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他六七分的影子,就有张塬七八分的影子。
女人没理睬,都说她漂亮,可如果连漂亮都要烙上他人的名字,那可真是无趣极了。
见江之不说话,江书哲也没心思绕圈:“人老了,身体是越来越吃不消了,你知道的,善水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我知道你有情绪,你对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满意,可这么多年了,一家人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矛盾?”江书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阿塬对你严格,是因为她一直都觉得你是有能力带领善水的人,她常和我说——”
“和您说‘如果温青有商陆一半的优秀该有多好?’”江之打断江书哲,讥讽道。
李叔面色一怔,转头看向江书哲,本来中气十足的男人满脸不悦,他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没办法好好谈了。
江之知道说这种话已经是在掉江书哲的脸面了,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但每次只要江书哲失控,她都有一种舒坦感。
她的童年要比其他孩子更努力一点,努力在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弄明白张塬布置的任务,努力跟上廖商陆常年年级顶尖的步伐,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张塬和江书哲口中的“不优秀的孩子”。
“这事和商陆有什么关系?”江书哲提高了嗓音,“商陆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帮帮他怎么样了?谁是亲孩子我和阿塬分不清楚吗?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商陆,他安安分分、不争不抢的,哪一次不是让着你护着你!”
总是这样,提及廖商陆,江书哲总是有无尽的理由把她戳的千疮百孔,谁是亲孩子分清楚了吗?分清楚的话为什么不在张塬将她说的一无是处的时候帮她说一句“孩子还小”。
她针对的从来不是廖商陆,可这些从来就没人在乎。
“您和我的母亲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配得上继承善水的人,这个人姓什么根本不重要不是吗?”如果廖商陆最后没有选择医学,那是不是最后这个位置也可以不属于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吗?在书房里谈了那么多次记不得了吗?”江之扬起了嘴角,绘声绘色地提醒道:“‘如果温青不行,换商陆试试吧。’”
江书哲倏然脸色苍白,想说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我一直很疑惑我的降临对于你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江之歪了歪头,哂笑一声,“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的存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是为了您和我母亲的梦想而活的。”
张塬怀上她时在医学上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产后还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她的到来又是否可以算得上是张塬的不幸。
“那些都过去了,”江书哲闭上眼,疲惫感遍布他全身,他从不知道江之会有那么大的怨意,“善水只会属于你,这是既定的事实。”
“抬举了,”女人对上江书哲失神的双眼,面无表情道,“您以为我想要?”
“阿之,没必要…”李叔试着打断这场充满硝烟味的对谈,可话到了嘴边,他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江书哲有些怒了,敲着桌子厉声道:“江温青!你可以埋怨,我和阿塬是在某些方面亏欠了你,可我们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生活吗!至少到现在没有让你去体验两袖空空,凭个馒头过一天的滋味!也没有让你放下身段、唯唯诺诺看别人脸色行事!更没有让你因为生活的种种失去自己的本该有的尊严!我们错了吗?你告诉我,我们错了吗!”
江之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玩笑,那她错了吗?她不过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她又错了吗?
更好的生活?所以她现在是拥有了吗?
“所以我就理应比别人少一点幸福和自由,所以我就可以理所当然被其他同龄人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所以为了您口中的这些,我一句‘不是’都不能说了是吗?”
也许是女人的话过于轻描淡写,江书哲更生气了,不论软硬都是这副态度,当初就不应该让张塬怀上她!
“滚,别让我见到你!给我滚!”
江之顺了顺头发,将脊背从椅子上挪开,离开包厢前朝面色通红的江书哲可悲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有些事您还是明白的好,第一,我从未想要成为善水的继承人,这顶皇冠太重,掉了怕您心痛;第二,您说错了,我不满意的不仅仅只有您,包括离世的母亲,包括江温青这个名字,我统统不满意。”
江书哲默默闭上眼。
李叔拄着拐杖站进来,“操之过急了。”
“她就是等着我开口,等着和我撕破脸。”江书哲悲哀地想笑一声,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李,我是不是做错了,所以上天惩罚我,还带走了阿塬。”
李叔默然叹气,看着窗外明朗的天空说道:“何必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