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软,松了力道,仵作告知了家属一声,就连床带人抬走了。
医馆里生老病死是常事,比这死状惨的不是没见过。不过当街被打死的惨事,可不是年年有。
大夫朝柳青萍道:“娘子还请节哀吧。”
又见她木木然流泪,叹了口气又道:“唉,若是来早一会儿,还是能见最后一面的。”
柳青萍听了这话,眼珠终于动了动。
她浑身都在颤抖,良久,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涌出一声哀嚎,说是嘶吼也不为过。
悲痛欲绝,摧人心肝。
赶过来看热闹的,骤然听了这一声哭喊,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多停留,嘟囔着相携离开。
“咚!”
暮鼓敲响,金乌西坠。
残阳吝啬地收起余晖,天边的丹霞退尽了血色,一滴浓墨浸透长安,暮色铺陈进每一个角落。
一阵风起,裹挟着寒霜。宣阳坊的老梧桐打了个哆嗦,千枝万叶管束不住,悉率坠落,搅弄一片秋声。
柳三娘就葬在灞桥旁。
灞桥送别,是千古就有的规矩。可惜,如今临近深秋,柳枝全部干枯泛黄,不然有杨柳依依送别也是好的。
柳三娘的墓地很是简洁,一个商人的妾室,送葬也是要有规制的,不能逾越了去。
柳青萍一身素缟,立在风中。
清晨下了霜,将衰草和天尽头粘在一起。朝霞将远处的山丘抹红,灞桥上原本款摆的柳枝,如今褪尽生机,弯腰驼背地晃荡。好像不经意间,秋色已经涂满了整个长安城。
不管生前风光过还是落魄过,只剩下眼前矮矮的坟包。
秋天气候干燥,郊外的灰气重。烧的纸钱,和着尘埃一起飞舞。柳青萍慢慢蹲下,拿起树枝拨弄着火堆,火舌迅速将纸钱舔舐干净。
今儿风大,纸钱容易吹跑。柳青萍拿着树枝,绕着火堆画了一个圆圈。听街头的老人们说,这样将纸钱圈住,不至于被流浪在外的野鬼偷走。
柳三娘死前最后这几年过得不好,纵然屋里的客人来来往往,也只是泛泛之交,鲜少来跟她告别的,只有旧友前来送行。
画铺的徐老来了,带了二两黄酒,说是三娘生前爱喝;
乘云馆的王团儿来了,带来一朵绢花,绢花上了年头,褪色发黄,早不复当年鲜艳。王团儿说是早年搭伙过穷日子的时候,三娘生吃捡用送她的生辰贺礼。
宫里的张野狐来了,在坟前吹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半晌不说话。
当年的阿星弟弟来了,说雷班主让我给你带句话,现在骂你你也还不了嘴,等百年之后黄泉路上找你算账。
经年故人,如今阴阳两隔,各自洒了一把热泪,再拍拍柳青萍的肩膀。摇摇头,最终都消失在地平线上。
裸地来,孤零零地去,是柳三娘一生的写照,其余的都飘散在风里,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