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京阁藏春 野蓝树 4921 字 27天前

远处袁渊他们的声音喧杂。

几个男人的声线混在一起,显得渺远。

裴京聿站在帘外,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足够让姜嘉茉心惊肉跳。

姜嘉茉知道,两个人短暂的暧昧时刻结束了。

虽然她心乱如麻,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借机问他。

比如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有她的。

不记得他在白鹭湖上,和自己的初见了吗。

对自己,是占有欲的掠夺,还是喜欢。喜欢哪一点呢。

和自己在南法埃兹的第一次,他还有印象吗。

最后,燕景台上照顾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姜嘉茉恋恋不舍,望着他的影子。

就算两个人新婚燕尔,同床共枕。

她还是不甘。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着魔一般迷恋着这个人。

她着迷于他的神秘和强大,却又揣摩不透他。

静默了半晌。

裴京聿心血来潮,逗她:“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她弹奏两曲,唱两段,他果然询问了她的名字。

——姜嘉茉赢了。

这场游戏,是她先开始的,但控场决定最终走向的人,却是他。

她开了局,耗尽心力和他对垒。

他风流倜傥浑不羁,只把一切当成一场游戏。

就在两人厮磨的当下。

袁渊发现了这里的情况。

他迈步走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观摩着他们的拉锯。

袁渊发现。

有趣的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开诚布公,揭穿真实身份。

他们反而约定俗成地使用了他给的媒介,把纱帘当鹊桥,雾里看花的暧昧。

这两人是真的绝配。

“裴二,你怎么站在这儿。”

袁渊含笑道:“怎么,你也对我的情人感兴趣。”

裴京聿丝毫不收敛这一点。

他漆黑瞳孔里情绪很浓,湮没一切的狠劲,嘲讽道:“你的情人?”

他缓慢地眨眼,钉在袁渊脸上,机峰纤毫毕现,笑了笑:“她应该归我。”

袁渊没料到这人如此不讲理。

刚才谈判的时候,他还拿出一点彩头给自己。

现在就摆出明抢豪夺的架势了。

帘内的人说话了,语气很轻。

姜嘉茉亭亭的倔强,藏在纤薄的肩膀里:“裴先生,这帘你还没撩开呢。”

她白芦花似的挺直了脊椎:“我万金难求,你要出高价,才能和我见一面。”

裴京聿靠在翡帷翠帐装饰的假山横断上,说:“行啊。”

姜嘉茉看他应允。

她从善如流地接话:“如果,你想得到我的话,就要尊重我的规则。”

袁渊还在,毕竟是帮过她的人。

姜嘉茉不愿意让袁渊下不来台。

她声音轻渺地传出来:“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问袁先生。”

袁渊心尖一颤。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稳赢了这局。

他们这群人,顺风顺水,居于桂殿兰台,塔尖孤高耸天宫又如何。

她一句“尊重”言犹在耳。

裴京聿有多少摄魂惊心的手腕,都要为她低头,来遵守她的规则。

裴京聿掀起眼皮,淡淡道:“你要什么,随便开价。”

他玩味地弯起唇:“我出的价是捧你的场。”

裴京聿收起漫不经心的轻佻,对她围追堵截:“所以名字,我要你亲自开口。”

阶下的赵庭澜和任砚生,本来也不愿意错过这剑拔弩张的名场面,纷纷站在近处观摩。

他们恍惚中意识道。

袁渊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插不进去。

帘中的女人也不是男人竞技场上,被亵玩的纤质弱水。

她目标清晰,对象明确,就是要激起裴京聿的胜负欲。

姜嘉茉心脏轰鸣宛如海啸。

她手心出了汗,靠在竖琴上稳定心神,谈筹码:“前段时间有个人,他让我踏着他往上走,我思索良久,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规划。”

裴京聿:“愿闻其详。”

姜嘉茉垂下眼睫,交代内心:“我其实对声名显赫,被粉丝包围着,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不感兴趣。”

“我想上桌,当资本。成立公司,建立自己的制片品牌,拥有话语权。

“设定新赛道的传媒基金,扶持讲好故事的导演。”

她捏着裙摆:“我是个很不省心的小孩。”

“明明是文艺世家,从未回馈过父母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聘用父母帮我把关,让他们觉得我能依靠,而不是在外面胡闯,惹得家人担心。”

“最后产业链齐头并进,在后期制作、院线放映、发行上,我需要有人接引和辅助。”

姜嘉茉第一次剖析自己,眼睛酸涩:“我在这条路上感受过大雨滂沱。

“……被摧折,被打压。”

“就算最终未能成功,不能挡雨蔽风,至少能给后来的人遮遮阴。”

她眼睛里波光涟涟:“我知道

情怀是个很糟糕的词汇,对盈利为上的资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招人发笑。”

“我没什么规则,也没有资格和你对垒。”

“裴先生,这就是我要你出的价。”

姜嘉茉想起陈景寅的遗憾。

他长得帅演技好,背上巨债抗着压力,再也没可能出现在人前。

安得广厦千万间。

她没来由地鼓起勇气:“要你投资我这个人的话,你愿意吗。”

他常说她是他的小狗。

小狗爱人的第一要义是真诚。

如果不是隔着白屏,隔着帘,她根本不敢对他倾述衷肠。

明月高悬于春台。

平时她沐浴在月下,只能靠身体去肖想和他的绮谭,哪儿敢试探他的真心。

裴京聿滚了下喉结,哼了声,道:“你不是早有筹谋,制定规则来要求我吗。”

“怎么到最后,不抬高加码要挟我,和我针尖对麦芒。”

他眼尾衔笑,懒洋洋和她谈判道:“反而问我是否愿意?”

姜嘉茉自我剖白,把一颗心赤裸地捧出来。

她太依恋他了,习惯性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现在她骑虎难下,只能僵持道:“随便你愿不愿意。”

姜嘉茉:“我只需要走自己的路,自然有一茬一茬的人来帮助我。”

于是她开席,支持竞争者上坐:“我相信袁先生,一定会出高价支持我去投资。”

袁渊本来就是她这头的。

他自然向着姜嘉茉说话:“你不是我的情人吗,我当然全盘支持你。”

裴京聿听完,笑了一声。

男人冷寂的声音,很淡的掠进她的耳朵里,激得她浑身发颤。

他说:“愿不愿意,该在求婚的时候讲,是我误解了吗。”

裴京聿在钓她,空竿无饵,愿者上钩。

她问他愿不愿意。

他和她讲婚礼祷词。

她一句投资,他就能想到求婚。

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占据上风。

“我答应你。”

裴京聿端然站着,他被她激了,也没有喜怒形于色。

他只是淡淡的,沉晦地回应了她。

“你回答得太迟了,我不想等了。”

姜嘉茉从琴凳上站起来:“倒计时结束了,在你答应我的前一秒。”

“耍我?”裴京聿薄唇抿出弧度。

他的眼梢卷起飓风,越过屏山,拨乱铮铮的松:“无论我什么时候同意,都会在前一秒结束吗。”

姜嘉茉心也被拨乱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她缓慢踱步,走近:“这是我的规则,应该有我来制定和解释。”

“咔嚓——”

薄如屏山的白帘,就像一汪遮着月的云,被她拉开了。

他们都觉得她会逃避,会害怕,会藏起来,甚至招架不住,从后门逃走。

姜嘉茉并没有他们设想的那么孱弱。

也许他们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

但她打破了限制自己的规则。

姜嘉茉和他们谈条件,讲心声,说自己会上桌,掌握话语权。

她已经竭力勇敢了。

如果连这几个男人都不敢面对的话,有什么资本让人下重注。

不管是哪条路,跌坠或者腾空,都要自己去经历一次。

白屏后的窗帘敞开,晚霞红镶边,金光粲然。

姜嘉茉戴着蝉翼透光的面纱,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穿着桃花粉的裙拖,长的惊人,更衬托的她手腕脚踝伶仃。

宛如瓷器瓶中探出的白兰,被滋养得淡青血管都漂亮明晰。

“你们好,第一次见面,我叫赵璧。”

姜嘉茉明知道他们都能认出自己,但她偏偏没用真名。

她如鱼得水地沿用了,现在票房第一的《只影向谁去》电影角色的名字。

照璧,赵璧。

这部片太狗血太虐,在下沉市场获得了很大的受众。

不少观众为了磕到一点甜,都去影院二刷三刷。

“就这个狗血爽啊!好久都没有这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了。”

她是名副其实的票房女王。

不出意料。

她在这几个熟悉的人眼里,看到了被挑衅的好奇,还有惊艳。

几个人一同前往餐厅。

姜嘉茉款款落座,走到了桌边,挨着袁渊坐下。

她的手腕搭在榴火红的桌布上。

她当着所有人,纤手蹁跹,给别的男人掺了杯春茶:“袁渊,谢谢你。”

袁渊很受用,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给她勾选松润清甜的食物。

他压低声音,“平时都是盛煦他们照顾你,我不太清楚你能吃什么,叫得都是孕期营养均衡的餐食。”

“放心,你的助理有我的人护送。”

姜嘉茉给他递眼色,小声道:“这次算我赢吗。”

袁渊弯唇:“没想过你会输。”

他绅士地帮她安置了靠背软垫:“但你要是早提出这个想法,我会给你引荐专业的人。”

姜嘉茉怔忪了片刻,笑道:“我没什么种豆得瓜的手腕。”

“但袁先生愿意给我扶持,我可不会婉拒。”

姜嘉茉心神略微不安宁。

因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此刻依旧高悬在她的头顶。

裴京聿还没来。

她微微笑,礼貌地冲着在座的其他几个男人点头示意。

樊津尧甚至主动招呼了她:“赵小姐,你好。”

他们都心照不宣,陪她继续着这个游戏。

餐厅外,大型会客室门口。

裴京聿松弛地靠在翡翠玉石柱上。

他似乎在和谁打电话,矜冷贵气,有种得天独厚的慵懒。

“我哪有这个兴致啊,就是寻个官方由头而已。”

“行啊,那我收购影联,你搭个洗印录像技术厂给我。”

他的声音渺远低磁,恍恍惚惚停不真切。

他挂掉电话,隔着花窗,缓步走过来。

姜嘉茉的心湖漾开涟漪。

那人手臂上搭着西装,目不斜视地进入餐厅。

姜嘉茉颤着睫毛,连眼睛都不敢乱眨。

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术,停滞在原地。

姜嘉茉全身器官变得敏感,连转动眼珠,稍纵即逝地瞧那个人一眼。

她都禁不住心脏狂跳。

宛如在刀尖舔了口蜜一样,手指酥麻,心口悸动。

是她主动要挑衅他的。

她不敢多看他,怕自己一看,整颗心暴露无疑,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众目睽睽下,他非常理所应当,把西装搭在她椅背后。

黑色西服有专门的奢牌定制西装店打理。

薰檀木松香,恍若回到了那天日本雪野的山林,漫室燃烧的松柏气息。

什么规则不规则,情人不情人的。

裴京聿有绝对圭臬,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他径直在她身旁落座,毫无顾忌地探出手,取姜嘉茉给她自己倒的茶来饮。

裴京聿就着她的杯子,浅啜了一口,唇上被

浸润得殷红。

他顺理成章地,薄薄的眼皮耷着,把他的干净空杯倒满茶,递还给了她。

“喝这杯。”

这混蛋男人,就这样买椟还珠,肆无忌惮地钓她。

强势,不容拒绝,侵略她的私人领地。

裴京聿修竹般长指把玩着青瓷杯,用白滚水,温杯烫盏。

最后他把烫好的餐具,悉数交换给了她。

滚烫的杯壁还晕着余热,和她无意识放在那里的手背相触。

姜嘉茉手指蜷了下。

燥热,窒息,她却不舍得抽离。

就像《半生缘》中两人初见,曼桢给世筠洗筷,生疏的暧昧。

裴京聿并没有继续进攻,撩拨她的意思。

但这样貌似无心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的眼中,才是昭彰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