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
乃是长安城最大的集市,每日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整天都是熙熙攘攘。
有本地的长安人在这里开店设铺,也有外乡人来买日用百货。
更有西域牵着骆驼队伍来这里买茶叶丝绸。
以至于只要听到驼铃声响,那些店铺里的店小二和掌柜的,都赶紧跑到街上来迎接。
宋念安没心思跟那些人打交道。做为“手艺人”,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要低调。
最好是这个西市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才好。而且要做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想不起来的普通人。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他宋念安对她很熟,她对宋念安也很熟。
她,便是玉瑶。
宋念安来到西市之后,顺着小道七拐八拐,来到了杨柳街。
这条街上,有一棵约莫长了百年的垂柳树,便因此得名。
冬日里,那柳树的柳叶早已落的干净,只剩下一根根柳条顺着东风摇摆,如那一根根垂着的鞭子。
柳树旁,有一小摊,摊位不大,摆了些水果。
西风凛冽,万物凋零,唯有这一堆堆水果新鲜可人。
曾有不少客商询问,这严严冬日,哪来的新鲜水果。
水果摊的女老板总是回答“城外终南山上有自家的地窖,夏日采摘储存,冬日拿出售卖。新鲜如初。”
摊位里有一躺椅,躺椅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椅子还在轻轻的晃着,只是座上并没有人。可见这椅子上的人,刚刚离开。
宋念安熟络的跨进摊子,坐在躺椅上,伸手拿起摊子上的一颗桃,在自己胸口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桃肉清凉,桃汁鲜美,很是惬意。
这时,摊子后面的木屋里,一女子端着一个竹筐走来。
女子一身白色素衣,长发挽起发髻,插着一根木簪,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佳人之相。
在寻常百姓眼中,已然算得上一位美人。
看见躺椅上的宋念安,开口道“不去做你那劫富济贫的营生,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作甚,赶紧起开。”
女子虽是恶语,可语气中没有半点厌烦。
宋念安仰头抬头看了一眼来的女子,说道“玉瑶姐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一颗桃子而已,记我账上便是。”
这名女子,便是玉瑶。
玉瑶几步来到摊前,小腿一蹬躺椅,给自己腾挪了一点地方,然后将筐中的水果一一摆在摊上。
边摆边说“整天就你嘴最贫,记你那破账,还不如拿账本当厕纸。”
“嘿,玉瑶姐,咱可不带这么损人的啊,我宋念安虽然现在没有钱,可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混的那个叫什么风生水起。到那时候,别说这点钱,我把整个终南山买下来送你,南坡种苹果,北坡种鸭梨,山顶再来一片柿子树,怎么样。”
“油嘴滑舌,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宋念安知道该说正事了,于是一口咬着手中的桃子,从怀里掏出那块红色玉牌,单手递给玉瑶说道
“玉瑶姐,帮我瞧瞧,是不是玉的?”
玉瑶把竹筐放到一旁,然后伸手接过腰牌,放在白皙的手掌上端瞧了一会,问道
“从哪偷了个这么个玩意?”
“今早上,长寿坊死了个铁匠,看热闹的人多,顺手摸了一个道士。”宋念安好不隐瞒地说道。
玉瑶听罢讥讽道“哟,不准备做你那个劫富济贫的盗圣了,不是说只偷有钱人救济穷苦人嘛,还侠之大者,盗亦有道。现在都对穷酸道士下手了。”
“按照手艺人的行规来说,确实是不该对道士动手,可是玉瑶姐,我可告诉你。那些道士看着穷酸,可要是随便给人做一场法式,那轻轻松松就是几十两银子揣进兜里了。穷?他们可不穷,算卦看相,诊病卖药,不都是那帮道士干的买卖,所以我觉得,老辈的规矩,也得适当的改改玉瑶姐,咋样啊,是不是玉的。”
玉瑶轻轻摇头,把腰牌递还给宋念安,说道
“不是,连块石头都不是,手感温温热热,像木头。”
“啥?木头?”说着,宋念安把腰牌拿回手心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又看。
极其不愿意相信这心心念念的“玉牌”,竟然是个木头疙瘩。
不过对于看玉这种事,宋念安还是无比相信玉瑶的。
也就不知道怎么的,玉瑶这姑娘,只要是上手一块玉石,就能知道出自哪里,价钱几何。
所以宋念安一直觉得玉瑶应该去卖玉,而不是卖水果。
宋念安又摆弄了一会,看着手中腰牌无力说道
“待会找个当铺当了,能换几文是几文。”
玉瑶好心提醒道“要我说,你要不就赶紧把这玩意还给人家,要么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这些道家的玩意,都邪门的很。真要是因为这么一个破烂玩意惹上晦气,不值当的。”
“呸呸呸,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说着,宋念安把令牌重新揣进怀里,蹦了起来,接着说“破牌子换不来两个饽饽钱。不跟你这墨迹了,开工了。”
说罢,宋念安跳出摊外,大步往集市中心走去,只听身后玉瑶小声说道“你小心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