尴尬的是,可能情况比硝烟弥漫的战场还要难办。

见是润玉来了,白曦立刻起身惊喜地问道,“夜神殿下怎么来了?”

他看向叶昙,发现叶昙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棋局,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不对。

叶儿这个样子不对。

她一直一来不是很喜欢下棋,因为下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她觉得坐久了很累,所以他们很少下棋,多是去外面到处走走看看。

这样子物我两忘、全神贯注于下棋而忽视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所以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

这里只有叶儿和白曦二人。

叶儿刚刚和他分开的时候还亲了他,不存在她自己生闷气的情况,那就是因为白曦了……

莫非是叶儿看出了什么,或者是白曦自己说了些什么,让叶儿心情烦闷,怒而将这闷气撒到了他身上?

真是飞来横祸!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其妙被叶儿记恨上了。

此刻他才有些明白,旭凤多年来被穗禾缠上是多么地煎熬。但是他不是旭凤,他有办法处理好这个麻烦的。

思及此处,润玉含笑地看了一眼白曦,“原来白曦仙子也在此处。”

就在白曦想要搭话的时候,润玉眼疾脚快地绕过她走到叶昙身边,蹲下身轻声问道,“叶儿,叶儿?”

叶昙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润玉,她惊讶地问道,“润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璇玑宫吗?”

他不在意地笑了,“你有东西落在璇玑宫了,我怕你想用的时候找不到,就想给你送过来。”

这个理由亏他想得出来。

叶昙故意歪着头看着他,“是什么呀?我在你那里落了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一看便知。”

润玉手上显出一把桃木梳子。

叶昙立刻拿起来看了看,确认还是她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梳子吗?!我找了好久一直找不到,还以为弄丢了,原来在你这里呀?!”

“幸好我给你送来了,不然你就真的找不到了。”

嘶,润玉什么时候拿了她的梳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收了梳子之后,她委屈地看回了棋盘。

“你看看,为什么我都悔了这么多步棋,却还是赢不了?鼠仙明明说我天分很好的,难道是他在骗我?!”

——他那是客套之词,对谁都这么说。

“别急,我替你看看。”

不过是片刻,他便笑着说道,“谁说你赢不了?你下得这么好,十步之内一定能赢。”

“真的吗?”叶昙兴奋地问道,但是又撅起了嘴巴,“……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怎么就看不出我能赢呢?”

“不骗你,我怎么会骗你,不信你好好看是怎么赢的。”

叶昙顿时有了信心,她转头看向呆滞的白曦,“白曦仙子,我们把棋局下完吧。”

“哦好。”

白曦心事重重地坐下了。

果真如润玉所料,不过是五六子,棋盘上的局势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到第十子的时候,叶昙的白子就堪堪赢下了一二子。

“你看吧,我没骗你。”

“真的!”叶昙数着黑白棋子,“我赢了一子半!”

看着叶昙喜笑颜开的表情,润玉也放下了心头的石头。

“鼠仙没说错,我的叶儿就是这般天资卓绝。”

“嗯嗯!”

叶昙看向白曦,发现她早已魂不守舍,连输赢都不在意了。看来这局棋她能赢,除了有润玉的神乎其技,怕是白曦心不在焉也占了几成吧。

“仙子,白曦仙子!”

白曦回过神来,强笑道,“怎么了?”

“你这局输了呢。”

“对,是我……输了。”

不管是棋局,还是自己,她都彻彻底底地输了。

从夜神到这里起,他除了寒暄客套过一句话之后,就再和自己没说过一句话了。所言所思,皆是为了小小棋局而苦恼不已的法神,甚至为了哄她开心违反规定从旁指导。

这也就算了。

真正让她歇了心思的是,他拿出来的那把梳子。

梳子,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义非凡,法神竟然将梳子落在了璇玑宫,而且听夜神所说像是遗失了很久似的,那不就是说她曾经在璇玑宫梳过妆。那问题就变成了,她何时、又怎会在璇玑宫梳妆?

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她不敢妄自推测,只能装作不明白。

“白曦……棋艺不精,让二位殿下笑话了。”

润玉这才站起身来,对她说道,“叶儿贪玩,若是打扰了仙子,还望仙子海涵。”

“没有、没有的事。”

叶昙捉住他背在身后,又近在眼前的手指,边摇着边小声嘀咕,“我哪里贪玩了?”

润玉手指一勾,将她的指头握在手里,安抚似的磨蹭着她指背,“按理说你早就应该到洛湘府了。”

他又蹲下身和叶昙平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骂道,“还说天色晚了要早点回去,结果自己却在半路上下着棋,真不怕风神神上回去说你?”

叶昙理直气壮地回道,“不会的,我就说和白曦仙子在一起下棋,娘就不会说我了。”

“莫非白曦仙子是什么免死金牌?”

她意有所指,“难道不是吗?这个时辰她都可以在外面下棋,为什么我不可以在外面玩?再说我比她方便多了,她要自己回驿馆,我还能去你那里睡上一晚,有什么关系嘛。”

白曦忍不住掐住了手心。

“也不可以。虽说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但是我如今有孝在身,不方便留你住宿。说起来,你有没有给洛湘府捎个口信会晚点回来?我怕到时候风神神上又会满天界地找你。”

叶昙撒娇道,“说了,我都吩咐好了,这就回去了。”

她看了看白曦问道,“仙子可还记得回驿馆的路?要不我送送你吧。”

不待白曦回答,润玉便抢着说道,“她不远千里来参加你晋神的宴会,你身为主人当然要送客人回去,再不然也要指派一队巡逻的守卫护送人家回去。千万不能失了礼数,知道了吗?”

“……哦,好。”

但是这事儿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因为远远地就有一个人在找白曦。

“妹妹,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躲在这里……”

看见叶昙和润玉,来人顿了顿然后面色如常地说道,“原来你在和夜神殿下、法神殿下下棋,让大哥好找。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

白曦轻轻点头,“对,”她对着二人说道,“这么晚打扰了夜神殿下、法神殿下,望二位恕罪。这盘棋局,白曦自当记在心里。”

这话让白衡朝那棋盘看了看,只两眼便下了结论:

——扮猪吃老虎。

也不知是这二位中的谁棋艺如此高深莫测,改天一试便知。

没多久,燎原君也来了。应该说是,又来了。

看着人数虽然从二人变成了四人,但是已有各回各家的趋势,他笑着说道,“就让属下护送几位回去吧。”

润玉颔首,“也好,就劳烦燎原君了。”

“殿下客气。”

他对着叶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乖乖回洛湘府,别在路上看见谁下棋了就走不动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知道了,”叶昙瞄了一眼燎原君,“还是让燎原君送他们回去吧,我自己更快。”

一席话说的燎原君也愣了,“殿下在说什……什么?”

叶昙偷笑着从兜里掏出了风神令。

“我才懒得走着回去呢,我娘给了我这个,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能回洛湘府了。”

几人都认出了这是能够调动天罡府的风神令,各自心里都在疯狂地思考。

见成功地挑起了他们的兴趣,叶昙笑着丢下一句“诸位明日再见”,就飞乘着一阵风不见了踪影。

燎原君回过神来,“属下送世子和仙子回驿馆。”

“……呵,也好。就劳烦燎原君了。”

白衡干笑着应承了。

看来这法神比他想象中本事大多了,竟能哄得风神把风神令给了她,那水神的水神令又是否在她手里呢……

她若是一人集齐了风神令、水神令、法神令,那她就真的能一手遮天了。

回到驿馆之后,白衡敲响了白曦的房门。

见无人应答,灯也未曾熄灭,他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白曦此刻魂不守舍地呆坐着床边上,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脑子里回想的是,润玉区分双方立场所说的‘未婚夫妻’‘主人’‘客人’……

“我到处都找不到你,猜想着你说不定是去找夜神了,结果真被我猜中了。”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衡叹息一声,摸上了妹妹的头顶。

“我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你又何必……自找苦吃呢。都这么晚了,你还在璇玑宫附近逗留,真以为法神是三岁娃娃任你哄骗?看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白曦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是,我知道了很多事。她棋艺真的很烂,她在璇玑宫留宿过,她能穿璇玑宫的云锦披风……这么晚了,她还有最正当的理由不回洛湘府,这些算不算?”

“哦,也不算一无所获嘛,”白衡摸摸鼻子,“至少咱们还知道了她手上有风神令。”

“哥你说的没错,夜神果然爱惨了她。那一局棋,本来她一开始下就糟糕透了,但是夜神为了哄她开心,说能在十子之内赢了我,还说是她之前下得好才能这么快赢。”

他笑道,“照你这么说,是夜神力挽狂澜,救她于水火之中。我就说这棋局怎么这么奇怪,哪里有什么扮猪吃老虎的下法,原来是两个人下的。”

“我如果和夜神殿下说了那些事,我怕他真的会恨不得把我万段。我不想再想这些事了,就当我从前做了一场梦,现在醒了就该忘了。”

“你早该听我的。夜神虽然看着很好,但是他真的不适合你。”

他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像法神那样舍得一身剐,至少这点上我诚心拜服她。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咱们也要上朝呢。那件旧案还要拜托法神上书天帝,才能按照流程慢慢批下来。”

“哥,和她相比我实在太差了,有没有什么修炼的捷径?”

“有,好好睡一觉我就告诉你。”

“……哥!”

“睡吧睡吧。”

退出白曦的房间之后,白衡转身走向了狐王的房间。

风神令这件事还是要和父亲禀告一声,现在各方都在拉拢狐族,可绝不能站错边儿呐。

回到了洛湘府,和爹娘说明来龙去脉之后,叶昙在他们无奈的眼神中回了自己的房间,戌二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小的知错,请公主责罚。”

“责罚先放在一边,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做得好责罚就能免了。”

戌二欣喜地望向了叶昙,却在看到叶昙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打了个寒颤。

“放心,不会让你送死的。”

——呜呜呜,公主好可怕,大哥快来救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