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哪有人影?(1 / 2)

案件侦查至今,警方迟迟没有取得突破性的线索,在迷雾中摸索。

如果凶手始终躲在暗处,从未出现在调查范围内,案子该怎么推进?更棘手的是,要是这并非熟人作案,凶手与死者毫无社会交集,那么案件连基本的切入点都难找,无从查起。

直到此时,祝晴从《香江周报》上捕捉到一则线索。

尸体死亡时间与实际被发现的时间相隔不久,如果记者邓雨燕当时真的私藏相机,或许拍下了决定性证据。

祝晴立即向莫振邦汇报,在他的部署下,她匆匆出门,准备与同事会合后前往寻找这名记者。

正值寒冬,窗外的风呼呼刮着。

盛佩蓉关上窗户,转身取来一条羊绒围巾。

女儿刚到家不久又要外出。盛佩蓉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在祝晴系鞋带时,为她围上围巾。

原本空荡的颈间忽然被温暖包裹,祝晴眼底染了笑意,抬眼瞄见盛放小朋友倚在书房门边,挥挥小手。

“等你哦。”

放放等着晴仔早点回家。

他还没有被揉成团扔出去呢!

三十分钟后,祝晴和小孙在《香江周报》写字楼见到了邓雨燕。

这位记者果然有所隐瞒。

“抱歉,我当时确实带了小型相机,寺庙禁止拍摄,只能藏在厚外套里偷拍。”她交出一台设备,神情有些尴尬,“你们看我这个点还在加班就明白了,新闻行业竞争激烈,文字总是枯燥的,没有吸引眼球的图片,再好的专题也无人问津,我也是不得已的。”

“但是我反复查看过照片,没发现可疑之处,否则早就主动上交了。”

“照片都在这里?删除过吗?”

“绝对没有。你们技术科一查就知道,如果有删改痕迹,我负全责。”

警方接过相机以及软盘,随即着手核查她的行踪。这位记者跟进香江古庙变迁的专题已经一个半月,期间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完整详尽的笔记和外访记录都可以证明她的说辞。

当祝晴和小孙带着证据返回警署时,发现B组全员到齐。

豪仔正端着一碗杯面吸溜:“本来约了人吃夜宵的,这下只能来加班了。”

梁奇凯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哄笑打趣。

“这难道就是翁sir下午说的,转个弯就走出死胡同?”

莫振邦走向电脑:“先办正事。”

电脑屏幕亮起,警方插入软盘读取照片。

资料不仅包含天后庙影像,还有香江各处寺庙的照片,总数超过五百张。冬季的厚实外套帮助这位记者毫不费力地获取新闻图片,警员们不由调侃,也不知道等到夏天,这些记者又将想出什么样的对策。

“还真是每一行都有讲究。”

“都说记者最会盯梢反跟踪,转行当警察都绰绰有余。”

莫振邦按照时间筛选照片,将焦点锁定在天后庙。

整整七十二张照片。

“不让拍还拍了这么多?”

“记者都这么守规矩,哪来的独家新闻?热点都是靠抢的,之前半山秘藏太子爷的独家,还是狗仔潜入半山别墅拍到的。”

众人转而望向新闻主人公的外甥女。

祝晴抬头:“是爬树拍到的,镜头对准三楼儿童房。”

话音落下,她在桌上摊开邓雨燕的补充笔录。

案发当天,邓雨燕于下午四点抵达天后庙,主要进行文字记录,只在人迹罕至的偏殿偷拍。照片内容繁杂,像是偏殿构造、香客侧影、供桌细节,寺殿门槛的裂缝等等……

鼠标缓缓下移,警方仔细检查每张照片。

祝晴俯身凝视屏幕上那口古井的特写:“凶手应该就是用这井水冷冻尸体关节。”

全部照片翻查完毕,仍未发现直接证据。

邓雨燕拍摄极为细致,就连“禁止拍照”的手写告示牌都专门拍下。

徐家乐对着这褪色的手写牌特写忍俊不禁:“这算不算挑衅?”

豪仔端着杯面靠近,目光落在一张小沙弥的背影照上:“这小庙还有沙弥?”

“这种多半都是收养的孤儿。”

“连手推车都有?”

“不然供品靠手拎吗?你这问题不过脑子。”

“喂!你上次还问供品撤下去之后能不能吃呢?过脑了?”

莫振邦摇头失笑。

整个油麻地警署就属B组最闹腾,本来以为会听到他们抱怨加班,没想到一个个聊得热火朝天,像是在大排档聚会。

“还说‘灵机一动就在不经意间’。”豪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模仿翁兆麟下午的动作,“翁sir的话果然不可信。”

“就是啊……”

“‘经意’都查不出,还指望‘不经意’?真当破案这么容易啊!”

徐家乐突然立正敬礼:“翁sir!”

所有人瞬间僵住,笑容彻底消失,咽了咽口水,缓缓回过头。

哪有人影?

“你完了!”豪仔放下杯面,一把扣住徐家乐的后颈。

“下次再来这招试试?”

“谁让你们都这么好骗,这招百试百灵啊……”

一片笑骂声中,调查继续,众人重新埋头翻开案卷,仿佛不知疲倦。

夜还长,警员们确实刚经历过调查陷入僵局的沮丧。

但此刻,谁都没说泄气话,只要所有人还坐在这里,这个案子就总会突破的可能,曙光终将到来。

……

加多利山的清晨,阳光温柔地驱散冬日的寒意。

祝晴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正想悄悄溜回警署,却在楼梯口被逮个正着。

盛放原地蹲守,盛佩蓉则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她。

“有人要偷跑。”盛放的小短手在胸前交叉抱紧紧,“昨晚很迟回来,今天还想不吃早饭哦。”

祝晴望向盛佩蓉:“我想早点回——”

这回连妈妈都不帮她。

“开饭。”盛佩蓉上前拉她走向餐桌前,“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干活?”

盛放小朋友手脚并用爬上了儿童餐椅,迅速点头:“就是啊!”

“来了来了。”萍姨双手端着一个瓷汤碗,快步从厨房走来,碗里的老火汤冒着热气,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微微晃动,“凌晨三点就开始熬了,晴晴快趁热喝。最近这么忙,一定得好好补一补。”

祝晴望着眼前这碗浓郁的滋补汤,不由失笑。

谁家一大早喝这个?

但这一大碗汤,除了加足的料,还盛满了妈妈、小舅舅和萍姨的心意。

祝晴乖乖坐了下来,捧着汤碗,还不等接过勺子,就先喝了一口。

“萍姨,这是新配方吗?”她眼睛一亮,“好好喝。”

萍姨顿时乐开了花。

每当被夸赞厨艺时,她总这样,像在学堂测验得了满分,满脸藏不住的欢喜。

“萍姨肯定有本厨艺秘方。”盛佩蓉打趣道,“要是去美食杂志投稿,说不定能开个专栏呢。”

萍姨笑得更开心了,就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我哪有这能耐啊……”

盛放“咕噜咕噜”喝牛奶,放下杯子,奶声道:“你也叫萍姨,我也叫萍姨,大家都叫萍姨。”

大人们疑惑地看向盛放宝宝。

“晴仔叫萍姨。”放放像发现新大陆,一本正经地对盛佩蓉说,“我们应该叫萍姐才对呀!”

“少爷仔。”萍姨为难地搓搓手,“其实你爹地也叫我萍姨……”

放放顿时一脸茫然。

他儿童房的书架上摆着辈分关系的绘本,但现在,他还是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晕了。

全家人笑作一团。

清脆的笑声回荡着,为这忙碌的一天,开启新篇章。

……

CID办公室里,警员们总是趴在工位上抓耳挠腮,哀嚎着毫无线索该如何查证,但一转眼,又扎进案卷堆,或是出门继续走访。

昨天的案情分析会上,祝晴提出一个思路。凶手干扰死亡时间的手法极为专业,会不会从事相关特殊职业?

这个观点让调查方向发生了转变。

现在,部分警员开始围绕凶手的职业特征展开排查。

早晨,祝晴刚踏入警署大门,就在走廊撞见正在喝特浓黑咖提神的莫sir。

他眉头紧锁,苦着脸灌下一口,连肩膀都不自觉地颤了颤,仿佛在喝中药。

祝晴光是看着,整张脸也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

莫振邦被逗乐了,这神态简直和她小舅舅如出一辙。

“来得正好,去一趟死者家。”莫振邦说,“陪家属取遗物。”

“取遗物?”

“案子还没破,遗体暂时不能领回,但人已经走了好几天,葬礼总得办。”莫振邦解释道,“死者弟弟韦旭昇牵头张罗这事,拉了黄秋莲一起。我们需要陪同他们去取些丧礼要用的衣物和照片。”

就这样,祝晴和两位同事前往死者家中。

路上,曾咏珊忍不住说道:“韦旭昇哪有这么好心?他这么做,八成是怕被人说闲话,说他连大哥的葬礼都不管。这个韦旭昇啊……”

“不知道韦安生会不会来。”

“应该不会。”祝晴说,“韦安生情况特殊,这样的场合对他来说太难承受了。”

警方赶到死者家楼下时,韦旭昇和黄秋莲已经在楼下等候。

韦旭昇显然听说了侄子还活着的消息,阴阳怪气地打量着黄秋莲。

“虐待孩子还能继承千万家产,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享儿子福了。”

“我大哥昏头了,拼搏了一辈子留下的产业,最后居然落到你手中。”

黄秋莲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警察:“可以上去了吗?”

在警方的注视下,韦旭昇收敛了气焰,只是脸上仍写满不甘,仿佛吃了闷亏。

曾咏珊想起车上讨论的话题,压低了声音询问黄秋莲:“孩子会参加葬礼吗?”

“不会。”黄秋莲轻轻摇头,“他爸爸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安生在圣心庄园平安度过余生。”

母子重逢不必等到下周二。那次问询,警方提起孩子日日坐在窗边等待父亲,黄秋莲无比揪心,这是她进社区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假,昨天提前去看了安生。孩子虽然不善表达,但那只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关于韦华昇的事,她暂时还没告诉儿子。但以她对前夫的了解,韦华昇绝不会希望安生在凶手落网前公开露面。

毕竟这十年来,韦华昇用尽一切方式,只为保护他们的孩子。

两位佣人晚一步赶到,是警方特意通知的。雇主已经不在了,她们自然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但要说对这间屋子里每一件物品的了解,没人比她们更清楚。

“咔嗒”一声,钥匙转开门锁。

黄秋莲进门,站在客厅,环顾着前夫的家。

她从没有来过这里,此时感受着这间屋子的生活痕迹,仿佛他还在。

韦旭昇自从上次和大哥大吵一架并掀了桌子后,就再也没上来过。此时,他径自走向主卧,拉开衣柜。由于遗体暂时不能领回,葬礼上只能用逝者生前的衣物代替遗体进行仪式。韦旭昇随手抽出几套高级西装,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还不忘对着穿衣镜打量衣袖长度。

曾咏珊语气平静:“取走的每件衣物,我们都会登记在证物本上。”

韦旭昇脸色一变,没好气地将西服丢回去:“谁稀罕这些破衣服?”

书房里,黄秋莲小心翼翼地翻开韦华昇珍藏的相册。

她没想到,第一页竟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相片经过塑封,保存完好,可相册内页的折痕显示,它曾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原来,他也始终割舍不下过往那份平凡的幸福。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抚过照片。

两位佣人在角落低声交谈,说着这两天到处找工作接连碰壁,更觉得从前的差事实在无法挑剔。

“在这里八年,真有感情了。”霜姐叹了口气,“新东家说要压一个月工钱,韦先生从来不会这样。”

祝晴想起之前韦家老佣人的供词,问道:“韦先生会计较日常开销吗?比如水果、牛奶这些。”

她们立刻摇头,几乎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韦先生每个月总有几天不住在家里,可照样给我们包三餐。冰箱里的食材我们随便吃,他从来不过问。”

“上个月我孙子生病,还是他主动让我用海参炖汤给孩子送过去。后来韦先生还问了好几次,关心我孙子的身体好些没有。”

黄秋莲擦掉眼角的泪痕,转过头:“是娥姐说的吧?那时候,华昇确实提过家里消耗大。”

两位佣人面面相觑。

在这个家里,她们从没见过韦华昇计较这些。

祝晴翻开记录本,转向黄秋莲:“你当时有觉得消耗异常吗?”

“我没注意。”她的目光落回照片上,“家里的东西都是华昇准备的。”

黄秋莲垂下眼帘回忆。

那时他很体贴,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会准备好一日三餐的新鲜食材,还特意绕路去她喜欢的面包房,买刚出炉的蛋糕。

相册里的照片并不多。

她连翻许多页,相片中的韦华昇难得露出笑意。

黄秋莲的指尖抚过相片。

他应该多笑笑的。

“Madam。”黄秋莲轻声道,“我选好了,遗像就用这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