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禄”也是沙陀汗国一重要构成——回纥族,一屏藩的称号。
沙陀民族源于三大系统:一突厥部,二回纥部,三昭武九姓之粟特人;皆是沙陀汗国主要种族的源头;也可以说,沙陀本来就是一个联盟性质的汗国,崛起于大青山一带,乃西域诸城的裁判者和隐然的推手。
原来鴬华祖上乃回纥部的梅禄族,故以之命名天山别院;饮水思源的同时,沙陀回纥以摩尼烛天教为国教,这天山蜗牛庵的武学,与波斯武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山神芒,就是源自波斯山中老人的绝技;据说发芒针于无形,夺人纤魄只在弹指之间,浑莫知其出自何处。
青芒,乃天山北麓一邙谷野草,如茅而大、长五尺、快利如锋刃、其吐穗如针柔韧无伦、七月抽长茎可以编草绳或蓑衣……
推开梅禄别院的门扉,一湾溪水叫做梅溪,一天然屏嶂叫做天禄巗。
飞虹沿着梅溪下行,径入僻谷,采撷荒野间一把青芒,放入一锦囊,这才逶迤下山;在北甸牧场认领了一匹騄耳,叱骏馬望河西走廊驰骋御风。
非止一日,来到崆峒山地界,但见崇山峻岭、嵬嵬高峙,果然是关中之峨冠,西荒第一村。
山脚下一白帝村,乃是西凉王鳺青阳守墓人的后代,皆以乔为姓,化身为乔松守护帝魂。
在村庐酒肆吃了一碗岐山面,放下几文钱,出店牵了坐騎径望麦垛山缓步而行。
忽听得一人叫唤:“飞虹……”
乃梭巡一瞥,只见一介山獠村社下俯首施礼、笑容诙谐。
飞虹妙目流转、意在何方。
那山獠上前唱喏,笑道:“你不识得我了么?”
“啊……禾温,你是粟特商队的驯獣师,你在这儿干么?”飞虹甚是惊讶,不意在此遇到几年前漫游西方的故人。
忽然间传来“呜呜——”獣号,飞虹心中异潋,禾温兀自前面带路,飞虹牵馬尾随,来到一爿树林之外,只见两头金钱豹从草丛蹿将出来,飞奔到飞虹身边,耳鬓厮磨甚是亲热……那騄耳躲得远远的,骇异莫名。
“这是钵息萨宝命在下送来的,一路牧獣寻访公主仙踪,终于在西域听闻音讯物归原主!”禾温笑道。
飞虹“吁——”地一声,召来騄耳,命一馬二豹自去林下玩耍,这才请禾温席地而坐,叙话渊源。
禾温察言观色,说起沙陀世子的武功,李辰用自纳耶律妃和西域高昌王嫡女之后,得传麟男二子,亦南征北戦吞并无数城池,如今势力已然扩张至河东道,与契丹、吐蕃、羲唐,分庭抗礼俨然上国之邑,井井有条。
飞虹抬头仰望天边,不知道说什么。
禾温又说起羲唐的式微,不知这泱泱中原,将落在何人的手掌间耳。
忒说到这里,却有一孑白帝村的甿童,赶了几头羊望麦垛山放牧,见到禾温,忙上前拜见;禾温说:“乔锋,你先去山上罢,待会我来传你驯兽物语——”那童子点点头,径自去了。
“这是你的弟子么?”飞虹见那童子身板硬朗、豪兴轩拡,端的是习武的好材料,也不禁随口多问一声。
“他是村中留守儿童,和他外婆生活在一起,他父亲据说是契丹人,参加了第一届木葉山那达慕大会,夺得三甲榜第九十二名,后来便下落不明再也没有联系……”
飞虹颔首点头,原来飞虹嗅觉甚是灵敏,在这个蛮童身上,她嗅到了狼的气息,这是一个人天生携带的密码——鹤人散发鳥的气息、沙陀歛发锦鲤的气息、契丹勃发高原狼的气息……
沙陀大青山下的乌梁素海,游弋着一粼雪山锦鲤,乃沙陀武士的图腾之水族幽灵。
据茅山道士陶弘景《真诰》记载:“鲤为诸鱼之长,形既可爱,又能神变;乃至飞越江湖,所以仙人琴高乘之归去来兮……”
俗传鲤鱼跃龙门,吞吐乾坤之气而化身彲龙,举国童叟皆知何为奇异!
沙陀先祖得羲唐恩典,赐姓李,与鲤同音,乃以律令严禁食鲤;沙陀律:罟得鲤鱼即宜放,切不得食,锦鲤号赤仙公,卖者决杖六十大棍。
禾温又问候小主昭训,善祷福寿无俦,这才起身告退前往草甸,兀自逍遥去也。
飞虹乘馬盘旋而升直到主峯脚下,这才放馬山林,施展鲜卑轻盈身法,青藤流岚、登临绝顶,直见玉宇混一湛湛骎兮。
从此她就在麦垛山主峯西崖结庐隐居,修习《牧雲》伽倻曲谱。
直到某一个清辰,她听闻吐蕃形制的毡靴俳佪的声音,她的呼吸有些凌乱仓促,下意识的捋捋云鬓,起身打开了山坳木屋的柴扉——
一介吐蕃少年已然蜕变为威名赫赫的血刀門长老,莫庐山少司命,黝黑的面庞好似刀削斧凿一般,不怒自威精光内敛。
一绺虬髯更增丰采,好生成熟豪魁的气派!
恐热低头束躬,甚是恭谨。
飞虹转身径望山巅碎步而升,恐热随行左右,不过一盏茶时分便凭凌绝顶,并肩而立。
二人相隔丈许,遥遥对坐,一张伽倻筝横卧在膝下。
恐热猿臂轻伸取过伽倻筝,横放膝上,悠悠撩拨筝弦,弹奏起兴——
一曲《拜星月慢》,再次开启不一样的天幕,洋洋洒洒、无拘无束、天马行空邂逅清欢。飞虹如痴如醉陌上蝶舞、化身虹霓骎骎云墀。
《稽神异苑》采录:
西盟山有暮虹,下饮溪水,化为一玄女。羲帝召入宫,对曰:“我仙女也,暂降人间耳……”帝欲邀请同巡星洲,虹女面有难色,天际乍闻惊雷滚滚,乃复化虹而去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