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施血灵术、法神之宴(1 / 2)

叶昙召来戌一,把湖平扛到了客房。

“公主,方才风神神上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回答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他们说的。”

她走向墙角,却只看到了戌二。

戌二摸着脑袋回答道,“不是我故意偷听,是水君不肯走,我只好陪着她一起听。”

“那她人呢?”

“世子话一说完,她就跑了。看那个方向,她是回她那间客房了。”

叶昙循着路来到了簌离的房间。

房门没关,里面传出来的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泣。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湖平哥哥……”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他们现在或许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别人艳羡的一家人。

——但如今,一切都已经毁了。

东南水系分崩离析,水神之权逐渐分化,水族被排挤出天界。他们好不容易才争来今日的局面,绝对不能功亏一篑了。

叶昙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客房。

回到宴厅时,她特意走到了钱塘水君那一桌。

“水君,我刚才在回廊那里看到了世子,他好像不胜酒力醉倒了。我已命人送他去客房休息,水君若是放心不下,可前去探视一番。”

钱塘水君立刻站起,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儿忽逢喜事,不慎烂醉人前,失礼之处请少神恕罪。”

“水君不必介怀。”

她转身之际听见那女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死了最好。”

叶昙表示刚才风大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待回到宴席上,邝露给她夹了一筷菜,“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她爹审视的目光。

叶昙哼哼道,“我只是路过,要不是这里是我家,我才懒得管他睡不睡地板呢。”

洛霖无奈挑眉。

身边的邝露小心地问道,“小昙姐姐是不是不太喜欢钱塘世子?”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今日一过,”她忽然两眼放光地看向洛霖,“说不定钱塘就会咸鱼翻身了。”

那眼神洛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叶昙又偷偷做了什么好事。

他低声提醒道,“记得点到即止。”

“当然了。”叶昙呵呵笑道,“我做事很有分寸的。”

邝露一脸雾水地看着他们父女打哑谜,就着好奇又吃了一碗饭。嗯,洛湘府的伙食真不错,她还能再吃一碗!

未时初刻,宴席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送走了邝露,调笑她下次有空再上门吃饭之后,叶昙在府门口被叫住了。

“法神殿下留步!”

她转身一看,喊她的人是栖梧宫的仙侍了听和飞絮。

这两个人怎么来了?

了听和飞絮急急忙忙跑到她面前,郑重地将一本封面未提字的书交给了她。

“我家殿下有孝在身不能随意外出,便命我等把这个呈给法神殿下。”

“给我的?”

叶昙接过翻开一看,立刻神色大变地合上书页,将那书背于身后。

“他还说了什么?”

飞絮拱手回道,“殿下还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事,希望法神殿下能够收下。”

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划过没有半点温度的书脊,书页被她压出了折痕。

叶昙面上浅浅笑道,“我收下了,你们回去复命吧。”

了听和飞絮疑惑地相互对视一眼,低头听命退下了。

她平静地吩咐守卫关好大门,转身却颤抖着手将书页的折痕一一抚平。

当初叶昙被封为司乐仙子之时,润玉怕她真的会去教坊司传授什么箜篌乐技,硬是逼着她学了好几天的乐理,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本乐谱,所以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本箜篌乐谱。

按照书上的指法和音符,这就是她之前在旭凤的寿典上演奏的那一首曲子,也就是父亲写给荼姚的那首。

呵。

这首曲子别人评价说是哀婉缠绵,令人心酸伤神。不过荼姚当时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想来也不过是奉承溜须罢了。

不过旭凤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毕竟她只会弹奏不会编谱,要是有一日技艺生疏,又不记得曲谱了,那才是抱憾终身。

看来旭凤在栖梧宫也不是无所事事,至少他凭着那一点记忆把曲谱编写出来了,不管他是抱着何种想法做的这件事,于她来说都要说声谢谢的。

——希望他不会因为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对她心生愤懑才好。

想着想着,戌二满头大汗地找到她,一开口就是坏消息。

“公主不好了,水君她不见了。”

叶昙冷静地问道,“去钱塘世子的客房里找了没有?”

“我把整个洛湘府都寻遍了,还拉上了老五一起找,可老五说洛湘府已经没有她的气味了。她这是不是不告而别了呀?”

“你说她已经不在洛湘府了?”她思忖道,“天界她一点都不熟悉,很有可能是去了璇玑宫!你赶紧去问问看她在不在璇玑宫。”

戌二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还乱跑,她到底在想什么,真以为天界一点都不危险了吗?

她坐在去客房必经的回廊里,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刚想转头问找没找到人,一看竟然是簌离本人回来了。

“你刚才去了哪里?”

簌离歪坐在回廊之上,靠着柱子虚弱着回答,“我去做了一件事。现在事情做好了,我可以走了。”

叶昙见她坐都坐不稳了,招来仙侍送她先回房休息,让她休息好了再说说去做了什么。

今天虽然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这麻烦像是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来,弄得她头都要晕了。

在她坐着闭目养神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声靠近了她,盯着她许久。

叶昙眼睛都没睁,指尖朝着那个方向甩出一道雷鞭,抽得那人嗷嗷直叫。

“窥视上神,你可知罪。”

“法神殿下饶命!”

她维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说道,“没事赶紧走,我没心情和你纠缠。”

“法神殿下,小人想要投靠法神殿下,殿下看我一眼吧!”

这声音好像方才听过。

叶昙侧头看了那人一眼,“是世子妃呀。”她又合上眼睛,“有何指教?”

那人堆着笑容凑了过来,“我不是世子妃了。就在刚刚,世子去了姻缘府把婚书拿回来了,我现在可是自由之身。”

“嗯。”

“说起来还要感谢法神殿下。不知殿下对世子说了什么,世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扫以前那副拽样儿,居然心平气和地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当然不愿意了,所以他就把婚书拿回来了,还说什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简直要开心死了!”

“是吗?你若是感谢我,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谢意。既已恢复自由身,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爹娘早逝,原本我怕借住在姑姑家。世子那日见到我不由分说就把我抢到了钱塘,姑姑巴不得我早点走人,她都收了聘礼怎会留我?我没有能去的地方了。对了,我叫做曲灵,真身是一只云蝇。”

云蝇。

苍蝇的近亲。

难怪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话。

“你修炼不易,就不要折损在我这里了。我身边挤满了人,没空位留给你。”

曲灵嘟嘟嘴巴。

“我闻到血腥气才来看看,还以为法神殿下受伤了,能有一个表现的机会,看来是我弄错了。”

她起身欲走,冷不防被叶昙拉住了。

“血腥气?”

一看叶昙很有兴趣的样子,曲灵赶紧回答,“是呀。我们云蝇对血腥气可敏感了,我就是循着血腥气才来到这里的。法神殿下真的没有受伤吗?”

她回道,“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不曾受过伤。你和我说说,血腥气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曲灵环顾四周说道,“血腥气从府外一路到这里,然后去了那个方向。”

叶昙一看她指的方向,正是客房。

从府外来,往客房去,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说法。再结合她刚才虚弱的模样,难道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里千回百转,叶昙抬起头笑着对她说,“洛湘府暂时没有空缺,但是慎行司有,你想不想去慎行司?”

曲灵眼神一亮。

“但是我不会和你保证什么。一切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若感兴趣不妨一试。”

“明白!多谢法神殿下给我一个机会。”

叶昙微笑着说道,“这几日你先住在洛湘府,若是能够当上监察使,就能有自己的住处了。”

“是!”

她兴奋地跟着仙侍离开了这里,叶昙脸上的笑容却立刻垮下。

簌离身上为何有血腥气?

她衣衫整洁,发型未乱,不似与人发生过打斗。但她确实看着很虚弱,可仙人又不似凡人会有葵水,那血腥气又从何而来?

真是让人头疼。

没多久戌二回来了,他看着叶昙脸上的疲惫之色,把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公主,刚才水君是去了璇玑宫,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嗯,我看见她回来了。”叶昙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吗?润玉是何反应?”

“他们……看着都没什么。”

叶昙点点头,“好了,你去休息吧。今日应当平安度过了。”

“是。”

戌二犹豫着退下了。

钱塘的人和簌离,他们之间的事算是彻底了结了。就算真的碰上了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叶昙打了个呵欠,为他们这些操碎了心,现在可以去休息一下了。

亥时过后。

叶昙还在侧书房里认真翻阅着卷宗。

明日天帝设宴,后日她上朝议政,得把这些卷宗整理好才行。但是这平静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

“公主不好了,夜神殿下出事了!”

叶昙手一抖,竹简应声落在桌子上。

“润玉怎么了?!”

戌三一脸苍白地推开门,“公主,殿下把自己反锁在四余阁内已逾三个时辰,晚膳滴水未进,汤药也未曾喝。”

“什么?”

叶昙惊愕地问道,“他把自己锁在四余阁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中午有一位水君来访,殿下接见了她。不知他们谈论了些什么最后不欢而散,殿下命我等送客。水君却施法将她和殿下困在了四余阁,我们法力低微闯不进去,就在我们准备向公主求救的时候,水君忽然开了门,还说什么殿下的伤势已经痊愈,休息片刻就没事了。我们去查看,发现殿下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不消多时便已苏醒。可是他把我们都轰了出去,不见任何人,晚饭没吃,药也没喝,我们快担心死了。”

叶昙倒吸一口气。

她看向戌二,“你回来得晚,应该知道这件事吧。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戌二屈膝下跪,“我见公主忙了一上午,又为了钱塘的人心力交瘁,想着洞庭水君去见夜神殿下……应该没事,就没有告诉公主。请公主责罚!”

叶昙挥挥手,“你的错下次再罚!现在我们立刻去璇玑宫。”

润玉在干什么?

明日他就要在众人面前现身,还不好好修养闹什么绝食?

赶到璇玑宫时,戌四正在门口张望着,看到叶昙来了急忙把她请了进去。

“公主,你快劝劝殿下吧。都这个时候了,饭得吃,药也得喝!”

“门还是没开吗?”

“殿下设了结界,我们根本进不去。”

叶昙脚步一顿,“结界?”

当她走到四余阁的时候,发现戌四所言非虚。

整个四余阁都被笼罩在结界里,那泛起的花纹一看就知,是一时半刻解不开的高级结界。

“能够撑起这个结界,就表示他灵力恢复,已经没事了。”

她冷静地吩咐道,“去把晚饭温着,药就不必了。”

她敲敲门,“润玉,是我。你快开门,我想见见你。”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叶昙问道,“他醒来就是这样了吗?”

戌四急忙回答,“是的,刚醒来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也不知那水君和殿下说了什么,让殿下反应如此。”

她叹了口气,“我去劝他,你们退下吧。”

“是。”

叶昙摸了摸结界,结界似乎对她的灵力有感应。对,她现在用的灵力就是润玉的,应该可以混进去。这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是结界没有放她进去。

“啧。”

叶昙摇摇头,双手使了个诀,眼一闭就出现在了四余阁内。

一进寝殿她就知道为什么润玉不让人进来了。

——因为他躲在床角里哭。

像极了小时候被欺负狠了,只能躲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偷偷哭的那个……鲤儿。

听着他的哭声,叶昙什么责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哭包又在偷偷地哭?”

润玉连泪痕都没来得及擦去,就惊慌失措地看向她,似乎在问为什么结界未破她还能进来。

“因为我听到小哭包在悄悄地哭,所以我也悄悄地进来了。”

叶昙大步走向他,脱了鞋上床,慢慢地和他并肩坐到一起。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润玉擦去脸上的泪水,摇着头埋在膝盖里。

“我知道她来这里见你。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很后悔对我做过那样的事,还说她一时糊涂,想要我原谅她。可我当时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以为我不愿原谅她,施法把我困在这里,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我的伤势都治好了。”

叶昙深沉地闭上了眼,蓦然吐出一个词。

“血灵子。”

她靠在润玉肩上,“她用了梦陀经上的禁术来救你。”

怪不得她总是觉得有件事没有弄清楚,原来是忘了血腥气从何而来这件事。

润玉颤抖着说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住在湖底最为幽深黑暗之处,暗无天日的活着。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条长相奇怪的白鲤鱼,整日被族内小儿欺负。我向我娘求助,她却割我的角、剜我的鳞,我的衣服是被我的血染红的,一层未干又染一层,竟从未断绝过。”

叶昙将润玉揽到自己怀里。

润玉靠在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肢,像是即将溺水而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是寒冷。失血过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脏肺、骨髓,冷到极处便是五内俱焚。全身脏腑、骨头,仿佛都在沸腾在燃烧,恨不得烧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

他抬起头看向叶昙,“娘子,你身受琉璃净火之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痛不欲生?”

叶昙心有余悸地回答,“那时琉璃净火燃烧着我的灵力,我时冷时热,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偷了,一天要换好几套。你近身照顾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她含笑地看着润玉,“我还是挺过来了,我们都挺过来了。那些我们曾经以为再也熬不过的苦痛,终究是过去了。”

润玉埋在叶昙的肩膀里,呜咽着说道,“所以我每次问娘子以前的事,娘子总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原来是不想我记起这样痛苦的过往。这么多年来,是娘子一直替我背负着这些痛苦的过去,我却忘记了这一切!”

“够了,不必这样折磨你自己。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受了那么多痛苦,自然是想要逃避的。只是时机没选对,就轻易地被荼姚带回了天界。你要是早点到蛇山来找我,就没这么多曲折了。说不定我们如今还在蛇山满山乱跑乱玩……你说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多好啊。”

润玉被她逗笑,“娘子现在还是一样的爱玩,一样让为夫操碎了心。”

“我哪有!”叶昙否认道,“也不知道是谁饭也不吃、药也不喝,倒让我生生担惊受怕,这么晚了还赶过来看他,就怕他会出事哦。”

他低头靠回叶昙的肩上,“是为夫让娘子担心了。”

“我要不来看你,你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哭够了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该怎么做就继续怎么做。”

润玉闷闷地答道,“不然呢?这偌大的天界我还能和谁诉苦。一万多年了,我只有点头之交,从来不敢和别人交心,没有一个人真心关心我,我也不敢去关心别人。我甚至以为这辈子,也许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抬起身子,却仰视着叶昙,“娘子,只有娘子会关心我,给我红线香囊,赠我一瓣真身。”润玉手按在肩膀下,“每每想到我有娘子一直陪着,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哪怕漫漫长夜难熬,我也丝毫不曾孤单。”

“夜神殿下还怕熬夜吗?”叶昙打笑道。

“从前不怕,但现在怕了。特别是我一个人值夜,娘子却在自己床上睡的正香。”

这是不是变着法儿说她偷懒?

是吧?

是吧!

“现在不是有了邝露,你就不用值夜了吗?”

“所以才觉得漫漫长夜难熬。以前还有事情可做,现在闲了下来就越发想念娘子了。”

——那你还是继续值夜吧。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宜继续下去,叶昙起身准备下床。哪知润玉立刻从后面抱住了她,哀求似的说道,“娘子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