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休想哦。(1 / 2)

盛放小朋友来港大小卖部是大采购的,全程脚步轻快,哼着自己刚从幼稚园音乐课上学会的童谣。

除了别在针织背心上的港大学生会小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外,那双肉乎乎的小手还环抱着刚买的恐龙蛋玩具,就像是刚完成寻宝挑战,捧回了稀世珍宝。

而包装五颜六色的零食和玩具,则被装进了透明胶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由紧随其后的程医生提着。

秋天满地的落叶,程星朗踏过一步,枯叶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这声响立即抓住了放放的注意力,小不点转身,加入踩落叶大作战。

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实在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祝晴关上车门走过来,正要和程医生“结算”采购账单——

“不用。”程星朗从手中提的胶袋里拿出一瓶汽水,“喝吗?”

玻璃瓶的汽水,瓶身凝的水珠往下滑落,冰冰凉凉的。

程医生晃了晃瓶子,玻璃瓶中的气泡欢腾起来,放放立马想起自己初次喝汽水的感受,就像是跳跳糖在舌尖飞舞。

“还什么钱啦,这么见外。”盛家小少爷摆摆手,“大家都是朋友!”

刚才在车里,宝宝还挥小拳头,一转眼,他们又成朋友了。

在港大,自然是程星朗负责带路。

他们沿着梧桐树底下的小道,叶片悄然落下,落在放放的肩头,祝晴便伸手拈起。

叶片的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盛放歪头,奶声道:“可以带回家做落叶标本。”

话音未落,外甥女已经随手捏碎落叶。

祝晴:?

“你怎么不早说……”

“晴仔,你真的很没有情调!”

盛放在小卖部挑选的今日份宝贝,是“恐龙蛋”。

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因包装过于精美,俘获崽崽们的心。少爷仔什么样美味的朱古力都品尝过,对于这样用廉价香精调制出的劣质口味无比嫌弃,拆出来的恐龙一只又一只,而朱古力则交到外甥女手中。

祝晴完全吃不出来朱古力口味是否香醇,咬一口,味道都差不多。

“太甜了。”她说。

盛放又摆出小长辈的架势。

孩子的人生要像朱古力一样甜蜜,这是大姐和大姐夫给她起名“可可”的期许……在放放看来,外甥女怎么能吃流水线产出的劣质朱古力呢?他将晴仔手中的巧克力全都塞进程星朗的外套口袋里。

“程医生,你拿去吃!”

程星朗和心理系杨教授约好的时间是早晨十点。

进入大楼时,他看了一眼腕表,准时抵达。

盛放的小耳朵很灵,已经捕捉到外甥女和机车司机的对话,心中了然。

完全明白,这回他又是来套料的小条子!

……

港大心理学系的走廊很静,越显得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平稳而有规律。

靠近杨教授的办公室时,空气中的茶香味逐渐浓郁。

程星朗在挂着“杨正修教授”名牌的办公室前站定,指节轻叩办公室的实木门:“杨教授。”

“进来吧。”门内传来和煦的应答。

推门进去,杨教授正往茶壶里添水,抬头时眼中带着笑意。

“星朗来了?”杨教授放下紫砂壶,目光转向他身边的祝晴,笑着问,“这位是?”

接下来,是漫长的寒暄与介绍时间。

放放竖起小耳朵,听见程医生介绍晴仔是警署同事,却始终没提到自己。

难道堂堂放sir就不是他的同僚啦?

盛放鼓着包子脸,到底还是没有抗议。晴仔警告过,不许在这里捣乱,小朋友就只好老老实实,瘪着嘴,在杨教授向自己点头时乖巧地挥挥小手。

而后,盛放就端坐在沙发上,像个迷你大人。

晴仔要开工,他连幅度很轻的悠闲小动作都省了,小短腿稳住,丝毫不晃。如果下次晴仔不带自己出门怎么办?崽崽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搭着膝盖,甚至暂时将恐龙蛋放在茶几上。

“杨教授,其实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许明远的情况。”

杨教授的手摩挲着杯盏,神色微微一滞。

祝晴观察他的表情。

显然,这两天的新闻他都有关注。

作为杨教授最得意的门生,许明远的毕业照被单独摆在书架显眼处。

杨教授取下相框,用袖口轻轻擦拭玻璃表面。

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学士服,笑容温润。

“明远父母早逝,是姑妈带大的。”

“他姑妈是位护士长,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明远就像是亲生儿子。孩子也孝顺,经常去看她。”

“哪个医院的护士长?”祝晴敏锐地抓住这个警方未掌握的细节。

杨教授将相框放回原处:“我记得是明德精神康复中心,也许已经退休。”

“其实我很早就感觉到,明远某些观点过于执拗。”

“比如在研究犯罪心理学中的惩罚机制时,他认为对某些恶性犯罪者的改造根本就是徒劳。他的主张,会更加极端。从医学伦理的角度,这确实违反了基本原则。”

“但当时他还有些年轻气盛,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学术探讨本来就应该包容更多不同的声音。”

杨教授像是在说服自己,重复道:“是太年轻了……你无法说他就是有问题,也不希望——”

他放下茶杯:“不希望他真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的研究,确实有激进的部分。”

当被问及有关于“周二”对于许明远的特殊意义时,杨教授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

杨教授既为得意门生骄傲,又为他的偏激倾向感到不安。

直到有关于许明远的话题结束,这位导师的眉心才微微舒展。

他转而问起程星朗的近况。

“星朗最近怎么样了?”

“工作都还顺利吧……”

这些家常问候飘过耳畔时,盛放小朋友已经开始东张西望。

要说办公室,这间更大,能放得下两张很长的沙发,茶几还能当他的玩具桌。

相比之下,程医生的办公室和兆麟的办公室又略显逊色了。

盛放小朋友的思路在此刻打开。

不知道总督察的办公室有多大?晴仔要再接再厉啊!

……

推开心理系杨教授的办公室门,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发出沉闷声响。

走出一段距离后,祝晴问:“你们很熟吗?”

“杨教授认识我父母。”

程星朗笑着:“杨教授曾经常来我家做客。”

他的声音里,带着悠远的怀念,语调的尾音微微上扬,嘴角笑意温暖。

这是是字面意义上的,看着他长大。

盛放小朋友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都会扫视四周。

此时他正踮着脚,好奇地打量走廊两侧悬挂的肖像,祝晴的目光在肖像旁文字上停留,这是对港大历任校长的介绍。

穿过连廊,外甥女注意到,盛放小朋友频频回头。

难道三岁小孩也被这座学府浓重的学术氛围感染吗?其实在原剧情中,这里也是小反派的母校。只不过现在,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向,盛放心中的理想被无限放大,一心向往着警校,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光荣的警察。

他们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经过一条名为“医者仁心”的医学长廊。

长廊的玻璃展墙被校工擦拭得一尘不染,祝晴放慢脚步。

这是校方为缅怀近年逝世的医学界人士特设的展板。

祝晴的视线掠过神经外科荣誉教授的照片,停留片刻,忽地转头。

“是不是有点像?我父亲。”他的语气随意,微微抬起眉,笑道,“就是没我帅气。”

在来的路上,祝晴听程星朗提及他曾接受许明远的催眠。

但是,催眠并没有成功。她不知道许明远是否曾挑选过男性患者作为自己的猎物,但很显然,程医生绝不可能入选。不管曾经背负着怎样的伤痛,程星朗都是向上的,有力量的,始终向着阳光生长。

祝晴垂下眼帘,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发黄的港报。

在半山豪宅落成的典礼上,盛家的全家福里,有她父母的合照。当时,报纸必须作为证物被档案室封存,她便在旧货市场寻找,找到那个年份、那一天的报纸,将它买下来。也是因为这样,在寻找程家那起凶杀案的旧时报道时,祝晴才轻车熟路,直接前往黄记报刊摊。

祝晴见过盛佩蓉的样子,她仍昏迷,但至少还活着。

她可以触及母亲苍白却温热的手,在母亲身旁念着那些绕口、枯燥的财经新闻。

然而父亲……

祝晴只能通过港报上那张模糊的照片,拼凑与他有关的形象。

那是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孩子的下落。

如今他的孩子终于回家,父女俩却天人永隔。

很遗憾,晚了很多年,他们一家人无法团圆。

祝晴沉默着,放放小朋友也出奇地安静。

他还太小了,即便知道“死亡”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并不真正了解它的真正意义。

也许有一天,盛放长大成人,他会对着父母留下的照片发呆,反复回想爹地妈咪还在世时给自己带来的记忆。

但现在,他仍旧懵懵懂懂,只知道晴仔突然变得很难过,而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晴仔。”盛放拽了拽祝晴的衣角,小奶音软软糯糯的。

“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们在港大食堂吃了午饭。

咖喱鱼蛋是放放小朋友的最爱,他将鱼蛋和咖喱汁一起拌进米饭里,小脸蛋往碗里凑,鼻尖沾着亮晶晶的酱汁,吃成一个小花猫。崽崽吃得太香了,祝晴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不知不觉多吃了半碗饭。

上车后,程星朗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明德精神康复中心?”

下一站,就是明德精神康复中心。

“你好了解我们晴仔!”放放从后座探出小脑袋,“出发喽!”

车子在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的白色大楼前停下。

程星朗熄了火,指尖仍停留在方向盘上,没有解安全带的意思。

这一趟行程,程星朗完全充当了司机的角色。

“我就不去了。”

当踏进这个医院,消毒室气味飘过鼻尖,祝晴后知后觉,想起曾经调出的案卷资料。

程家那起案子,杀害程星朗父母的精神病患者,就是从这间医院偷跑出去的。

程星朗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自己家的案子。

这些年,他一定无数次站在这栋白色建筑前,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却始终无法为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找到合理的解释。

祝晴下意识回头,透过玻璃门,看见他的车还停在原地。

但已经重新发动,尾灯亮起。

刚才他已经和他们道别。

“哇。”放放皱着小鼻子摇头,“这个司机太不敬业了。”

“你给人家发工资?”祝晴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还司机呢。”

……

回到油麻地警署时,是下午三点。

不早不晚,盛放小朋友正好赶上下午茶时间,莫振邦请客,茶x餐厅伙计手中的塑料袋“哗啦”作响。

“炳记到了,谁叫的餐?”伙计扯着嗓子喊。

莫sir向来大方,即便案子悬而未决,也不忘犒劳下属。他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可实际上,现在需要干活的人,暂时都没时间吃东西,他们埋在文件堆里,分身乏术。

只有放放左手捧着一只蛋挞,右手抓着另一只蛋挞,酥皮沾满嘴角,眯起眼睛一脸满足。

对盛放而言,这简直就是完美周末。

跟着晴仔混的日子,时间“嗖”一下就过去,比在幼稚园里和无聊小孩排队玩滑滑梯可有意思多了!

重新回到重案B组,放放又将自己归到大人行列。

整个人歪在办公转椅上,看着同僚们忙碌。

“我们查到许明远的姑妈确实已经退休了,如今住在九龙区那家老旧的公立疗养所里。”

“听她医院的旧同事说,她现在患了老年痴呆。”

“当年照顾许明远,姑妈可以说是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组建家庭的机会,但说难听点……带着他,也算是带着个‘小拖油瓶’了,在那个年代确实算是不小的负担。几次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成。和最后一个男友分手后,她就再没有谈恋爱,独自抚养许明远长大。”

说到这里,豪仔突然噤声,看了盛家小少爷一眼。

好在是他想多了,小朋友对“拖油瓶”这个词丝毫不在意。这可和他无关,他是小舅舅。

“我查过九龙疗养所,环境可以说是很一般了。三个人一间房,护工根本照顾不过来。按理说,以许明远现在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送姑妈去更好的疗养院,一对一看护的那种。”

“确实不符合常理,一个事业有成的心理医生,让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姑姑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其实许明远和他姑妈的关系很疏远?”

翻看资料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

“你的意思是,许明远表现出来的‘孝顺’,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但这不合理吧,他表演给谁看?”

“先去疗养院看看再说,也许老太太能提供些线索呢。”

莫振邦环顾四周,开始分配任务。

盛放小朋友“啪嗒”一下从转椅滑下来,却发现晴仔仍坐在原位不动,正悠闲地用吸管戳开一杯冻奶茶。

祝晴翻开笔记本,开始整理上午从杨教授那里获取的信息。

关于许明远近年完成的研究论文,她已经全部打印出来,从影音室回来时,看见盛放小朋友趴在工位上,困倦地揉着眼睛。

最近在幼稚园,盛放养成了每天午睡的好习惯。

此时午后暖阳正好,宝宝吃饱喝足,两只藕节一般的胳膊交叠在一起,肉嘟嘟的脸颊压在上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打电话给萍姨。”祝晴轻声问,“先接你回家?”

盛放打了个小哈欠,指着翁兆麟办公室的方向,尾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去那里。”

翁sir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

三岁宝宝本来也就只有小小一坨,窝在上面,可以睡得香甜。

只是翁兆麟每次抬起头时,都能看见这小孩。

B组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像话,带孩子来上班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往高级督察的办公室里塞。

这成何体统?

单人沙发上熟睡中的小孩翻了个身,差点滚落下来。

翁兆麟起身搬了一张椅子,抵在沙发边缘。

“就这一次。”他自言自语,很有威严道,“下不为例啊。”

……

傍晚,百叶窗外已是一片暮色。

豪仔和小孙满身疲惫,从九龙疗养所归来。

豪仔将警车钥匙随手抛在桌上,拿了工位上的水杯,灌下半杯水。

“见到许明远的姑妈了。”

“老年痴呆的症状肯定不是轻度的,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明远是她的亲儿子,一会又说要在学校门口等着爸爸接她放学……从她那里根本就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明远倒是真的孝顺,听护士说,他每个星期都会去探望姑妈,而且都会带他姑妈最爱吃的元朗老婆饼。特地开车去元朗老字号买啊,一次两次还能说是作秀,每周都这样,坚持了整整三年,有几个人能做到?”

说到这里,豪仔停顿片刻卖关子,拖长声音问道:“你们猜是周几?”

“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周二。”

“没错,就是周二。许明远每个礼拜二都去看他姑妈,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当然,也许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但假设,他和姑妈的感情其实没表面这么好,会不会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周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愉快的日子?比如姑妈会在周二时惩罚他或者——”

“用他们心理学专家的话来说,这个就叫‘心理创伤的触发点’。”

话还没说完,梁奇凯沉着脸推门而入,将一本杂志重重摔在桌上。

“这是什么杂志?听都没听过,哪来的无良媒体又开始编新闻?”

“媒体帮许明远说话,说我们办案太粗暴,有损名医声誉。”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狗仔,装模作样搞出来一篇看似中立的报道,为这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