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侯旁的亲人天各一方,不知生死。送来的信只有一封,余希颜拆开来看,标名都不甚对。
父亲亲启:
愿表侄儿能代读给父亲听。儿子无能无才无德,自私不愿承父业。少时见父亲不怪,亦觉更恨,父亲总高德多才,反衬得儿子无用。在外数十载,再想父亲谆谆教诲,无一师能比及。想来我这等性子品行能活至如此年岁,全托父亲。闻父亲身死,痛心不已,泪流不止。顾相侯之名传遍楚齐两国,儿子做不及如父亲这般的人,未尽孝,没理由沾父亲的荣光,深怕人觉如此。写及这,更觉自己可悲,至父亲死后,仍求父亲。父亲定会谅我不来看父亲最后一面的吧。这一生儿子都有愧于父亲,往后管束孩子严谨,定不使子孙给父亲丢颜面。算儿子仅能为父亲所做的。
儿子敬上
字数冗长,字里行间可见其待过往事非的纠结,未与父亲做些什么而产生的愧疚。粗糙的纸面上除去散着低劣墨水气味的笔迹,还有几滴干了的泪,染了字。虽墨不好,纸不好,所书字飞洒肆意。看来其舍弃荣华四处远走的事是真的。
余希颜摸上脸,热热的泪溢满洒下,低声:“怎么可不来见外祖?怎么可不来见外祖?”外祖一生有亲似无亲,历经白发送黑发,上战场,官场上受冷落,至死。“怎么可不来见其父亲?”余希颜咬紧牙关,酸意直哽嗓子,压低沙哑地半喊出最后一句,抓皱了那一面薄薄渗透了墨的信纸。
三日早早下了葬,顾湘侯身上的甲和了血连住了,再也脱不下来了。
街市上谈论声不断,有些征兵而返归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好些百姓好奇地追问战场上的事情。
“齐国胜了?呵,这算胜了?”有人嗤笑,语气鄙夷。他身上穿着步兵的甲,像是去过战场。“若楚国真有意攻打齐国,两者损失定惨重,必然军营里相识之人顶多剩两个,如今半个军营都在,我这等小杂兵都活着。楚国此番为的就是顾湘侯。”
来人应和,哀悼:“顾湘侯这等英杰,往后齐国可怎么办?楚兵骇人,齐国怕不是要完了?”这话一出人心恍恍。
“楚国一群蛮夫,怕什么?”一少年揪住先开口的那人,他挣扎拔剑要还手,几声哎哟叫唤,他便倒在了地上。少年冷哼:“果真是小杂兵。”
待少年走后,人群里才有人认出来:“那人不是余家的大公子吗?”
余希颜随性走着,边上忽传来一声劝告,“你不该当众打人,马上要殿试了,于你名声不好。”是归子卿,他手持了一大堆书卷。
余希颜与他对立于人流里,余希颜道:“我或许不考了。”
归子卿微怔,一时连手中竹牍重量都忘了。“是因着顾湘侯大人吗?”
“若我不在,你可以帮我护阿姊吗?以你才学定能考取官名,阿姊她除去外祖宫中处境不乐观。”余希颜恳切。
“你不行吗?”归子卿回望余希颜,“寒窗苦读数载,以你才华优异,为何不考了?”
“若我来考,太晚了。你可应我?”余希颜深知自己比不及归子卿,他功名可考,可中,可却拔不得头筹。这等时节,文官难升,且搏不得高功名。且,他更想成为外祖那样的人,他想承外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