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既然有意于她女儿,怎么迟迟不见程家人前来提亲,而女儿那边更是半点苗头不露。莫不成阿宁那孩子还未开窍?
温宁再次出来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衣裳,只是头上换了一根簪子,空荡荡的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只做工精巧的镯子。
一看见那只红色的木质镯子,程瑾明的耳朵立马被红晕沾染,眼睛却牢牢的粘在那露出一小截的皓腕上。
温宁忍不住笑了,这人怎么这般害羞,动不动就耳朵红脸红,可爱的很。
她伸出食指轻轻的拨了一下那只镯子,冲着程瑾明露齿一笑,果然见他耳朵上的红晕有慢慢移到脸上的意思。
又闲聊了一会,两人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温家。
家里人那么多,实在不是说事的地方。
她总不能拉着程瑾明躲进自己的房间吧?她要是敢那样坐,估计她娘赵氏得炸了。
刚出温家的时候,两人之间隔得还能站下一个人。
等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两人已经靠的很近,而程瑾明的手也早已悄悄的牵上了温宁的手。
“阿宁,明年二月的会试,我打算赴考。”酝酿良久,程瑾明有些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两人之间才刚说开,还未征得双方父母同意,他便要撇下阿宁独自上京,一走就是半年多,那句让温宁等他的话,便一直说不出口。
“那岂不是年前就要出发?这时间有些赶。”温宁想了一下,问道,“你上京,是准备跟着官府车队出发么?”
大良的举人进京赴考的时候,是有专门的车队送举子们进京的,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有官府提供基础的保障,另有一笔银子补贴。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驾自己的车出行,到时候也可以借宿驿站,不过银子便没有了。
程瑾明愣了一下,“是,跟着车队出发。”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阿宁不该是依依不舍的么?怎么这般冷静。
“我听说跟着车队虽然会苦一些,但是有随性的官兵,比一个人进京赴考安全多了。”温宁点点头,瑾明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跟着车队让人安心些。
没少上山下田,拥有一把子力气的程瑾明:……
“此次离开,等我归来,最快也要到明年夏初,如此一来,我们怕是许久不能相见。”看着温宁这么平静,程瑾明莫名的难过不起来,“等我离开,我娘那边想要替我说亲也是不能,只是阿宁这边……”
他有些说不出口,自己那边没个结果,又怎好要阿宁等他。
“我等你回来啊!”温宁脱口而出。
她还小呢,暂时不急着步入婚姻,一年半载的,有什么等不起的。只要她不愿意,别人可勉强不了她。
“阿宁!”程瑾明握着她的手慢慢用力,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你等我,最迟明年夏初,我便归来。”
他何德何能,竟是让阿宁心甘情愿的等他……
“你别急着回来,要我说东平县到底小了些,便是府城,也没听说有哪个名家大儒。”温宁一下打断程瑾明的自我感动,十分真诚的建议道,“正好趁着赴考的这个机会,要是考中了便罢,要是没中,便干脆从京城南下或是北上游学,拜访名家大儒,到大江南北走走,看看各处风光人情,增长见闻,开拓眼界,这于你大有裨益。”
程瑾明:……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有些生气,更是升起浓浓的担心。
两人分别在即,阿宁怎么还能这般冷静,竟然说出县学夫子们对他说的话,要他顺便游学。
分别那么久,难道她就不会想他么?
要是去游学,那就不是半年时间就能回来,少则一年多,多则三五年也是有的。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要是当真去游学,等他回来,便是阿宁仍未嫁人,他与阿宁之间,怕是也要重新来过。
可是阿宁的语气那么真诚,全然是为他考虑。
他要是因为这话生气,倒显得自己不识好人心。
温宁还在继续说道:“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写信,等我把生意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说不得会从东平县出发去找你,我们俩一起游山玩水去。”
哎哟,上辈子有闲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没闲,出去一趟,大多都是在酒店中睡觉度过,或是人挤人只顾着看人头了,后来难得出国一趟,异域风情没体会到,倒是把小命玩没了。
这辈子她如今也算是有钱就等着有闲人还年轻,正该是好好出去浪个痛快的年华啊。
温宁越想越心动,原只是一时起意,如今倒是很想付诸实践。
“对,就是这样。”温宁一拍手,兴致勃勃道,“你从京中出发的时候,先定好一个见面的地点,然后给我来信,我再从东平县出发,在定好的地点会面便行。正好看看那些风景,是不是当真像书上写的那般好。”
程瑾明感动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只觉得他的阿宁有时候天真的可爱。
便是男子,也没几个人敢独自出门远游,多是结伴而行或是带着佣人护卫的。阿宁一个女子,且不说路上风险重重,便是路帖文书,也不是那么好到手的。
他重新将温宁挣脱的手握紧,“如此这般,不如等我回来后,我们俩……再一起结伴出游。女子独自远游,实在是不妥。”
他想好了,等两人成亲之后,便能光明正大同行,阿宁要是想要远游,不管她想去哪里,他自是愿意陪着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得抓紧说服娘亲前来温家提亲,这样等他从京中回来之后也不显得匆忙。
温宁全然不知程瑾明已经考虑起婚后的生活,毕竟她现在还只是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那不一定。”温宁笑了笑,倒是没有一一反驳。
她姐温安说了,谈恋爱的时候,不能逮着一句话就怼人做杠精。
所以她现在虽然有一堆话要反驳瑾明,不过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程瑾明的耳朵又红了,按照阿宁的性子,她既然没有说下去,是不是表示她认同自己的想法?
难不成阿宁,也想与他成亲?
那他是该抓紧了,定不能让阿宁失望。
只是没听出程瑾明话里之意的温宁:……
恋爱中的男人脑补起来真可怕(特指程瑾明)……
不过是一句话,他就能想到成亲,想到婚后。
冬日的风冷的很,两个人紧握着的手却暖呼呼的。
温宁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把头靠在程瑾明肩上,竟是带着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过的依赖。
不过两个人都是新手小白,谈起恋爱来纯的要命,之前是在河边吹吹风,现在又跑到书铺买书。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温宁怀里便抱了程瑾明买的几本游记。
而程瑾明离开的时候,则是带上了一只大大的火腿,还有一枚小小的带着体温的角落处刻了小小一个字的玉牌。
刚送走程瑾明,赵氏便拉着女儿进了自己的房间,本来要跟进来的温屠夫则被她一把推了出去。
还是头一回遭到妻子这般对待的温屠夫满头雾水,不明白赵氏这是怎么了。
赵氏看着温宁手上那只镯子,咬了咬唇,到底问了出来,“你和那瑾明,是怎么回事?”
温宁愣了一下,她并没有那种谈了恋爱一定要告诉家里的想法,一时间倒是忘了这里是大良。
不过既然赵氏问起,她也没有一定要瞒着的意思,“就是娘你想的那样。”
赵氏脸色大变,想到从前听闻小姑娘被男子诱惑,失了身又被抛弃,最后要么失了性命,要么只能嫁给鳏夫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在乡下地方并不少见,不管家里人怎么耳提明面,每隔一段时间,便总有这样的事情流传出来。
她知道阿宁素来不服管教,行事出格,可万万没想到她竟大胆的如此地步。
赵氏一把握住温宁的手腕,额角青筋□□,牙齿“咯咯”作响,“你们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了?”温宁莫名的看着她。
“我问你到哪一步了?你怎么这般胆大包天,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怎么总是这般自我,可有为家中考虑过一丝一毫!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赵氏的神情都有些狰狞,心中又气又痛。
“什么不知廉耻,我做什么了就不知廉耻。”温宁眉头紧皱,看着赵氏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恍然明白过来,“娘就是这般想我的?话未问完便先给我定罪。”
她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是了,她娘惯来是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凡事都先给她定了罪,只是这两年没见着,她竟觉得陌生许多。
她一把甩开赵氏的手,冷笑着揉手腕处的淤青,“娘莫要总是把人想的和你的思想一般肮脏,我和瑾明什么都没发生。”
她连多说一句都懒得说。
这两年赵氏对她太过温柔,也不像从前那般动辄指责她,竟是让她心中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妄想。
她径直进入房中,开始收拾东西。
以后如何她不清楚,只是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想见到赵氏。
她动作快的很,不过一刻钟,便提着个大包裹出来。
正要往后院去,她又转回来,敲响了妮儿的房门。
妮儿对温宁向来惟命是从,不多会也提着一个包裹出来。
转到后院的时候,正巧碰见正在喂牛的温屠夫。
“你这是做什么?要去哪里。”温屠夫看着那个大包裹,他可不记得女儿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外出。
温宁冷着一张俏脸,动作迅速的给牛套了车,又把包袱甩进去,“我回乡下住几日,过段时间或许会回来。”
也许不会回来。
温屠夫只以为是猪场那边有事,便叮嘱道:“村子里冷的很,你不要因为贪暖便在房中点火盆,多盖一床被子,灌几个汤婆子就成。还有,多去你大伯家走走。”
温宁不发一言,驾着车离去。
温屠夫若有所思,有些回过神来。
女儿直到方才,也没说是因为村子里有事才回去。
况且之前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那脸上红扑扑的都是笑意,怎么忽然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想到方才妻子拉着女儿进房,却把他推出去的举动,他脚步匆忙的赶回房中。
房间里,赵氏脸色煞白,双目无神,一双手用力的握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怎么就能对着女儿说出那般刺耳难听的话来。
可她心底,分明有些怨对方一走了之的做法。
出了城,冷风一吹,温宁倒是清醒冷静了许多,盘踞心口的那团郁气也慢慢随着呼吸舒出去。
她神情慢慢平静下来,眼神变得平静无波,回到了她还未接手肉铺前,在村子里的状态。
妮儿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连呼吸都轻的很,眼神里带着些惶恐紧张。
温宁慢慢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妮儿小声道,“我会一直陪着宁姐姐的,不管你要去哪里。”
温宁笑出声来,声音飘飘飘渺渺,听不真切,“傻瓜,我能带你去哪儿。”
等到了柳树村的时候,温宁的神情已经与往常一般无二。
温安接过她手中大包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猪场那边好好的,一切正常。”
“我嫌城里闷的慌,回来散散心。”温宁露齿一笑,问正向这边走过来的王大娘,“天气这么冷,我也懒得回去收拾,大娘能不能收留我,让我在你这住几天。”
“说的什么话,要住几天都成,我还巴不得你住久一点呢。”王大娘笑道,“空房间有的是,我知道你爱安静,你自己住一间,那棉被我前些日子才晒过,正愁没人盖白费我力气呢。”
“嘿嘿,那我可不客气了。”温宁笑了出来,搓搓手接着道,“要不大娘你顺便养我几日?”
“你这孩子!”王大娘被她逗的笑出来,“行行行,养你养你,今晚给你杀鸡成不成?鸡腿都给你。”
以前吃个鸡蛋她都舍不得,如今杀鸡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谢谢大娘。”一合上房门,温宁脸上笑容立马消失不见,变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