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京阁藏春 野蓝树 5221 字 26天前

他掌骨上的青筋脉络蜿蜒暴起,性张力十足。

索实粗壮的缰绳,把高大的马匹牢牢桎梏住。

他的力道太强,压迫得骏马前腿,嚣张地登凌在半空中。

裴京聿穿着锋锐干练的骑装,黑衣黑长裤,凛然从容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同一时间。

他漆黑的眼梢微眯,跃过人群,不着情绪地钉在姜嘉茉身上。

——是六年前,对身后视线一无所知的她。

姜嘉茉在原地看了很久。

在遗落在时间里的旧照片。

他宛如住在屏上,英隽贵气,永远年轻,招人有一些神魂颠倒的南柯臆想。

姜嘉茉捂住遽烈跳动的心脏。

她一张一张看下去。

六年前的那天。

剩下三四张,临走前拍摄的集体照。

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女们活力四射,青春自信。

姜嘉茉站在角落。

她只占了一小点点位置,身体骨架伶仃,白瓷的手腕向前和拢,不安地交握着双手。

她很少笑。

特别是盛煦不在旁边的时候。

姜嘉茉更加孤寂。

她清冷地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血色。

那人没有一张注视着别的地方。

他疏懒的眼皮垂下,下颚的走势孤拔又漂亮,薄唇有点不易察觉的幅度。

裴京聿的眼睛,全都凝滞在她身上。

——每一次无人知晓定格的时刻。

她把手机拍摄模式调出来。

一张一张再次翻拍了当时的照片。

这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

恍若跨越了六年的时间。

她孤寂又无处安放的情思,被这个世界上她最渴慕的人,观察在眼里。

就算当时是她对他一厢情愿。

但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那双凛然出尘的眼睛,定格在她身上过。

姜嘉茉打开两人的对话框。

她竭力不让自己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她把照片拍摄给心尖上的人。

小满:“在你视频中的马场,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照片】【照片】【照片】

小满:“我被注意到了。”

那人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他的黑眸被手机光晕照得宛如点漆。

裴京聿的薄唇稍弯,冷白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敲了敲,恍若叩响一扇门扉。

他复读她的话,回复道:“我也被注意到了。”

——被六年后的你,注意到了。

-

袁渊给她的这叠旧报纸。

姜嘉茉拿到手以后,仔细观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各种类型的报纸都有。

日期是十七年前,断断续续一直最近十年前的。

再近一点的时间,纸媒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姜嘉茉敏锐地揣测,报纸上有重要的信息。

十七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整理好后揣进自己的备用手袋里,交代给陈景寅:“这就是袁渊给我的资料。”

“回工作室,我们好好查找一下上面的讯息。”

陈景寅似乎比她还重视,诚挚地对她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姜嘉茉想,和那个人恋爱比云霄飞车还要刺激上万倍。

她还需要按照拼图的碎片一点点施工,才能按图索骥,找到谜题的答案。

好奇怪,她居然对这件事痴迷到上瘾。

黄昏时分,姜嘉茉站在马场的露天咖啡馆,欣赏日落。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珐琅黄铜的盘子堆叠成了一个塔台架,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各式甜品。

黄栗拿出手机。

她准备拍摄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一旁的陈景寅把报纸铺陈开,用手臂举着,他正在仔细浏览。

黄栗不满道:“你这些废报纸都发黄了。”

“你还举得这么高,把马卡龙小蛋糕弄脏了,一会儿嘉嘉怎么吃呀。”

她推搡陈景寅:“我还没切好滤镜呢,你去隔壁看报纸,等我拍完再回来。”

受气包小陈哑口无言,像个民国长褂的老学究,坐到远处看报纸去了。

姜嘉茉靠在咖啡厅的露台。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马场上。

——岑窈君带来的两位圈内新人,正站在远处的马厩,和沈容宴一起挑选马匹。

沈容宴穿着骑装,笔直干练地站定,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骏马。

两个年轻女孩,夏筱和丁雅冰,陪他站在一起。

夏筱踩着脚蹬,蹭不上选好的白马。

她摇晃着身体,微跺脚,朝着沈容宴撒娇。

黄栗拍完照,也顺着姜嘉茉的视线看过去。

她乐不可支,模仿着夏筱的语气。

黄栗含笑着对口型,道:“呀,这匹马太高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骑马,上不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

沈容宴就把夏筱抱上去了:“坐稳。”

夏筱抱着马颈后的鬃毛,笑盈盈地冲着沈容宴飞吻:“谢谢宴哥!”

黄栗转头看姜嘉茉的神情。

——毕竟谁也不愿意对自己示爱的人,被一群女生追逐。

姜嘉茉颤了颤眼睫,什么也没说。

丁雅冰已经在枣红马上了。

她似乎也不太熟悉这匹马,胡乱拽了一把缰绳。

这匹马立刻躁动地踏着蹶子,往前奔走。

丁雅冰吓得浑身发抖,慌忙呼唤着沈容宴的名字,满脸惊慌地说:“我需要你。”

沈容宴往前小跑几步,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牵着缰绳,把丁雅冰搂在怀里,修长双腿和她的臀腿暧昧地贴在一起。

黄栗已然想到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

她“啧”了一声:“这男人可真是天生浪子,左右逢源呀。”

姜嘉茉的黑发被夏风吹得荡漾。

她把掠到红唇上的一缕摘下来。

黄栗:“怎么了,嘉嘉,你为他吃醋了吗。”

姜嘉茉趴在栏杆上,怅惘地闭上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裴京聿身上。”

她艰涩地平衡着呼吸:“……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她想起照片上,那个人驯服烈马的模样,很寡淡,但有种不可一世的威慑力。

黄栗刚想说什么。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呼喊。

沈容宴正好整以暇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手。

他显然注意到姜嘉茉的注视,已经从其他女生的马背后下来了。

他好像也注意到姜嘉茉情绪不佳。

沈容宴站在下面,放浪形骸地冲着她们喊道:“我和她们没什么,嘉嘉,你多看看我!”

沈容宴和裴京聿在某些方面真是一类人。

恣肆,野性,洒脱,潇洒。

但裴京聿身上有一种蛰伏的戾,暴烈和美,沉晦藏在他的骨髓里。

而她戒断不掉对他危险气息的迷恋。

她克制不住地想:“所以在燕景台照顾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姜嘉茉撑着脸往下望。

她的眼珠像夕阳下的玻璃海,漾着细碎的光晕。

她微微笑了,脸颊绯红,宛如榴花开欲然。

一旁的黄栗说:“嘉嘉,你在想什么,你冲他笑一笑,把沈容宴蛊得失魂落魄的。”

她憋笑指着沈容宴:“你看他那副高兴的劲头,中彩票似的。”

夏风中,姜嘉茉脖颈晕热地烧起来:“我只是在想,某人很坏也很不讲道理,说我就喜欢浪子只在乎我这一套。”

“我曾经真以为我是喜欢的。”

“后来发现有的人,比浪子更难揣摩,更危险,更狠得让我为他哭。”

“有一天,沈容宴问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坏男人。”

姜嘉茉轻声道:“我当时回答不了。”

“现在想起来,我连他六年前一个眼神,都会喜不自胜,像被爱了一样。”

她耳珠滚烫,心脏悸动,忍不住用手指捂住脸:“我好傻。”

-

陈景寅捏着报纸,从露台咖啡厅的另一端过来。

他语气发颤:“诶,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姜嘉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多出来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有种沉香的甜腻味道。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中夹着花苞。

陈景寅的心底不安地啸叫起来。

他竭力镇定情绪,转向黄栗:“你把手机拿给我,我看看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黄栗小小推辞了一下,很快交出手机。

她朋友圈发的几张甜品照片。

果然没有水晶茉莉的永生花。

一定是有人,在他们聊天中途放过来的。

姜嘉茉撩开发丝,微眯着眼回忆:“这怎么和岛上书店里,那位郁先生送我的密封罩一模一样。”

陈景寅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

他把水晶茉莉揣进他自己的裤袋里:“嘉嘉,我来保管吧,我还说为你做一个呢。”

姜嘉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温温笑道:“好的呀。”

陈景寅非常不安。

他的胸腔里像有把磬在疯狂敲打。

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他决定亲身去找裴京聿。

一定要把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全盘告诉他。

他保护不好姜嘉茉,但是那个人一定可以。

-

晚上,姜嘉茉在房间里仔细地浏览报纸。

她发现报纸的每一张上面,都有小方块的大小,记录着裴家的事情。

版面并不多,但是升迁,慰问,访谈,会议,一条都没有落下。

——全是细心收集的相关新闻。

裴泓文士不世出的真君子,国计肝胆许,不为子孙谋。

报纸上有他袖手著履的照片。

照片上,他实事求是奔赴在灾区一线,寤寐不眠,莅临指挥大家撤离。

姜嘉茉没办法看家国情怀的往事。

她一看就掉眼泪。

姜嘉茉埋在枕上哭了一会儿,为裴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掉泪。

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们家族的影响力,一定会把肚里的宝宝也成长成一个栋梁之才。

姜嘉茉抹着眼泪,收好报纸。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袁渊把这份报纸给自己,一定有用意,但是他为什么不讲明白呢。”

“如果他有四九城里,所有权贵的沉浮往事,那不是谁都尽在掌握。”

“这个人还好是裴京聿的朋友,不然还有点危险。”

“陈景寅为什么对水晶茉莉的密封罩如此在意?”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想,“难不成,段志璋他们回来了。”

酒店的房间门外依稀有男女的说话声,影影绰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不太真切。

姜嘉茉思绪恍惚。

她悄悄推开门。

想要弄清楚这么晚了,在她房门口聊天的人究竟是谁。

她推开一丝门扉。

走廊上,女性微微惶恐又疼痛时的低吟声,逐渐扩大,就像不安的求饶一样。

姜嘉茉害怕遇到女性被欺负的恶性事件。

她稍微鼓足勇气,在房间衣橱里,找了一条狭小的金属晾衣棍。

她颤抖着手,小幅度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挪动着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的夏筱。

她浅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正在肩膀上荡漾着。

夏筱甜蜜又痛楚地小声叫着:“……爸爸,女儿要死了。”

男人的臂弯牢牢地桎梏着她的肩颈。

沈容宴斜叼着烟,在夏簌身后履行daddy的职责,不断地探出手掌来教训她。

他狠狠拍打着她的腿侧,示意她学乖一点:“再叫大声一点啊,没吃饭吗。”

夏筱两眼泛白,张嘴换气:“爸爸……好厉害。”

姜嘉茉站在走廊里,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她以为的欺负。

原来只是他们的情.趣。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

姜嘉茉的脊背陷入了一个干燥温热的拥抱。

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

男人身上冰山麝香混着薰然的酒气,潺潺流入她的皮肤骨骼。

裴京聿倜傥地站立着,撑住她的整个身体。

他微红的指骨搭在她的眼睛上,带给她整个昏暗安全的世界:“闭眼,不要看。”

裴京聿很轻地啜在她耳珠上。

他蓬勃的荷尔蒙气息压过来,带着醉意:“这种不入流的人渣你还要?”

“我没带给你这种刺激吗。”

他的声音低磁又性感:“嗯?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