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安静地好像一幅静态画!
良久,晏非先收回视线,伸出长而有力的胳膊一把推开窗户。刹那间,便有一束浅淡的光裹着风雨泻进来。
凝固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沉重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不少。
晏非无意识地松松领口,再开口时,语调中消融些许寒意,只低沉问道:“那你几时能搬?”
鱼安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侧脸,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松口。
沉默许久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嗯、就、半个……”
晏非忽而转头直视着她。
“那七、七…哎,好,五天,五天,不能再少了。你不了解长弃的脾气,而且她心思还挺敏感的,早就察觉到我有搬出去的意思,一直在悄悄跟我闹脾气呢。”
晏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哼,再次偏头看向窗外那些青砖黛瓦、飞檐翘角,“这次还是情势所逼吗?”
可不就是被你逼得嘛!
鱼安安忍不住腹诽一句,但打死也不能承认,于是从善如流地展开一抹微笑,“当然不是,这次我真是自愿的。”
“那便好好记住这句话。”晏非忽而扬起下巴冲她点了点车门,“下去吧,新住处我已安排妥当,五日后来接你。”
“?!”鱼安安顿时满脸错愕,傻愣在当场。
“怎么?想现在就搬,可以……”
“不,告辞!”
鱼安安顿觉后颈被针扎了一下,迅速回神,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麻溜跳下马车,在云蛰惊愕的目送中,如风般消失在大门里。
砰的一声,徐府的大门被重重拍上,震得他心肝一颤,迅速回头看向马车里。
只见一炷香前还乌云罩顶、满脸冰霜谁敢在他跟前多说一句话便就地咔嚓的大人,此刻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春和景明之象。
看得云蛰啧啧称奇,没想到真被云磬那家伙说中了,咱们大人在鱼姑娘面前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看看鱼姑娘才进去多久啊,生了一晚上闷气的大人就这样被哄好了!
鱼安安一口气跑回房间,关上门,双腿并拢着坐到床边,喘着气发呆。
在她院里伺候的婢女一看自家姑娘竟去而复返,不禁感到稀奇,很快想到不久前长弃姑娘交代过的事情,立刻转身出去。
雨丝越来越细,风声渐小,空中就像漂浮着一团水雾,站着不动淋半晌也才能打湿衣裳表面。
长弃闻讯赶过来时,正好看到鱼姐姐安静地坐在回廊下,懒散地斜在美人靠上,脖子歪到一侧的伸直的胳膊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远处要晴不晴的天际。
娴静、慵懒、温顺地恍似一幅水墨画。
她陡然停下脚步,微微屏住呼吸,好半晌才又轻手轻脚地挪过去。
“姐姐?”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一丝试探。
其实早在她出现那一刻,鱼安安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只是自己正在思考事情,所以就没有动弹。
“过来坐!”鱼安安很快收起一身懒骨,挺直腰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长弃立刻挨过去,眨着眼问道:“你不是要去晏宅吗?”
“又回来了!”鱼安安简短回了句。
“是因为、我吗?”长弃微微缩起后颈,眼里流露出意外地歉意,轻声解释道:“我、并非是要管着姐姐,只是担心你,其实不用听……”
“噗嗤”鱼安安被她的反应逗得一乐,压在心头上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不少,“我懂,我都知道,你不用解释的。我回来……是有别的事情。”
现在就跟长弃直说搬家的事情,会不会吓到她?
可她该选择什么样的时机才算合适呢?
“什么事啊?”长弃松口气,不明所以地追问一句。
鱼安安忽然感到紧张,悄悄蜷起藏在衣袖里的手,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铺子里的货不多了,我得加紧时间补货。对了,你和那位高司官进展如何了?”
“……”长弃一抿嘴,甩过来一个娇嗔的眼神,幽幽道:“高大哥是个好人,才德兼备,对我……也很好。”
“哟,高大哥呢!”鱼安安调笑地拿肩膀撞过去,撞得长弃身子一歪,“不过我听你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像在发好人卡呢,你面对他时有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长弃一把扶住美人靠,稳住歪倒的身体,借机转移视线,只留一侧红润的耳根给鱼安安。
“姐姐说什么呢,我、我听不懂。远哥哥挑的人,自然是个好人。”
“啧,糊弄我!”鱼安安不满地伸长手,故意在她泛红的耳朵上拨了拨,“你去过他们家没有?怎么个情况?”
长弃虎着脸一把拍掉在她耳朵上作乱的手,毫无威慑力地瞪过去,“还没有,高大哥是守礼的正人君子,我们尚未定亲,自然不方便请我过去,免得旁人说闲话。”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内涵我和晏非呢?”鱼安安霎时眯起双眼,危险地盯着她。
长弃立马否认,“哪、哪有……而且,姐姐和拂奴哥之间,与我和高大哥之间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现在都是未婚男女。”鱼安安哼笑一声,下一秒就转开话题,“那你对他家里的情况了解多少?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有没有提过定亲的事情?”
“他家里……”长弃想了想才继续说道:“高大哥和他妹妹也是可怜人,早些年父母双亡,身边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依靠,与我当年一样。后来是他带着当时只有八岁的妹妹,拿着父母留下的寥寥积蓄,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那……你跟他还挺有缘的。”鱼安安顿感唏嘘,想那高司官能凭一己之力在京城落脚,肯定又是一位励志人物。
“大约如此,我与高大哥才能自在的相处吧。”长弃感慨一声。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鱼安安笑起来,故作不舍,酸酸地叹道:“哎,看来这次我妹妹是真的要嫁人了,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喽。便宜了那高司官,你这一走,我留在徐府就寂寞了,还有徐大哥……”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想着自己要搬走的事情不能直接说出来,还是先旁敲侧击地给长弃打个预防针吧。
“等你的婚事办完,他这把年纪也该张罗着成亲了,我这个便宜妹妹继续留在府里,只怕会被人说闲话挡了他的好姻缘。”
长弃听的心头一跳,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娇嗔地说道:“谁说我要嫁人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姐姐你别胡说。”
“嗐,这些年来你好不容易遇见个愿意相处的,我看这八字的一撇已经画出来了,就等高司官那一捺写出来,你还能不嫁吗?”鱼安安冲她抛个媚眼。
“就算他写出那一捺,我还要考虑考虑呢,谁说就一定嫁了!”长弃一噘嘴,满脸傲娇。
鱼安安趁机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成成成,你说的算,那等你嫁了以后,我也搬出去住得了,要不然我和徐大哥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说出去确实影响不好。我一个成过亲也不考虑再婚的妇女,倒是不怕什么,可徐大哥那么好的人,总不能被我耽误了。”
话音一落地,院子里立刻陷入一片安静。
半晌后,长弃神色古怪地确认道:“姐姐是认真的吗?你不是说只把远哥哥当兄长吗,那兄妹间何须这般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