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的一个老小区，这幢居民楼是在1999年修建的，于2010年翻新，所以它年岁很久远，但从外表看，却像是很新的居民楼。

这里居住的都是退休或者没退休的教职工人，陈雨柯把自行车在车棚里锁好，站在单元门前，抬头望一望它的顶层。

这幢居民楼只有六层，六楼客厅房间的灯还亮着，说明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觉。

单元门开着，一楼二楼之间的拐角还亮着昏黄的灯。大概是某个夜归的人由于要搬东西，把大门用砖头固定住了，东西搬完了，就没关。这刚好行了个方便，因为陈雨柯根本就没有这个单元门的钥匙。

他今夜来这里是为了找人的。

陈雨柯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来过这里一次的，只有一次，是四年之前了，好像是因为要送东西。苏子夏家就住在这里的六层，顶楼，视野很好，但墙壁隔热不行，冬凉夏暖。他上去敲门，是苏子夏给他开得门，那天只有苏子夏一个人在家，穿着睡衣和拖鞋，把头发箍起来，看见是陈雨柯还吃惊了一下。但陈雨柯也没多呆，放下东西，说两句话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苏子夏两个人单独呆在家里面，陈雨柯觉得心里很慌，在学校插科打诨的时候倒是感觉不出什么来。

上楼，走在楼梯上的时候，陈雨柯觉得越走越熟悉，仿佛时光的流逝在这幢老旧的居民楼里减缓了效力。四年前这里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连三四楼门上贴着的“福”字都像是四年前那张，这让他的心境忽而变得有些像四年前那样紧张了——但是想想，那些福字应该换过几次了，谁家新年的时候不会期盼着崭新的福气呢？

到了六楼，那扇绿色的防盗门旁边有个门铃，陈雨柯按响它。

许是为了安顿心里挣扎着的情绪，顿了三秒，他又伸手按了一下。

开门的是个女人，瘦削的脸庞，个子不高，眼角有明显的皱眉。她大概以为是按响门铃的是其他人，却没有料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小伙子，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变得小心，警惕，像是一只鹿。

“您是苏子夏的母亲么？”没等女人开口，陈雨柯就抢先问道。

女人没回答，但她听到这个名字眼角就颤动了一下，这一切都被陈雨柯尽收眼底。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

自从穿上白袍，陈雨柯的观察能力就敏锐了许多，以前他大大咧咧的，但如今这些小细节已经很难逃过他的眼睛了。

但他越来越觉得，太敏锐的人，往往活得很艰难。

毫无疑问这就是苏子夏的妈妈，陈雨柯没走错门。面前的女人很苍老，在光阴的蹉跎间，早就失去了姣好的容颜，但却唯独把那双灵动的眼睛保留了下来。苏子夏的眉眼和她很像，是遗传自母亲的，蓝黑色的瞳仁中央都泛着光，像是里面盛着一座深湖。

说起来，认识苏子夏四年了，这却是陈雨柯第一次见苏子夏的妈妈。

“阿姨，我是子夏的同学。”陈雨柯补充道，“我叫陈雨柯，您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和子夏高中是一个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