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也就是说，只要岐国那方同意我们提出的时间段，最晚便是明年开春，邶儿就要把四平公主迎来洛粱了？”

鲜于憬将小径旁一枝已开到颓败的粉色月季轻轻折下，捏在手指上细细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着色败的花朵还是在看自已的手指。

即便这么多年后宫养尊处优的后宫生活，也没有将她的十指养的纤细修长，手指粗大的关节，是幼时父亲时不时带着她和哥哥们习武的印记，证明着不管世事如何沧海变幻，但童年的自已始终无声地存在于身体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即便世间所有人都已忘记她这个怯懦的王后身上流着的是一生征战沙场所的鲜于大将军的骁勇血脉，即使她自已似乎也将它遗忘成了前世，但也会在偶尔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那些碎若残瓣的过往。

许仪跟在她身后，中间离着六尺的距离，这是一个臣子应该和王后保持的距离，听得鲜于憬的问话，恭声回道：“是，但臣预估可能会有提前’

鲜于憬继续往前走着：“时间过的真快，我还记得你送我进宫时的情形，转眼，连邶儿都要娶亲了”

“是，二十年，如弹指一瞬”

鲜于憬回转身，凝视着如今已是君臣有别的这个清瘦男子，突然广袖一抬：“你们都退下”

随行的宫女们施礼退去

许仪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有些尴尬地小心四望了下：“娘娘……”

鲜于憬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地道：“仪哥哥，你不用怕，我单独见你，是与君上说过的”

许仪擦着额头的汗，这声“仪哥哥”有二十年未听见过，此时一唤，虽亲昵如旧，却已隔着山海重重。半晌才干涩地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不知娘娘有何要事吩咐？”

听着许仪特地保持的距离的那声”娘娘“，鲜于憬自失地笑笑，也不怪他，柔声道：”我只是想问问，邶儿为何如此抗拒四平公主？如果只是为了闾丘多鄄，我想还不至于如此，想来或许是你们在燕宫之时，他和四平公主有过交恶？“

许仪迟疑，但他的神色哪里逃得过鲜于憬的眼睛：”仪哥哥，你永远不会骗我的对吧……”

许仪叹了口气，思忖片晌，谨慎地回道：“娘娘有问，臣不敢隐瞒，并非太子殿下与四平公主曾有交恶，而是……”

“而是什么？尽管说来”鲜于憬急道

随着宇文邶长大，朝宫之中关于太子的婚事也渐渐多有提及，但宇文邶总是含糊而过，作为母亲，她自然能看出儿子的不乐意，但总以为是因为和多鄄要好缘故的少年情怀而已，待到了年岁，自然会顺理成章好好迎娶四平公主，所以也没有太过警觉，直到今天，听君上说起宇文邶在朝堂之上的忘形，才知事情或许没有自已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才从永央殿出来，请了许仪一同来御园走走。

许仪默默掂量了下言语轻重，缓缓道：”胡毋王后被刺身亡之事，娘娘应当听说过吧？“

“当然，可怜胡毋王后绝世风华，却莫名死在了一个疯臆之症的茶水太监手上，这茶水太监行凶时疯臆，事后倒是清醒，深知这罪孽难恕，自尽当场了，此事天下之人皆知，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鲜于憬不解地道。

许仪四下一看，苦笑着小声道：“这茶水太监……并非自尽”

鲜于憬原本不以为意，轻巧地”哦？“了一声，但突然想到什么，神情突然凝重起来，看着许仪：“你怎么…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臣当时就在那里，”许仪尽量语调平和，顿了一顿又道：“太子殿下也在“

鲜于憬手上徒然用力，月季花碎在掌中，花刺入肤，却丝毫不觉疼痛，只觉的心跳一阵加速：”你是说？…你是说……！“

许仪苦笑着点头：“是，那日是老岐王头七的一天，老岐王的长孙夙庆箜正好犯了大忌被岐王下令鞭刑，宫里一片混乱，臣找到太子殿下时，他正在吟鸾宫窗外偷看什么，想是受惊了，转身想走，我也正想去把他接应他，那启观正好从另一旁慌张过来，看见太子，想是要叫，被太子殿下情急之下一刀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