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从日出到日落,柳青萍一句话都没有讲,甚至连眼泪都没掉,似乎整个人都干涸了。
火堆发出“荜拨”声,大片的破碎灰烬,在风中扭动残肢。而细碎的那些灰烬,一部分落在白色墓碑上,格外醒目。
柳青萍素白一张脸,唇上的血色也并不多。她木木然伸出手,想要擦掉墓碑上的灰烬。
一旁的人,出手如电,挡掉了柳青萍的手。
“会烧伤的。”杨铉皱着眉头,扯着柳青萍的手,反复看了一下,确定没有被火舌舔到,这才放开。
柳青萍好像对自己差点被火烧这件事无动于衷,没什么表情摇摇头。
杨铉望了一眼石碑,侧过手臂将石碑上的灰烬擦掉。他看了一眼坟包,柳三娘的尸检结果昨日就出来了,身体多处瘀伤,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最致命的就是头上的撞击,是当时陈昊掐着她的脖子,撞在了石柱上。
陈昊确实是已经抓了起来,不过……陈昊一口咬定是柳三娘行为不检点,况且按照我朝律法,妾室属于财产,即使杀了也不是什么重罪,若是事出有因还可减刑,至多也不过流徙几年。
“崔缇说他对不住你。”杨铉沉声道。其实崔缇的原话是说,都是因为他的婚礼,他二叔才会这么快回来,才会遇到了柳三娘,让陈昊疑心病发作失手打死了柳三娘。
崔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青萍,柳青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怪我。”柳青萍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崔缇的二叔确实是柳三娘之死的导火索,但若真这样论起来,罪魁祸首也该算她自己一份。自己一力促成太湖石一事,又搅进了广乐公主一事,若是没有这些,圣人又怎会从中斡旋,准了崔二叔回乡。
自己费尽心机,是有了官身了,是飞上枝头了,那又如何呢?
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保不住!
如果她当初不帮母亲谋划回陈府,会不会她就不会死了?如果她上了陈氏族谱,柳三娘就是官吏家眷,那畜生是不是会有所忌惮?如果她第一次发现母亲手臂上的淤青,就刨根问底强行带她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没有答案,回应她只有一座矮矮的坟包。
柳青萍忽然用手捂住双眼,青筋像如同枯萎的藤蔓,爬满她的额角。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涌来。
杨铉见到情绪崩溃的柳青萍,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扯他的心脏。
他将柳青萍牢牢揽在怀里:“不怪你,不怪你……”一声一声的安慰,像是絮语,又仿佛嗟叹。
一只寒鸦落在光秃秃的枝头,一声声怪叫粗嘎难听,日头又迫近西山。
柳青萍越过杨铉的肩头,定定的望着远处夕阳。硕大一轮红日,映入她的瞳孔,像是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我要陈家付出代价。”掷地有声,这是她的誓言。
“他们会的。”伤害了他的女人,他不会善罢甘休。杨铉捧起柳青萍的脸,细细地为她擦拭泪水,眼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暮色四合,墓碑前的火堆只剩零星的火光。
“再跟你母亲道个别吧,我们该回去了。”杨铉轻声说道。
柳青萍从杨铉怀里站直身子,她缓步走到柳三娘的墓前,又扯起袖子擦了擦墓碑,再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在石碑上的刻印上描摹,目光也不住地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