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京阁藏春 野蓝树 4640 字 26天前

所以看见一个人,就会产生雏鸟思想。

这个人混不吝的语气挺像沈容宴,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嘉茉敛住呼吸,怯道:“......我不明白,什么是‘要你’?”

“平时这么纯啊。”那人拖长腔调地说完这句。

他懒怠地收起支棱在她枕边的手,忽然失去了兴致似的。

“下次我来,我要看到你吃完,下面那一排营养料包。”

姜嘉茉不说话了。

她遮上眼罩逃避世界,把自己卷吧裹起来,藏进被窝里。

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天光发白,周围天朗气清。

阁楼的灯泡被那个人换过了。

她每天睡醒,心尖都在颤,像滚水进了油锅一样,期盼着他的来信。

姜嘉茉终于听话地进食吃饭了。

甚至学会了稍微珍惜自己。

认真和他讲了自己喜欢的各种护肤品和护发精油。

在她穿着月白的薄裙,在门廊里睡着的那些夜晚。

“沈容宴”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看过她。

她微燥的头发,又被养得乌黑稠密,瀑布一样垂落下来。

她蜷在沙发上的腿部皮肤,还是白得不见天光地漂亮。

男人很想探出指腹,一寸寸地抚弄,径直从裙摆里探出去。

想要把她连骨带皮亵玩一遍,破坏掉她的纯。

他的理智就像一层透光的糖纸,舔一口就会褪色消散,四分五裂。

他硬生生忍住,转身离开了。

“沈容宴”的字不太好看,没有落笔如云烟的洒脱。

可是他那些鼓励她的信。

卡片上,却有一种凌云的气魄。

“要被人喜欢,就要有自己的风致,让他们追逐,模仿,甚至崇拜。”

“而不是展现自己有多脆弱,惹得他们同情。”

“观众没办法去同情一个靠角色塑形、比他们生活优渥的演员的。”

“姜满,大众流泪都是哭自己,顾影自怜,而不是怜惜别人。”

“而你,需要让别人敬畏,明白吗?”

为了和他有共同语言。

她终于静下心看书了。

从前草率地翻阅几页就开始神志昏聩,注意力涣散。

当姜嘉茉,有想要和他分享的目标以后。

她看完了那一年最火的那不勒斯四部曲。

其实营销只是一种手段。

只有真正震撼人心的故事,才能经久不衰。

很多书籍影视的流行和爆火,不是没有原因的。

莉拉和莱农身上,在贫民窟的绝境也能熬出来,确实有她不具备的精神内核。

每次姜嘉茉看到那句:“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一场提升社会阶级的庸俗斗争。”

她都会默默在心里想。

是的,过去的错误,只是为了在更好更有秩序的地方扎根,被迫犯下的罪咎而已,无需再自我责怪。

她感觉自己破碎的灵魂,被一点点修复着。

也许活着,就是不断被锤炼摔打。

就像《活着》这本书的福贵,所有的亲人,全都离开了自己。

书里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的。”

所以,她想,对呀,我还活着,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有无数个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攥紧拳头:“我只需要面对,然后勇敢活下去。”

就像无数次考试都只是单一的阶段检验。

她不过是考差一次。

往后还有千百场决定性考试。

她要认赔杀出,再逢赌必赢。

隆冬一月,姜嘉茉在山上受冻,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那人注意到。

这么长一段时间,山上的邮筒被大雪覆盖,他的信笺无人光顾。

他有点慌神。

“沈容宴”在宅院里楼上楼下地找了一遍,他终于在阁楼里找到了她。

姜嘉茉发烧迷迷糊糊。

她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警惕性地颤了一下,实在没心力睁开眼睛:“......你是,沈容宴吗。”

那人的举动凝滞了一瞬,随即把她扶起来,环在了怀里彻底套牢。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温柔地安抚:“我是。”

姜嘉茉叫着他的名字,突然觉得很难受。

“阿宴......我好难过,真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泪意顺着她的眼尾滚下来,就像两条平行的溪。

“快了。”

男人扯了下唇角,哑声哄她道:“今年过年,就能回家了。”

“过年回不了的。”

她的眼泪止不住,机械地反驳道:“我和电话里的爸爸妈妈吵架了。”

男人给她用冰毛巾湿敷,把她扶起来。

他准备喂她吃家里医药箱中,备存的感冒药。

姜嘉茉的裙被热汗浸透了。

她烧得神志昏沉,死死紧闭着嘴唇,不肯吃药:“......抗凝药对肝不好,会造成皮肤色素沉淀的。”

她小声告诉他:“我回国前打了美白针。”

“沈容宴”终于看到她有自己的意志。

他讲话带了点笑意:“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忌讳。”

“总要想办法退烧,不然烧傻了怎么办?”

男人捏着她下颚,用指腹摩挲她的唇,威胁道:

“我找人给你打退烧针,或者撬开它给你灌药,选一个。”

姜嘉茉浑身闷得出虚汗。

她不知道哪来的倔强,就是不吃药。

最后“沈容宴”还是不忍心看她难受。

男人一整宿没睡,来来回回很多次,用医用酒精帮她擦皮肤。

他纡尊降贵地,一遍遍使用冰袋,替她降温。

临近早晨,姜嘉茉终于没那么烧了。

她甚至模糊地闻到,一点香甜的米饭味道。

“沈容宴”煲粥的手法很生疏。

虾粥里的菜叶,显出不合实际地苍绿。

但味道很香甜,粥也浓稠。

男人自己也稍微不好意思,用手抵唇咳嗽一声:“你就享受服务吧,迟早我要补偿回来。”

姜嘉茉尝试着睁眼看他。

高烧后无比虚弱,让她只感觉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阿宴,对不起。”

男人在她背后桎梏着她。

听完后,他不知道哪来的坏脾气:“说的都是我不爱听的。”

“沈容宴”趁着生病的人,不忌讳吃食。

他搀扶着她的脊背,恶劣地要求她吞咽:“快吃。平白招我伺候。”

因为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感激眼前人。

姜嘉茉昏昏沉沉,在饭后困意来袭之前,小声对他说:“我记在心里了,一定会报恩的。”

“沈容宴”正在帮她整理小阁楼的书。

闻言,他的眼神定在她的唇上,把她抓回来,凑近她,问:“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姜嘉茉已经蜷成一团,昏睡过去。

那人没较真。

他揉了下她的黑发,宠溺地哄道:“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后来,她模模糊糊回忆起那天的光景。

在蹭掉绿漆,氧化变黑的邮筒里。

她投递了最后一张卡片。

姜嘉茉写道:“我生日是五月的节气小满。”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躲避你了。”

“我们一起过一个生日,可以吗。”

从去年溽暑,到隆冬除夕。

那个人陪伴了她整整半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姜嘉茉想着,今年五月小满。

她就鼓足勇气下山,重新开始新一段的人生。

她想要最后和他一起过一个生日。

但她没有等到这个人的答案。

因为大年初一那天晚上。

周擎和孙云岫上了山。

孙云岫是圈内最权威的金牌经纪人。

姜嘉茉躲在阁楼阴影处,偷偷摸摸地看他们。

她的裙边露出来一点,被敏锐的孙云岫注意到了。

“嘉嘉,你还记得我吗。”孙云岫激动地上前,把她搂进怀里。

姜嘉茉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她就乖顺地任由这个眼睛含泪的女人,抱紧自己。

姜嘉茉:“......孙姐,你们好。”

孙云岫:“《春与人宜》这部片,爆了!”

“今天一天的票房4.2亿元,看完的都说感动得热泪盈眶。”

“嘉嘉,有人投钱为你单独开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

“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影后的。”

“走吧,我们下山。”

姜嘉茉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孙云岫:“犹豫什么呀嘉嘉,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造势,一雪前耻!把去年夏天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都忘记。”

“忘记?”

姜嘉茉脑袋很痛,耳朵嗡嗡地轰鸣:“可是有人告诉我,往事都是一种历练,它们成就了今天的我。”

他教过她去面对。

“哎呀,这句话有水平。”

孙姐激动道:“不愧是我的嘉嘉,在媒体面前就这么说呀。”

姜嘉茉早早收拾了几件裙子和日用品。

本来她还想卷起小毯子带走,她把手指陷在绒布里。

上面依稀有一种医用酒精的气息。

——是那人给自己降温时用的,被她蹭了一身的酒气。

回不去的过去。

姜嘉茉眼眶湿润了。

为自己根本来不及给他道一个别。

为自己还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就要离开了。

孙姐笑盈盈地招揽她:“别恋旧啦,你现在身价今非昔比,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姜嘉茉坐在周擎的商务车后座。

她忍不住回头,遥望落雪的燕景台。

她终于得偿所愿,脚步轻快,登上天梯,奔赴被众人都喜欢的高处。

那个人,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籍籍无名,熬不过去的漫漫长夜。

就这样轻易,被她忘在了脑后。

古书上都说。

金榜题名时,就是和旧情恩断义绝的时候。

姜嘉茉知道自己很渣。

所以后来,在知道经纪公司,也是沈容宴出资,帮助她,为她开的。

她才狠下心卖掉粉钻,也要偿还这段深恩。

在去燕景台的车上,姜嘉茉蜷在裴京聿的怀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想起了这些旧事。

那人说的话,一直回荡在耳畔。

“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姜嘉茉在记忆里搜刮叙旧,终于找到了一个说过类似的话的人。

“以身相许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位并不专业的裁缝,硬生生地把两段记忆缝合在一起。

裴京聿把唇抵在她的发上,闭目休憩间。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臂弯上。

湿漉漉的,一阵沁凉。

他心脏一窒,看见姜嘉茉仰起脸看他。

她的脸颊上,一颗一颗的泪水,簌簌滚落下来。

裴京聿抬起手掌,用拇指指缝划过她脸颊的水渍。

他感觉这种悲伤的湖泊,顺着掌纹,淌进了他的身体里。

男人喉结滚了下,不明所以地勾着眼尾,看她:“哭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

姜嘉茉盯着他看了很久。

她声音温吞,失落,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日光蒸发掉一样:“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裴京聿:“?什么。”

他黑眸微眯,懒懒散散垂睫睨她:“又打算把我当谁的替身?”

想到裴京聿对沈容宴的针对和敌意。

她感觉自己不能再想了。

于是,她兀自摇摇头:“没有啦。”

姜嘉茉把双腿,搁在他的膝盖上,对他露出一抹依恋的笑容。

她“啵”地亲他一口:“老公无可替代,是天下无敌最帅最好的男人!”

那些黑暗中阵痛的旧事,比不过此刻得到他。

她的那颗树,她的心。

他们的以后。

他会陪她过无数个小满的生日。

一定比得过,错过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