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杜三娘不在,郭图也没有生气。他知道她不是个闲的住的女人。
一个女人学识和相貌都不差,男人没有不喜欢的。但坏就坏在,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太浪了——这里的浪,倒跟生活作风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性格,不容束缚,任性妄为的浪。
郭图是一个努力,甚至是工作拼搏的男人,所以他更希望家里有一个安分守己,安安静静,为他守着家的女人,而不是三头五天就找不到人影的女人。
如果让杜三娘本本分分的呆在家里,可能还不如进监狱去。
偏偏,她又喜欢的郭图要命。
本来,爱一个人,可以为他改变,甚至卑微的活着,杜三娘也可以做到很多,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让她循规蹈矩的安静生活。
郭图不愿意勉强别人,同样也是不愿意别人勉强自己。
他按了服务键,片刻后,一个青衣少年敲门入来,向他垂手躬立,恭恭敬敬道:“老板,您吩咐。”
“一个北京烤鸭,一份法国鹅肝,一份芝士焗龙虾,一份刺身三纹身,嗯,先就这样吧。”
郭图心情不错,尤其是摆平了一件难事,觉得应该犒劳犒劳自己。
青衣少年眼里、脸上没有露出半点诧异,显然,他把自己的身份定位相当精确,即使老板说要一个人吃一只烤全羊,他一员工的也不应该质疑。所以,他麻利而迅速的把几上的早餐残物收拾,边退出边道:“老板稍等片刻。”
郭图目光忽然一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少年立刻停顿下来,头微垂,目光也低垂,回答:“封九川。”
郭图眉头微皱:“封九州是你什么人?”
封九川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低垂的眼睛却一丝异光极速掠过,口上却立刻回答:“不认识。”
他的表情坚定,诚实,就像是即使你问他千百遍一加一等于几,他的答案永久是二。
郭图笑笑,挥手道:“去吧。”
究竟是老板御点的菜,即便是那大厨正关着门,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看着岛国小资片,封九川敲门的时候,他非常想痛打封九川一顿,但听说是郭大老板的菜,床似突然装了弹簧,他跳了起来,匆匆穿上裤子,披上洁白的衫,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往餐厅奔去。
谢素雅面向着餐厅门口,所以很容易看见大厨的狼狈形象。
然后,她的眼睛看着小杨,却心思电转。
能把大厨驱使的如此匆忙的,全船上下,只有一个人,郭图。
郭图是一个极有生活规律的人,这个时节,他应该是早餐结束了才对。
而且,刚才那个男侍生从外头带回一些食物残渣垃圾,分明便是从郭图房间出来的。
那么,刚刚才吃过早餐的郭图,为什么又接着加餐?
他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只有一个解释:他的房间里有了客人,还没吃早餐的客人。
那么,这条船上,除了她和小杨,八名保镖,以及他郭图,还有什么重大人物,使得他郭大老板隆重招待呢?
青衣少年封九川再次出现了,他从厨房出来,带着抹布,再次把桌子擦干净,同时询问谢素雅还需要点什么。
谢素雅却问小杨,小杨本来准备摇头的,可当他看见青衣少年的时候,立刻改变了主意:“来份港式蛋挞吧。”
青衣少年身子突然一震,握着抹布的手猛一紧,手指的关节都发白了,但迅即松了,微微点头:“好。”
然后,他转身进了厨房。
小杨却再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心一阵刺痛。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封九州。
五年前,无名岛上的无名废宅,住着的人,有五个。除了他,和阿凌,阿彪,何叔之外,还有一个人,封九州。
封九州的武功绝不在小杨之下,可是,可惜,他太讲究义气了。他忘了,踏上他们这条路,仁慈,义气,是不容许的。他们只是一柄剑,灭绝罪恶的剑。
剑,凶器者。
当剑有了感情,就注定了悲哀。
也许,青衣少年身上没有一点封九州的影子,但人总是有时候非常奇怪的,有些感觉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小杨看见他的时候,就突然想起了封九州。
封九州最喜欢吃港式蛋挞。
郭图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沉思着,浑然没有享受美食的乐趣,仿佛,好酒美食只不过经过他的嘴巴,然后进入了别人的胃。
自打封九川从他房间第一次退出去开始,他就从荧屏关注这个稳健的少年。
虽然,在这个物质化催生的浮躁世界,像这么稳健的少年已经少之又少了,但是,还远远不足引起他的关注。
封九州。
是这个名字,是这个人,牵扯出他灵魂深处的痛。
封九州,封九川,多么相近呢!?
当然,全中国,十四亿口人,莫说只两个字同样,即便是同名同姓都不知凡几。如果,仅仅以相近的名字强拉关系,怕是青山精神院订床位也不算早了。
郭图的精神绝对没有问题。
而且,他的眼睛很毒,封九州的武功之高绝对是一等一的,而封九川,最多就是比很多被网络毒害了的少年更强壮一些而已。
更何况,五年前,封九州至少为他挡了九颗子弹身故后,他准备了一大笔钱要找封九州的家属给予补偿,通过封九州的身份信息找到他的家乡,却是父母好多年前车祸双双去逝,由仅有的未婚姑姑带着,然后,与姑姑相亲的男子知悉情况后皆嫌弃转身,姑姑一急,跟侄子有了嫌隙,一次姑侄吵架,他离家出走,再没有回家,而姑姑跟随了个南洋富商,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封九州没有亲人,抚恤金送不出去,郭图更内疚。
那一天,如果听他的话,从孤儿院出来后,改天才去另一孤儿院,就不会走那条路了,也不会遭遇十六名高手,八名狙击手设下的埋伏了。
可是,那一天,是六一儿童节啊!
不知何时始,每一年,这一天,他都要去看看这些孩子。
不是因为必须履行他给孩子们许下了每年这天给他们讲故事的诺言,而是,因为,这些孩子里面,之所以变成了孤儿,有他的关系。
他知道,他是罪人。
按西方处理方式,他该是跪在十字架面前,忏悔他的罪过,然后,在神父的开脱和祝福之中,把身上的罪恶感抖进肮脏的沟渠,挺直腰杆,昂首挺胸走出来,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犯罪。
他是华夏人,华夏人更尊重务实。所以,他把忏悔的礼节转换成行动上的补偿。
突然,他有了呕吐的感觉。
他突然对自己很恶心。
在孩子们面前,他仿似慈父,而对孩子们的父母,他却心狠手辣,宛若恶魔。
尤其是,每当抚摸着孩子幼稚童真的笑脸,他的心里却想着扭断孩子父亲的脖子,那一刻,他的感受会好吗?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