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底有多美,会被人误会成是神仙这个我还是不太感兴趣。如果刚好他会写诗,那么我就会像一只钻进苹果里的虫子一样感觉到对苹果有一点动心。《晋书》记载嵇康是位“身长八尺,美词义,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美男。据说当时见过他的人都赞叹“潇洒而严正,爽朗而俊拔”,不仅仅这样,还有人说他像松树间沙沙做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以至嵇康有时进山采药,樵夫都以为遇见仙人。
得道者,不屑于为世事所扰,广陵散穿越竹林,竹直,取意东西南北的坚韧,广陵散飘逸,像嵇康被风吹起的长发。挺劲与渺绕的交织,爱与恨的纠缠,构成了嵇康渐行渐远的人生。世界嵇康对说:我给才华、美貌,给你所有。嵇康对世界说:我给你一个背影,足够了。
三国曹魏的嵇康,他更像是诗中的一个意象,越是诠释他,就越模糊了他,稍有不慎,嵇康就走远了。太完美的苹果,会被完美摘下来。司马昭容不嵇康得这样的苹果挂在树上,他不但挂在魏国的树上,还大胆地成熟了,他不是成熟了,他还平分了人们对秋天的热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马昭在等待一个借口。
他天始审判苹果了。
“苹果,你有罪吗”
叫嵇康的苹果,生于魏文帝曹丕黄初四年,是三国曹魏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和音乐家。嵇康早孤,母亲孙氏和长兄出于对孤幼的怜爱与娇惯,使嵇康生活在一个“有慈无威”的环境中,从而养成了“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的任性放达的性格。
嵇康一生的后20年是司马氏控制朝权,行将篡位,朝廷里两派斗争激烈,政治迫害极其严重的年代。嵇康是曹操之子沛王曹林的女婿,按照当时的惯例,与公主结婚的人都要被朝廷加官进爵,嵇康因此被授郎中,不久又被升为七品的中散大夫,故世称“嵇中散”。因为嵇康是曹家的女婿,所以很自然地也就被司马氏视为敌对的一派。嵇康对曹氏集团也未必赤心拥戴。因为曹氏当年篡夺刘氏的政权时,其行径、手段都与今天司马氏对曹氏所采取的手段相同。更何况曹氏统治者自曹丕以来几十年间对内对外所实行的政策也让人不满。于是生活在这种政治条件下的嵇康就表现出了一种极端的孤傲,似乎要和一切人宣战。嵇康的这种情绪,被后来刘宋时期的颜延年称为“龙性”。颜延年在《五君咏嵇中散》中写到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形解验默仙,吐论知凝神。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
隐居竹林中,真的就能忘记污浊的世俗一个苹果,对黑夜的来临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既然苹果不能发光,也就只能在把眉毛系在一起等光来了。
《晋书》载嵇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返”大自然没有官场中的污浊和尘世间的嚣杂,对于他的高洁心志来说,这是最能取得和谐共鸣的环境,因此他留连忘返,乐此不倦了。他喜好山水,经常跋涉于山水之间,最后竟也有幸得到了当时有名的隐士孙登的提点。嵇康承袭道家虚静淡泊的思想,以超脱的襟怀,深邃的哲思,在自然山水中观照自己的理想人格,赋予自然丰富的主观情感,开创了山水审美寄情、畅神的艺术心灵境界。他的一生和大自然结下了不解之缘。有他鄙视权贵,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这其中最为著名的故事莫过于钟会事件了。钟会身出名门,是大书法家钟繇的儿子,他“敏慧夙成,少有才气”,而且年少得志,十九岁入仕,为秘书郎,三年后又升为尚书郎,二十九岁时就已进封为关内侯,俨然一个天才级的“政治人物”。但是嵇康拒绝与这样的人交朋友。钟会虽说出身高贵,官位显赫,但对于仅比他年长两岁的嵇康,还是礼数周到的。他倾慕嵇康的才情,对嵇康敬佩有加,甚至是到了不敢与之面对面交流的地步。《世说新语文学第四》里记载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是当初钟会撰写完《四本论》时,想求嵇康一见,可又怕嵇康看不上,情急之中,竟“于户外遥掷,便回怠走”。后来做了高官的钟会再次造访嵇康,嵇康看了钟会一眼,理都不理,继续在家门口的大树下“锻铁”。炉火熊熊,嵇康手起锤落,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钟会终是觉得无趣,于是悻悻地决定离开。嵇康在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他问钟会:“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对这次造访觉得丢了面子,深深怀恨在心。这就直接演变成了日后钟会像司马昭进谗言的动机。
嵇康也并非什么无所牵系,他最在意的是朋友,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阮籍几个人。山涛当时担任着一个很大的官职;尚书吏部郎,在他要另某高就的时候,朝廷要他推荐一个合格的人继任,他真心诚意地推荐了嵇康。嵇康知道此事后,立即写了一封绝交信给山涛,就是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嵇康在信中陈述自己不愿做官是生来就有“七不堪”与“二甚不可”。所谓“七不堪”是指:一、喜欢睡懒觉,不愿按时起床;二、喜欢任意周游,不愿循规蹈矩地上班;三、喜欢衣食随便,不愿穿制服、拜上司;四、不喜欢动笔,更不愿陷于烦琐的日常事务之中;五、不喜欢违背心意,强陪笑脸的人际周旋;六、不愿跟那些名利之徒同堂共事;七、不愿为官场的俗事而操心。嵇康就这样与山涛绝交了。错与对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咬了苹果一口,再咬一口就顺理成章了。
嵇康有个朋友叫吕安,其妻十分漂亮,被他的哥哥吕巽奸污了。吕巽作贼心虚,反污吕安不孝告到司马昭那里。司马昭标榜以“孝”治天下,不孝可以定死罪,吕巽这样做是将亲弟送上断头台,简直禽兽不如。嵇康怎么也想不到朋友圈子里冒出这么一个阴险的无赖,当即宣布与吕巽绝交,绝交书每个字都气得发抖。嵇康拍案而起为吕安出庭作证。他不知道他走进的并不是一个理性的法庭,而是一个等他等了很久的卑鄙的陷阱。嵇康为朋友抱不平被打入死牢,罪名是“不孝者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