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据立好了,院子也买好了,日复一日的单调和周围邻居的冷眼中,若夕的娘对肚中这个小生命,渐渐的也不再期待,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她没有佣人,用不惯也请不起,那点子例钱都是他从牙缝子里抠出来的,能有多少?更何况日后还要请稳婆、请接生婆总要处处精打细算才能请得起这些人。
但在日日邻里的奚落声中,她对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感。怀胎十月,要经过差不多三个季节,寒来暑往,始终是她孤身一人,周围也有大着肚子的孕妇,却总有丈夫或是婆家在一旁悉心照料,而她呢?除了能收获邻里的冷眼又能得到什么?
可她可这一切应该怪她吗?她也是无辜的那个啊明明这世间的许多错事都是因为男人,而承受后果的却偏偏是女人。
简直可笑。
她突然很想很想,将这个小生命扼杀在没出生之前,它的娘亲已经因为它遭受了诸多的苦难,她不想让这个孩子遭受和她一样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它还未降生之前,先‘杀’掉它吧。
她试过不眠不休好几页,每天都在屋里来回奔走,走到肚痛走到头冒冷汗走到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也不停下,直到痛到昏倒;她试过在下雪天的时候只穿着单衣出门,周围人都把她当做疯子,而她冷到脚趾打颤,回家的时候还要泡个冷水脚
她尝试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可肚子里的这块肉却始终紧紧的黏在上面,除了能给她带来无尽的耻辱和无休止的疼痛外,什么都没有。
她放弃了,既然这个孩子这么期待降生,那么干脆就如她所愿好了。黑暗中,她闭着眼,手轻轻的放在了隆起的腹部上,感受着里面有规律的生命的律动,它是那样的顽强,拼尽全力的证明着自己可以,是那样的有活力她又有什么资格草率的去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呢。
她摸着肚子,感受着上面的温度,明明在笑,泪水却悄无声息的滑落了下来。
再后来,若夕就出生了。
和她想的一样,若夕从出生起就被周围的邻居孩子叫做‘私生子’、‘有娘生没爹养’、‘小女表子’人们向来是不惮用最恶毒的字眼去形容与他们不相干又看不起的人了。
生若夕之前,她娘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若夕顺利的降生,但身子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再加上家里只有她自己,月子也没休息好,自此以后,她的身子就一直没好过。
每月的例钱就那么一点点,她心知自己的身体就像个破败的木船,纵使修补的在勤,也赶不上漏的速度。索性也就不把这钱花在中药补品上,而是攒起来,预备着今后的大事儿。
在若夕六岁这年,若夕娘口中的大事终于到来了,但她却无缘见到了,因为这件大事便是她自己的去世。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若时没有父亲的荫蔽的孩子则会懂事的更早,她拿着那一卷她娘辛辛苦苦攒下的银票,买了口上好的棺木,给她娘亲风风光光的办了一场葬礼,那仪帐,是他们那个小小的接道十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送走了娘亲,若夕面对的是虎视眈眈的邻居和街边游手好闲的混子赖皮,她没多犹豫,一声不吭的卖掉了房子,准备去投奔她那个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的生父。
毫无疑问,她才刚进了个门就被赶出来了。那家的主母,与其说是不信她说的,倒不如说是怕了她说的话,不敢听下去了。
那个当了一辈子家,管了自己丈夫一辈子的强势的主母,终于也有一天开始龟缩起来,开始当一个鸵鸟。
若夕被冷言恶语的扫地出门,也没多把这个当回事儿,从她记事起,最不缺的便是冷言恶语了,今天的这几句,还远远不够格呢,她耸耸肩,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修长的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她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看到一个半大故作老成的少年。
这少年见她看了过来,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又抖抖手,眼神示意她握住。
鬼使神差的,若夕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放进了这个宽大又温暖、干净又白皙的大手里,一黑一白的对比,叫她这个向来混不吝的感受到了一丝丝的‘自行惭秽’来。
那少年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马车里。
车里暖烘烘的,软垫恰到好处,她整个人都窝在了座位里。对面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问她;“想不想从此以后,换个身份,换个活法?”
那少年的瞳仁黑的发亮,里面似乎有着无尽的色彩闪烁,把她深深的吸引,深深的蛊惑
彼时,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她只知道,眼前的笑着的少年,或许是她此生能捉住的唯一的光,纵然她是只卑劣的蛾子,她也要追随着,直到燃尽一切。
她被带着回府,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带她回来的少年原来是堂堂的三皇子殿下只是这个皇子当得似乎也很憋屈,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三皇子教会她一个上流之家的女儿应该要会的所有礼仪举止、琴棋书画渐渐的她好像真的就是个自小养在深闺中,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样,只有她和三皇子才知道,原来她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去和那么鲜血淋漓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