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温宁微微一笑,“掌柜自便。”

观方才几位大厨的神色，温宁如今是稳坐钓鱼船，一点都不慌。

自然也就介意等上一等。

杨衍最近有些烦,自从知道江氏有孕在身之后，他便带着江氏回府城让她安心养胎。

谁知道没住几日,家里又闹腾起来。

他实在是厌烦透了家里隔三差五就要闹腾一番的生活，一气之下干脆又领着江氏回来东平县。

在他看来,虽然东平县在某些方面比不得府城便利,可是胜在没有讨厌的人一个劲的在眼前蹦跶，比在府城的时候清静自在千百倍。

旁的不说,就说江氏在府城那几日，吃东西都没胃口，便是躲在自个小院子里，也有那讨人厌的凑过来让她不自在,那几日江氏可被折腾的不轻，倒是回来东平县之后，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人也圆了一大圈。

他对府城的那个家如今是厌烦的很,若是可以，他是过年都不想回去的。

可是眼看着江氏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再有月余生产在即,他娘便催的越发急了。

且不说东平县的大夫比不上府城的，便是江氏一个孕妇生产在即，没个长辈在身边,实在是不像样,传出去也十分不好听。他们杨家又不是没有人,哪有堂堂嫡出儿媳不会家生产,反倒在外头的道理。

但凡东平县离府城远一些，还能拿个路途遥远，孕妇不便奔波做理由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可偏生东平县离府城，并不太远。

不只是他娘，江家那边也再催，甚至催的比杨家还急。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江氏母亲可不放心自己女儿在东平县生产，东平县那些不知根底的稳婆，哪里比得过自己家用惯的可靠。

在这一点上，杨衍也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是问过江氏的意见的。

可他实在是不明白江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回不回去的给个准话便是，不管他怎么问，江氏只说一切都听杨衍的安排。

这使得原就不是好脾气的杨衍越发脾气暴躁，他又不好对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生气，只得自己憋着。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往日里总是避着他的田媛，忽然不知道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缠着他问了一堆愚蠢至极的问题，还十分没眼色的专挑着他心烦的时候来问。

问便问了，自己答了她又一脸的质疑，总是想着要反驳他，偶尔又像是脑子坏掉了一样非得刺他两句。

他实在是懒得伺候这脑子坏掉了的女人，方才又来烦他的时候，便没忍住脾气，直接冷面相对，给了个对方没趣。

“艹！”杨衍一脚踢翻一个椅子，面色阴沉的，双眼阴霾的盯着那只翻倒在地的椅子。

长亭瑟缩的退后一步，他家公子最近性情越发阴晴不定，吓人的很。

飞鸿楼掌柜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门。

“温宁？”杨衍有些恍惚，自从那次温宁持刀上门之后，他其实一直有意避开不听对方的消息，便是对方上门谈生意时，他也没在出面过，一直交由掌柜处理。

“是。”飞鸿楼眼观鼻、鼻观心，绝不肯掀开眼皮往上看一眼，声音倒是一贯的稳定，“第一美的温东家今日带了几只火腿过来，价格较之前的便宜许多，大厨们验过了，质量很是不错，比先前的更适合我们酒楼，利润空间更大。温东家提出两个买卖的方案，各有优缺点，不过不管是哪个方案，都比之前的便宜许多，我来是想要问一问东家的想法，要不要换？”

杨衍呆了一下，忽然笑道：“罢了，我去会她一会。”

长亭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快步跟在她身后。

因为冬日大伙更爱吃锅，后厨的大厨们较之前清闲许多，并不想以前一样，在灶前忙的不可开交。

温宁想这干等无趣，便干脆怂恿几个大厨动手，先把这火腿做出来尝尝，看看滋味如何。

几个大厨心动的很，往常可没这么多的火腿让他们随意发挥，因此温宁才劝两句，又听她说火腿只管用不收钱，便忍不住动起手来。

几位大厨各显神通，愣是把一条火腿玩出花来，不一会火腿的香气便在厨房中弥漫。

温宁好奇的探头围观，准备记下一二招式，回家后让她娘也试着做一做。

杨衍便是这个时候来到厨房的。

见到温宁，他先是一愣。

一段时间不见，对方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哪里都没变，还像从前那般。

“杨东家，许久不见。”温宁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过头露出一抹浅笑。

杨衍也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郁消退了些，“许久未见，温姑娘倒是越发客气了。”

厨房不是谈话的地方，寒暄几句，三人便转到二楼一处包间。

杨衍原先拿的火腿，都是走的杨家的渠道，毕竟他的用量不多，自己走一趟实在是得不偿失，因此如今知道有更便宜实惠，质量也不差替代品，又尝过温宁带来的火腿做出的菜品，便十分爽快的答应采购温宁的产品，更是连价都不砍，直接按照温宁提出的第一个方案价格购买。

飞鸿楼掌柜：“……”

他们东家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方。

温宁笑的十分开心冲着杨衍举起酒杯，“杨东家放心，我这边肯定优先供应你们酒楼，保质保量。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我敬杨东家一杯。”

杨衍也不用劝，自己一杯酒一杯酒的灌着自己，“我干了你随意。”

温宁可不会与他客气，说随意便当真随意，等那边杨衍已经有些醉意了，她也不过是喝了三两杯。

喝着喝着，不知道是醉意上头，还是内心实在苦闷，杨衍便忍不住对着温宁大吐苦水，一旁的长亭那是拦都拦不住。

杨衍越说越觉得自己苦逼的很，声音里都带上了委屈。

温宁被逼听了一大堆的杨家私事，被动吃瓜吃的她十分辛苦。

她看着样子成熟许多，也憔悴许多，连下巴青青的胡渣都没打理干净的杨衍，忽然觉得和杨家比起来，自己的家庭果真是十分省心，父母兄弟姐妹们更是相亲相爱，连着那哥讨人厌的哥哥，都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起码比起杨衍的姨娘和庶兄庶妹们来说，她的哥哥嫂嫂，真的就是小打小闹，为家庭增添乐趣的小可爱。

杨衍一吐苦水便挺不下来，又说道了江氏的身上。

这一点温宁可不怎么乐意听了，她觉得旁的听听也罢，听着做丈夫的吐槽妻子，却很是不妥当，况且她可不想插进杨衍和江氏之间，难不成到时候她再动一回刀？

因此不等杨衍说完，温宁便道：“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们不方便回去，那不能让他们来么？我还有事，先告辞，再会。”

真是的，她以为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说来说去，竟然就是为了江氏要不要回去生产闹的。

在她看来，既然你们都知道江氏月份大了，随时有可能发动，又知道路途颠簸不好走，江氏不好回去，难不成他们也来不了？

还有江氏和杨衍，她是真不明白两人怎么想的，一句话说明白的事情，非得搞得这么麻烦，一个不肯直说，一个觉得自己为了妻儿满肚子委屈。

温宁扶着门框，回过头来忍不住吐槽道：“我真不明白你们夫妻怎么想的，这般亲密的关系，就这么屁大点的小事，竟是有话直说都做不到，那你们当初是怎么做到有志一同请人上我家门的？果然是夫妻！”

搞小老婆这么积极默契，怎么这么点小事就你推我挡磨磨蹭蹭的，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温宁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扛上厨房里那只被切走大半的火腿。

她本来想着就凭她和飞鸿楼的交情，这剩下的火腿便是赠给飞鸿楼也没什么的。偏偏方才那些话引起她不愉快的回忆，便十分小气的把剩的都带走。

哼，还不如带回家自己吃呢。

田媛看着温宁出门下楼，又看着长亭扶着杨衍从里间出来，忍不住皱起眉头。

到底是乡下女子，竟然与已婚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没有规矩，亏她原先还高看她一眼。

长亭：……

原来我不是人。

包间里，趁着大伙离开，独享美味的掌柜：……

原来我也不是人。

想起那日表妹对这温宁多有褒奖，田媛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表妹，今日看见的事情，还是要提醒对方一下。

江氏：……

表姐你什么时候开始讲起规矩了。

解决一桩大事，即将有银子进袋，温宁原本的郁闷很快消散，又变得开心起来。

“瑾明？”看见家门前那个熟悉的修长挺直的身影，原就开心的温宁更加开心了，像只欢快的小鹿从车上跳下来，“你怎么来啦？”

“阿宁。”正要敲门的程瑾明回过头来，眼神与声音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温宁直接拉过他的手，“我们从后面进，正好停车。我今日去了作坊，带了些火腿回来，等会你回去的时候，也带一只回家，让大家伙尝尝……”

程瑾明反手握住她的冰冷的手，嘴唇紧紧的抿着，“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凉。”

他干燥温暖的大手紧紧的握着温宁，一点一点驱散她指尖的冰冷。

温宁笑眯眯的感受着对方手掌中传来的力量，“方才驾车风吹的，等一会就暖了。”

温宁正要敲门，“啪”的一声，后门打开了，温静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姐你回来了。”

“你狗耳朵啊？今日怎么没去私塾？”温宁冲着他就是一个大白眼，对待温静的态度和对待程瑾明的态度截然不同。

温静也跟着翻了一个大白眼，手却乖乖的接过缰绳，牵着驴进来，“还说你最关心，今日私塾先生休沐，我们也放假一日，你竟是不知道。”

说完他有些扭捏的喊了一声：“程三哥。”

他现在见到程瑾明，仰慕中带着些不自在，总归是分外不自在。

温宁撸了一把他的脑袋，“怎么扭扭捏捏的，声音小的像是苍蝇叫似的。”

温静一把拨开她的手，又看了一眼程瑾明，“我声音大的很！”

说完也不再看两人，“哒哒哒”的跑远。

温宁也不在意，领着人一进正厅，就愣了一下，“怎么今日大家都在家中？”

温屠夫大马金刀的坐着，闻言下意识的便板起脸，刚要说话，便看见女儿身边站着的程瑾明，一张老脸立马绷不住，人也站了起来，笑得像是刚从街上捡到一大笔银子似的，“瑾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程瑾明也连忙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赵氏，谦虚温和的笑着，“一点小心意，请收下。”

“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太破费了，家里什么都不缺。”温屠夫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十分满意，当中还隐隐带着些得意。

看看，看看，便是举人老爷，来了他们家也是这般周到有礼。不过这礼物价值几何，举人老爷带着礼物登门，那说出去都是十分有面的事。

温宁狐疑的看了一眼温屠夫，她怎么觉得她爹面对程瑾明的时候，好像过于热情了些。

看见程瑾明被她爹娘围住，温宁转而关心起温平夫妻。

哎呀，方才听了杨家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待自己哥哥嫂嫂好一点。

温平下意识的打了个颤抖，妹妹忽如其来的关心，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今日回来的早是因为今早只杀了两头猪，爹说前些日子大家辛苦了，我们这几日先少杀一头猪，大家轻松轻松，不然过几日就要忙起来了，到那时候可没机会休息，不是我故意躲着偷懒的。”温平看似平淡，实则有些紧张的解释着今日早归的缘故。

他要是不说清楚，阿宁说不得就要把早归的缘故扣在他的头上，认为是他偷奸耍滑的缘故。

这是他这些日子日思夜想得出的结论。

他坚信，他奸诈狡猾的妹妹，做的出这样的事情。换成他，他也会这样左边。

连丁氏也有些惊悚的看着她。

温宁：“……”

她就知道，兄妹情深不适合她和温平。

温宁收起脸上不太真诚的关心，重新恢复平淡如水的模样，十分高冷的应了一声，“嗯。”

看见她冷淡的模样，温平夫妻齐齐的松了口气。

就说嘛，这样的温宁才是正常的。

看见程瑾明和她爹娘相谈甚欢，相处融洽，温宁放心的先行回房。

赵氏看了一眼女儿的背影，又转回头看向程瑾明，虽然脸上的笑容仍然温柔，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她早就察觉这程举人对自家女儿有好感，不然也不能三番两次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