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崔二叔显然是匆忙赶回来,参加崔缇的婚礼,哪里有空去见十多年前的旧爱。问起这个,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料,崔二叔却呵呵一笑:“你怎的知道我瞧见三娘了,多年不见她变了不少。她与我说,你现下在崔家做婚礼的赞引,是捧雁的那个。”
崔二叔说着话,从前痴迷刑狱大案,喜欢扣着细节不放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离开之后,三娘嫁人我是知道的。多年不见我瞧着三娘似乎不太好,他的那个丈夫,我从前看过一眼,就觉得是个善妒暴虐之徒……”
说到这,崔二叔打住了话头,自己怎的当着人家女儿的面,揣测起别人的父亲了。他暗暗懊悔,他当年因言获罪,不想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改不了嘴快的毛病。正想着怎么在小辈面前挽回面子,却见柳青萍神情恍惚起来。
不知怎的,柳青萍想起陈昊妻子萧氏僵硬的笑脸,想起母亲手臂上的淤青,想起第一天造访陈府,陈昊暴怒之下扇了陈达两个嘴巴,又想起崔缇似乎提起陈昊在万年县衙的案底。
脸上凉凉的,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湿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流淌下来。
她看见杨铉朝她这边走过来,眼神带着悲悯。
耳朵嗡嗡作响,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
“青萍……你母亲她……可能不太好。”杨铉斟酌着,他向来厌烦讲话拖泥带水的人。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青萍呆立在原地,泪水滚满脸颊。腿上好像灌了铅,走不得路。
倒是旁边的崔二叔“哎呀”一声,拍了拍脑门:“定是那陈昊暴虐成性不好,见三娘同我说话,起了妒心,下了狠手。”
柳青萍是被杨铉半拖半抱,进了医馆。
她抖着手掀开白布,柳三娘静静躺在病榻上,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灰败的眼珠失去神采,惊恐地看向前方。
脖子上是紫红的手印,头被撞得塌了半边。鲜血糊满脸颊,发丝里都是粘稠的血迹,血色将身下的床褥浸透。
咯咯咯!
是柳青萍的牙齿在上下打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遍遍的用手去晃柳三娘的尸体。
晃得单薄的床板咯吱作响,床上的人却动也不动,再也没法给她回应了。
宣阳坊上当街打死了人,很多人来医馆看热闹。
“噫!真是可怜见的,听说是怀远坊经商的陈家的妾室,被丈夫当街打死了。”
“可不是,那陈家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真是往死里打啊,掐着脖子就往石柱子上撞。”
“……”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富贵窝不好待,没那主子命,可不能往里钻。”
医馆的大夫看不过去,挥手赶人:“去去去,别堵在这,自家没碰上事,不知道里面难处,少在这议论。”
“怎么说话呢,看看怎么了,人已经这样了,看一眼又不能掉块肉。”一个裹着头巾,腰身粗壮的妇女撇撇嘴。
杨铉抽出腰间的鞭子,照那长舌妇的嘴上就是一鞭子,打得她登时就皮开肉绽。那妇人嚎叫着,被身边的人拉走,显然是忌惮着杨铉身份。
仵作来了,是过来验尸的。
杨铉揽着柳青萍的肩膀,捂上她的双眼:“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