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亲兄妹之间,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的。”
鱼安安意识到长弃的情绪已然变得有些不对,便不再继续往下说,笑了笑,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些没影儿的事了,雨停了,陪我去秋水吧?”
“……好!”
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鱼安安在徐府住了两年多,手边需要整理的行李已然有不少,零零碎碎的。
幸亏在开店之前她就有了搬走的打算,所以那会儿就开始慢慢整理自己院里的东西,倒也不至于现在手忙脚乱。
这日她刚把四季的衣裳鞋袜整理好,暂时用不上的全部打包,通通码在一只大木箱里。
吧嗒一声,盖上木箱的锁扣。
她抬起手在脖子下面扇着,想要驱赶走因劳动产生的热气,一屁股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另一只手将将够到小桌上的茶壶,外面同时响起噔噔噔地脚步声。
鱼安安抬头看过去——不多时就见一道雪青色身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口,她比平时的速度快上一倍,闷头走进来,咚的一下坐进圈椅里。
紧随其后的婢女景儿担忧又紧张地望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
鱼安安也扭头看向旁边的长弃,略一思索,问道:“你不是出门去了吗,在外面受气了?”
她这一提,长弃紧绷着的脸瞬间起了变化,两腮鼓起,眼睛瞪得圆圆的,柳眉倒竖,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
“你先下去,关上门。”半晌,长弃忽然瞥向门口的景儿,冷硬地吩咐一句。
景儿吓得一激灵,不敢怠慢,满脸忧心地退下。
“姐姐,我……不想成亲了!”屋门关上的一刹那,长弃立刻扔下一句状似赌气的话。
鱼安安心里一咯噔,犹豫片刻,低声问道:“你和高公子吵架了吗?”
长弃迅速看她一眼,轻哼一声,咬着小银牙说道:“没有,但我今日才发现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话怎么说?”鱼安安惊讶地坐直身体,甚至还往对面微微倾了倾,她知道长弃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长弃却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神变得游离恍惚,俨然是在回忆着什么。
良久后,她调整好情绪,尽量用平静地声音说道:“我刚才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了高大、公子,他同我在一起时温文守礼,正人君子,可刚才我却看到……”
当时御街上人流不息,长弃正领着婢女找绣庄买些刺绣用的丝线,谁知她们刚挤出人流,转个弯往另一条街上走。
正巧她们要穿过的小巷子又短又静,一抬头就能看到尽头景象,当即就有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匆匆在巷口经过。
长弃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是高徹,心下一惊,想到刚才那猝不及防地一瞥里,他正大力拖着一位姑娘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就把人给拽走了。
那一刻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拔腿追过去。
谁知她刚追出巷口,就看到不远处停着辆马车,高徹推着那姑娘上车,可那姑娘却剧烈挣扎起来,扯着嗓子高喊:“你放开我,放开我,凭什么我不能…我就是要去,我去过了,我不跟你回去,你休想再关着我,我恨你,放开啊……”
姑娘一下子就被高徹拦腰抱起来,霎时失去平衡,惊恐万分地挂在高徹肩膀上,无情地被扔进马车里。
随即高徹也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跳上马车,迅速离去。
鱼安安听完这段插曲,久久没有言语。
其实每个人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多少都有些演戏的成分,毕竟谁都想好好维持自己在外界的形象。
特别是在面对有好感或正在追求的人时,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规避身上所有的缺点,竭尽全力将所有的优点展现出来。
高徹明显对长弃有好感,所以他在长弃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仅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是他愿意让人看到的那部分。
“姐姐,本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这个年纪纳个妾也不为过,但他当时的行为和表情看着特别恐怖,而且他还把人家姑娘关起来,简直、简直……”
长弃深吸一口气,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就卡在了喉咙里。
“你、不介意他身边有别的女子?”鱼安安诧异地追问一句。
长弃拧着眉说道:“介意,但像他这样身份的男人,又有几个不纳妾的呢?”
这就是这个时代里女人的悲哀,就算万般不愿,也没有资格说不。
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高徹这个人的人品。
“我只见过高公子两次,对他不了解,你与他相处的多,会不会……就是一场误会呢?”鱼安安观察着长弃脸上地表情,提醒道:“我记得他家里不是有个妹妹?”
长弃眼神一转,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我觉得,就算你不相信高公子的人品,也该相信徐大哥的眼光。”鱼安安说着忽然自嘲一笑,改口道:“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胡乱猜测了,先去问问徐大哥?”
长弃立刻转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去,太丢脸了。而且我与高公子只是同游过几次,还没有考虑好一定和他定亲,经此一事……我都不太敢再去看他那张脸,以后不再见面就是。”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鱼安安愕然地歪过头,但看长弃的面色确有几分苍白,气愤的表情中带着些许不安,她便不忍心继续刺激她。
“行,都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等到掌灯时分,她将心情抑郁的长弃哄睡以后,打听到徐远已经回来,便立刻去找了他。
小院里亮着几盏灯笼,经过雨水的浸润,屋檐、窗棂、山石花草、苍翠劲竹,都仿佛焕然一新,干净透亮。
徐远换上常服从卧房里出来时,鱼安安已经坐在小花厅的窗台前,静静望着外面被灯火点亮的夜色。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鱼安安的侧腰、背脊和后颈的弧度,皆裹在薄薄的衣裙里若隐若现,被温暖的烛光照着,在那引人遐思的诱惑中又透着几分温馨。
徐远顿觉喉咙干涩,无意识地滚动一下喉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懊恼地错开视线,心里冒出一股对鱼安安的负罪感。
猛地掐住掌心,利用刺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抛开一切不合时宜的私心杂念。
“安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但一开口,语调仍有些微抖动,只是这点异样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鱼安安连忙收回投向外面的视线,起身走到圆桌旁坐下,看着在对面坐下的人,说道:“我来找徐大哥打听点儿事,可能有些冒昧,但事关长弃,我觉得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何事?你说。”徐远拿长弃当亲妹子看待,一听说事关她,马上露出满脸严肃。
“就是……关于那位高公子的,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他了……”
长弃脸皮薄,又不愿意主动对徐远提起,所以鱼安安就直接把长弃说的那件事情套到自己身上,以她的角度说出对高徹此人的看法。
徐远听的频频蹙眉,等她话音落地,他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后,他终于将此事消化干净,并考虑清楚自己的看法。
“我与高兄相识五年之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技不是那等装腔作势的暴虐之徒,品性自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鱼安安点点头,没有开口发表意见。
又听徐远说道:“自然人心隔肚皮,我对高兄的了解,全凭素日的相处和观察以及他的为人处世。至于他家里的情况,他鲜少在外人面前提起,我只知他家里有个妹子,但从未见过,也不清楚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子。”
鱼安安再次点点头,“高公子是徐大哥挑选的人,我本来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事关长弃将来地幸福,我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
徐远忽然泄口气,懊恼道:“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有尽到责任,应该事先弄清楚高兄家里的情况,再考虑安排他与阿弃见面。”
“这种事情也不能怪大哥,总算他们还没有定亲,尚有挽回的余地。”鱼安安轻声安慰道。
徐远抬眼望着她,心里稍感熨帖,表情也松了松,“嗯,我明天再托人去打听打听。”
他落到鱼安安身上的视线轻柔且温和,可瞳孔深处闪动着的星点幽光,又无端给鱼安安带来一股异样的压力感,瞬间使得她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
“嗯……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也……”
“等等!”
鱼安安还未完全站起来,就被徐远抬手轻轻压了一下肩膀,将她重新按回去。
“怎、怎么?”
徐远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推给她一杯热茶,轻笑一声,安抚道:“紧张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只是也有几句话要问你。”
鱼安安立刻收紧握着茶杯的手,却被热茶烫了掌心,刺激地她连忙松开。但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举止,所以这一点小小的波动,根本不会让旁人看出来。
“听崔儿说,你最近在归置屋里的东西,不少都收存进了箱子里,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徐远顿了顿,他一直观察着鱼安安的表情,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紧张和掩饰。
崔儿是伺候在鱼安安院里的婢女,跟了她快两年,是个老实孩子,平时也不会嘴碎地到处说主子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