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昙连忙说道,“我不走不走。我是怕你饿了,想给你拿晚饭来,药是不用喝了,饭你得吃吧。饿得皮包骨头我可不喜欢,我就喜欢白白胖胖的龙。”
润玉巴巴地回道,“我会把饭吃光的。”
——傻孩子。
叶昙从小厨房拿来了晚饭。三菜一汤还算可口,润玉听话乖乖地全都吃完了。
“明日你要去九霄云殿和众仙一起庆祝我晋神,今天晚上要好好地睡觉,明天才有精神露面。记住了,我的未婚夫可不能病恹恹的。”
润玉拉住她的手,“娘子,你和我一起睡吧,我还是有点怕。”
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再配上他刚才哭过的红眼角,叶昙心疼地答应了。
“好吧,我只能睡一会儿,明天一早还要回去梳妆打扮。太巳仙人送来了法神的正装,明天就是我第一次正式以法神的身份登场了。”
“娘子真厉害!”
“别打岔,现在乖乖睡觉。”
叶昙躺到了床上,润玉紧紧地靠着她,抓着她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
算了。
自己的龙,手麻了也要给他抱着。
翌日清晨。
叶昙睡得不安稳,天才蒙蒙亮就醒了,转头看润玉像是被梦魇住了,她赶紧把润玉叫醒。
润玉冒着冷汗惊醒了,“娘子、娘子!救我!”
她握住润玉的手,“润玉,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
润玉紧紧握住了掌心的手,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刚才做噩梦了,我梦见……”
叶昙打断他的话,“你是做了噩梦,但是你已经醒了。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只有现在才是真的。”
“假的梦?”润玉慢慢抱住了叶昙,“现在才是真的……”
她拍拍润玉的背,“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希望我回去的时候我娘还没去找我,不然我真的少不了一顿打。”
润玉破涕为笑。
“我走了。”
“娘子,”润玉叫住了她,“我爱你。”
叶昙被一大早的情话羞红了脸,幸亏有天上的朝霞作掩护,她丢下一句“我也是”就落荒而逃了。
万幸的是,她终于在临秀踏进小院的前一秒躺回了被窝,装作没睡醒的样子被叫醒,然后当一个玩偶被精心打扮。
临秀看着着法神正装的叶昙,欣慰地感叹道,“你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娘,我早就长大了。”
“对,你长大了。娘看着你从一个小小的娃娃,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没和你多呆上几天,你就被润玉抢走了……下次见面我可要好好说说他。”
什么下次见面,等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就是不知道润玉扛不扛得住娘亲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
“临秀,小昙,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等一会儿,就来了。”
叶昙兴冲冲地跑到洛霖面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爹,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洛霖笑道,“好看,这天界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那是当然。”
“你呀,就是不懂谦虚。”
叶昙不在乎地回答,“谦虚什么呀,我难道长得不好看,撑不起别人一句赞美吗?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句话我都受得起。”
洛霖无奈地摇头对临秀说道,“临秀你说说,她这臭美的样儿是和谁学的?”
“当然是你了,难不成还是我?”
洛霖被怼得哑口无言。
“……好,那当做就是我了。”
叶昙在一旁偷笑。
九霄云殿。
今日天帝为法神设宴,天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凑热闹来的人不知几何,都是来看看琼华公主晋为法神后的第一次正式露面。
猜到了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会有怎么反应,来的路上洛霖和临秀叮嘱了她许多事宜。虽然她已经是万人之上的法神,但切不可失礼于人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参见天帝陛下。”
“三位免礼。”
在他们入席之际,太微忽然叫住了叶昙,“琼华。”
叶昙一顿,站回殿中央笑着答道,“小神在。”
“今日本座为你设宴,更破例召了夜神和火神作陪,你可要尽兴而归。”
“谢陛下。”
“你要记住身为法神的职责,要秉公执法、恪尽职守,切不可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叶昙拱手回答,“小神谨记在心,全力效忠天界。”
“好。”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元香,头戴金色莲花冠的她看着更像先花神了。若不是她对天帝别有用心,只怕又会是另一场闹剧了。
元香回了她一个眼神,又暗暗瞄了一眼空着一大片的客席。
水族的人差不多到齐了,鸟族的人她基本上都见过,这故意空出的位置莫不是留给狐族的?
看来今日不仅是给她设宴,还是狐族登场的序幕。狐族终于是耐不住寂寞,见可以浑水摸鱼就迫不及待粉墨登场了。
“法神殿下。”
叶昙收起小心思,转身笑着和来人搭话。
今儿个,戏不唱足是不罢休呢。
等到润玉过来的时候,叶昙正和一位仙君谈话。
“……就这么说定了,小神在慎行司等候尊驾莅临。”
“法神殿下客气了。”
他余光看到润玉来了,迅速结束了话题,离开这个视线聚集之地。
周围莫名空出一大片,再加上那若有似无的关注,叶昙知道他们是想看看自己和润玉的热闹。
有什么好看的,她的龙自是随她怎样了。
润玉走到她面前,正经地拱手说道,“参见法神殿下。”
他俯身的瞬间,叶昙看到了他别在发上的玉簪,正是她以前散尽家财买给润玉的那一根。
叶昙笑着福身回道,“参见夜神殿下。”
说起身份来,他们明面上是一样的。
即使叶昙不是天帝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和润玉、旭凤享受一样的待遇,如今又晋为法神,和他们平起平坐都没人说二话。
润玉对她行拱手礼表示尊重,她回以福身表示一家人不必客气。
叶昙指着玉簪问道,“今日终于舍得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收藏一辈子呢。”
“重要场合才佩戴重要首饰。”
她低头含蓄一笑。
“别动!”润玉忽然说道,“你的发簪快掉了。”
“什么?!”叶昙准备伸手去摸,但是被润玉制止了。
他在叶昙的头顶按了一阵,“簪子插得不够稳当,现在好了。”
润玉满意一笑,“千万不要乱摸,再松动就不好看了。”
叶昙苦恼着回答,“应该是点头次数太多了,发簪就慢慢掉了下来。应该没事了吧?”
润玉答非所问,“好看。”
然后他就笑着走到了天帝身边,坐在一侧的位置上。
本来叶昙也没把这当回事,但是围观的人不断传来的暧昧眼神,以及心照不宣的笑声让叶昙摸不着头脑。
不要这么夸张吧,不就是帮忙插根簪子吗?有必要笑成那样吗?好像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很快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旭凤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和她打招呼,“你今日……”
在看到叶昙的那一刻,饶是自诩见过不少绝色的旭凤也被惊艳到了,他磕磕巴巴地指着叶昙说道,“你、终于想通了。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你以前带的首饰太素了,还是今天这样子更趁你。”
叶昙:???
她今天只是戴的簪子多了些,也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别,旭凤是抽了什么风说胡话了?
叶昙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忽然觉得掌心微微刺痛。不对啊,簪子哪会有这种被刺痛的感觉。她抓住那根发簪小心地抽下来一看,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而是一根贝制昙花发梳。
眼神转向润玉。
润玉借着喝茶的动作仰头躲避了视线。
叶昙眼睛微微眯起,旭凤知道这是她要找麻烦的先兆,脚底抹油先跑了。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一个两个像是不敢开罪她似的左闪右避,还是上神呢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有一说一,这发梳做的挺好看的。要送就送嘛,遮遮掩掩怕什么,就是这造型好像有些眼熟,越看越眼熟。
她猛然一愣,这不就是她送给润玉那个香囊上绣的花样吗?
难道润玉把那个花样拿到织造坊,要求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发梳?但是这个发梳的光泽,与其说是贝壳,倒不如说更像是……龙鳞?
等等,润玉不可能把龙鳞给别人随意加工,要说他自己偷偷摸摸做了一个出来还有可能。
叶昙低声惊呼,“不会吧。”
她用犀利的眼神看向润玉,一手拿着发梳,一手从脖子上拿出逆鳞项链,摆在一起对比了一番。
——确定了,这发梳就是润玉用他掉的鳞片偷偷做出来的。
润玉没想到这么快被揭穿,脸上带着些尴尬。
“大哥你真是,”错过了第一手吃瓜的旭凤感叹道,“要送就大大方方地送嘛,都是你的未婚妻了,还怕她不会收吗?”
他弱弱的解释道,“我以前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的,就是想找个机会送出去。”
润玉小心地看向叶昙,发现她已经绷不住面上的笑意,以袖掩面侧颜展笑。
她暗自苦恼道,怎么办破功了,一大早的努力泡汤了,回去又要挨骂了。
往爹娘那里一瞟,发现他们早已自顾不暇,身边挤满了人说着什么“恭喜神上觅得良婿”“喝喜酒别忘了请我”……
叶昙无语地把发簪插回原来的位置,对着殿上的润玉比划了几个手势,后来实在憋不住笑意,干脆转身不再看他。
旭凤看了哈哈大笑。
太微其实一直在关注叶昙和润玉的互动,包括润玉借着帮忙整理发簪,实则偷偷给叶昙戴上他做的发簪,最多就是暗地里嗤笑一声。但是叶昙做的那几个手势他着实看不懂,于是他问身边的元香。
元香歉意地回答,“陛下,臣妾在法神身边时日尚短,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指着旭凤悄声说道,“听说火神殿下曾在法神身边呆了二十年,臣妾观火神殿下几乎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应当是明白那几个手势代表了什么。陛下不妨问问火神殿下,说不定火神殿下是知道的。”
“你说得有理。”他问向旭凤,“旭凤,你方才为何笑得那样开怀?”
旭凤收拾好笑意,严肃地回答,“刚才法神那几个手势惹得儿臣憋不住笑,是以笑出了声。”
“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他比划了几下,竟和叶昙的分毫不差。
“她刚才说:我记住了,要是你下次还这样,我就打断你的腿。”
元香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法神殿下果真性情中人。”
旭凤朝着润玉打笑道,“大殿可得好好精进一下修为了。不然若是日后真被打断了腿……你们的家务事,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方便出面啊。”
“是吗。相比这个,”润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更好奇的是,二殿下为何对这几个手势印象深刻。莫不是以前真的被打断过腿?”
旭凤的笑声戛然而止。
——是他错了,他就不该把那句话说出来引火烧身。
“咳咳,”旭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日这酒好像分外好喝呢,大殿不妨尝尝。”
元香抿嘴一笑,“看来火神殿下和法神殿下关系很好呢,不愧是有着二十年的情谊。”
“二十年?旭凤都一万二千岁了,不知是二十年的多少倍。若念着二十年的情谊就如此宽待,那天界岂不是人人都能够骑在他头上了。”
“陛下恕罪,是元香嘴拙惹怒陛下了。”
吓着了美人,太微面上微松口中安抚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切不可再犯。”
“是。”
叶昙趁着这个空档没人找她,赶忙走到药仙那里。
“法神殿下有何事?”
她远远地瞄了润玉一眼,低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药丸,吃了能够忘记以前所有的事?”
“吃了便前事尽忘?殿下能否确认?”
“是,我很确定。一经服下,什么事情都忘了。”
药仙捋捋胡子思忖,“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药丸?”他问问身后的酒仙,“老酒头你记得吗?”
“害,你这记性真不行。殿下说的不就是太上老君炼的那个叫什么什么……浮梦丹吗?”
“对对对,就是浮梦丹。”药仙一拍手掌,“我以前向老君请教炼药时曾听他提起,好像他是炼过这么一颗药。殿下为何对这个感兴趣了?”
叶昙笑道,“偶然间听过别人这么说,就觉得十分新奇,世间竟有这样的丹药。”
药仙摇头叹道,“所谓前事尽忘,不过是梦幻泡影。哪怕是太上老君炼就的浮梦丹,它也不过是一粒丹药罢了。既是丹药,又怎能维持数万年的药效?时间长了药效慢慢褪去,那些忘却的事情也还是会逐渐回想起来。一时的忘却,到头来终究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好个自欺欺人。
叶昙一挑眉毛,“多谢解惑。”
酒仙说道,“既然殿下对这个如此好奇,老酒头就送一坛解忧酒给殿下。殿下愁闷绕心头之时,小酌一杯试试也是不错的。”
“小神却之不恭。”
“殿下客气。”
看来荼姚也是做了万全准备才回去太湖。
先把太湖所有的人都杀光,这样就不会有人找她兴师问罪。再给润玉吃浮梦丹,让他忘了他的亲人,如此便能以母神自居进而控制他。
环环相扣,杀伐果断,不愧是鸟族作为天后培养出来的大人物。
看着叶昙在殿下似是和众仙客套寒暄完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太微对润玉和旭凤说道,“你们两个有一阵子没出门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走动走动。”
二人恭敬地答道,“是。”
待他们走了之后,太微轻声问道,“狐族怎么样了?”
元香侧着身子回答,“回禀陛下,臣妾已和义兄联系上了。义兄听了陛下的提议,答应会出席今日的宴会,臣妾猜想义兄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到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
元香低头说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妾本分,臣妾万死不辞。”
太微看着她与梓芬五分相似的面容,心下微微一动。
“我以为你不愿意做这些事,毕竟你是从洛湘府出来的……”
“陛下,”她打断太微的话,“臣妾记得很清楚,臣妾和水神并无任何瓜葛。若臣妾不是青丘狐王的义妹,那臣妾还能是谁呢?”
这番体贴的话十分迎合太微,他笑着将元香揽入怀里,“本座今生有你相伴,可谓了无遗憾。”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元香闭着眼睛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她从小在长娇阁长大,在嬷嬷的教导下对男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会让男人听了舒心乐怀,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更何况他这个对着自己……不是,是对先花神有着半分愧疚的人,随便说些贴心话就能让他十分满足了。
没错,半分。
不能再多了。
她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心里最爱的不是先花神乃至任何一个女人,包括且不止于天后荼姚、天妃祁珧、夜神生母、那些和他眉目传情的仙子……对他来说女人就是一个消遣,只有掌握在手里的权利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若是哪一天他的这两个亲生儿子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她敢保证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除掉。
子嗣而已嘛,没了大不了还可以再生几个,他正值壮年又不是再也生不出来了,这甚至都谈不上是什么正事。
要说幸亏天帝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一个人,她才能放下心中的顾虑。少主是相信她才会把“卧底”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办,比起那只没用的杜鹃鸟不知看重了多少,她可不能让少主失望。
另一边,事实上真的无所事事的叶昙站得累了,正准备到爹娘那里坐下来休息休息,准备应付等会儿新登场的狐族。
“爹,我好累哦。”叶昙蹲在独自坐着的洛霖的身边,撒着娇说道,“娘一早上就把我叫起来,我只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就到了这里,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洛霖点点她的鼻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特意带了一包糕点给你,都是你喜欢吃的。先吃着垫垫肚子,离上菜的时辰还早着呢。”
“好呀,有吃的我怎么会嫌弃呢!”
叶昙打开油包捻了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好吃,谢谢爹爹。”
“慢些吃没人会和你抢。你看你吃个点心都不注意,碎渣子弄得满脸都是。”
“哪有?我吃点心绝对不会掉一粒渣子的。”
洛霖从她嘴角扫过一粒残渣,“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叶昙赶紧抹抹嘴巴,堆着笑容说道,“这是最疼我的爹爹,给我带的很好吃很好吃的点心……的渣子。”
“你呀。”他失笑,“你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我是该夸你,还是该夸我自己?”
叶昙绽放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都可以啊。”
“咳咳!”洛霖亦掩面而笑。
爹爹真好哄,这么多年了她从没失手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