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越来越近……(1 / 2)

萍姨凑过来,耳朵贴住电话听筒,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放放在沙发上坐得端正,小手扒着电话桌边缘。小朋友听不明白医学术语,每一个专业名词都让他感到困惑,直到晴仔告诉他——

大姐的状况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盛放听见他外甥女在哭,是小声的、隐忍的啜泣。

他没见过晴仔哭,这个吹水晴,还说自己从来都不会掉眼泪呢。

放放不再坐得端正,小短腿在沙发上晃着,奶声奶气地说:“不要哭哦,要自己擦干净眼泪。”

“哭成小花猫啦!”

离别前他哭鼻子的时候,晴仔就是这样说的。

此时,放放也这样安慰着晴仔,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太可惜啦,他不能帮忙擦眼泪。

这通电话到了最后,放放终于可以安心挂断。小长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这几天的担忧都吐了出来。

总算是让放放等到手术结束,这么小的宝宝该睡觉了。来到这个家,开始照顾祝晴和少爷仔之后,萍姨似乎经常喜极而泣。此时也一样,老派的萍姨用叠得整齐的手帕抹眼泪,眉头先是紧紧皱着,又舒展开来。

“少爷仔,你大姐的手术很顺利。”

“她一定会醒的!”

放放的小脸蛋,被萍姨的双手捧着。

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这些天,盛放有着操不完的心。

放放担心独自守在医院的晴仔……就像他刚去幼稚园时,独自待在陌生的环境,也是需要陪伴,很想回家的。

至于大姐会醒这件事——

放放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放放始终在等着这一天。

萍姨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她的职责。

她拧好毛巾,试过水温,就连牙膏都帮忙挤上:“少爷仔,该洗漱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放放叉腰表达不满,“萍姨!”

“看我,给忘了……”

在洗脸刷牙时,放放哼着儿歌,还摇头晃脑的。孩童天真懵懂,不知道在手术室里,盛佩蓉经历的是怎样的生死时刻。他只知道,他们得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消息。

被哄进被窝时,放放的歌声还在继续。

此时,萍姨帮少爷仔盖好被子,想起小不点的书包还没整理好,匆匆去了客厅。自从盛放开始上幼稚园,他们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放放总想往书包里塞满玩具,而萍姨则每天都要把它们偷偷拿出来。

这个小不点,应该是在碰运气。盼着哪一天她忘记检查,他就成功了。但是用少爷仔的话说,她可不是什么糊涂的萍姨!

萍姨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果然在小书包里摸到今天塞进去的宝藏。

她猜,这会儿儿童房里,放放小朋友应该还是在陪着他自己玩耍。

其实盖上被子也没有用,少爷仔总是不安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玩。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

明明以前祝晴也不是每天都能陪着他,但只要知道外甥女再晚都会回家,放放就能安安稳稳地入睡。但现在,持续五天了……放放想念外甥女,只能打着滚,直到把自己折腾累了才睡着。

萍姨也总是不忍心,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又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

“少爷仔。”她轻轻推开儿童房虚掩的门。

小祖宗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直挺挺,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萍姨,你看我是木乃伊。”

放放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

谁说小孩什么都不懂呢?

他今天可太开心了,开心到忘记惦记晴仔。反正,她很快就要回来喽。

……

柏林时间下午三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用带有口音的英语对祝晴说:“手术很成功。”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祝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却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按照危重患者转运规定,国内来的主治医生正仔细核对病历副本,检查各项数据。那位极其熟悉盛佩蓉的护士姓戴,她扶住祝晴微微颤抖的手臂,眼中闪着欣喜的泪光。

“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我想,病人在手术中也很努力,努力活下来……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这个只有三成成功率的手术,盛佩蓉硬是挺了过来。

祝晴这才意识到,原来等待至亲做手术,比蹲守最棘手的嫌疑人要煎熬百倍。这几个小时里,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母亲的情况牵动着,完全忘记了时间流逝。

长期昏迷患者术后同样有着高风险期,今天的探视时间只有短短二十分钟,祝晴穿着无菌服坐在病床边。

“为什么还不醒?”她轻声问着,“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吗?”

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告诉她,像盛佩蓉这样的情况,术后需要十个小时以上才会恢复意识,这是正常现象。

探视结束后,祝晴整张脸几乎贴在ICU的玻璃窗上。那只咸蛋超人的玩偶,在她掌心,被捏得扁扁,如果放放知道自己的珍藏被这样对待,恐怕要心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切归于平静。

祝晴始终守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

她像个惊弓之鸟,连母亲指尖的轻微颤动都不愿错过。

这就是自主意识吗?或许只是仪器管线的轻微晃动。

手提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她的视线仍黏在玻璃窗内的病床上,直到护士用手势提醒,才反应过来。

祝晴接通电话,朝着走廊尽头的斜窗走去。

程星朗的声音穿过七千公里的距离传来,沉稳而令人安心。

祝晴靠着窗,闭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都很顺利。”

“是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

母亲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就是在等待与女儿重逢的这一刻。

“病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程星朗顿了顿,语气变得柔软,“你吃过饭了吗?”

祝晴望向窗外。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天亮等到夕阳落下,也没有注意到,傍晚的柏林开始下雪。

她将温暖的围巾裹紧一些,摇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补了一句:“好,我知道。”

这通电话,让悬着的心放下。

因为终于有人对她说,这不是在做梦。

奇迹真实地发生了。

挂断电话时,屏幕显示国内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五分。

祝晴望着通话记录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程医生不睡觉的吗?

……

这一晚格外漫长,尤其关键。

按规定家属不能在ICU过夜,祝晴只能回到病房,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像是超负荷运转的机器——直至熬到第二天清晨。

手术结束十五个小时候,祝晴接到了放放的电话。

其实小不点一睁眼就想打给她,但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时差,当时是柏林的凌晨,他不想吵醒她,所以依依不舍地将听筒放下。

“早上好,我在上学哦——这是校长室的电话。”

“晴仔晴仔,大姐怎么样啦?她已经醒了吗?”

“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小孩的声音活力满满,就像窗外暖阳,融化这一夜的积雪。

祝晴想起,他就像小火箭,每一次都会向她奔来——如果放放真的是小火箭就好了,“咻”一下,冲破云霄在柏林机场降落,陪她一起等待。

探视时间终于到了,今天她可以在ICU待久一些。

祝晴坐在病床边,絮絮叨叨地,对母亲说很多的话。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琐碎心事,独自长大的心酸,此时都化作轻声的呢喃。

祝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说不完的话。

“等你醒来,我们慢慢聊,好不好?”

她握着盛佩蓉的手,声音越来越轻,眼皮沉沉地坠下。

困意涌来时,她想起放放,小话痨总是一边讲故事,一边把自己哄睡着。现在,她也这样趴在母亲的床头,像个困极了的孩子。

祝晴向来警觉,可这个梦却温柔得让她毫无防备。

梦中她是维港边的小女孩,身后爸爸妈妈含笑的目光比阳光还要温暖。漆黑的天空被烟花点亮,光芒绽放时,她回头,他们就像是每一对普通但深爱孩子的父母一样,搭着她小小的肩膀,轻轻指向璀璨的夜空。

那么幸福,那么真实。

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光点,却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

祝晴猛地惊醒,抬起头。

母亲在沉睡中回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盛佩蓉给她的第一个回应。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祝晴终于等到那个瞬间。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渐渐聚焦。

最终映出她守候多时的面容。

……

盛放小朋友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踩着下课铃悠扬的音乐声出学校,两只手拉着书包背带,一蹦一跳的。

忽然,他停住脚步。

校门外对街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正倚在车边,见盛放出来,立刻露出笑容朝着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放放可不是什么傻兮兮的三岁小孩,他上过安全教育课的。

此时,他也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朝着对方招了一下,示意对方过来。

“还认识我吗?”男人走近几步,“我们以前经常见面。”

“裴伯伯。”放放奶声道。

放放认识这个人,他是裴伯伯,从前来过家里吃饭。

刚和外甥女相认时,他们在半山别墅听爹地的遗嘱,裴伯伯的名字出现在遗嘱里,律师特地提过。

但是遗嘱里写了什么,盛放小朋友已经记不清了。

裴君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真聪明。”

他望着这个孩子,思绪飘回几个月前。

盛文昌走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这风光一世的珠宝大亨,会因为一场空难离世。盛老爷子在世时,能真正帮上忙的心腹屈指可数。二女儿盛佩珊本来就不是经商的料,二女婿陈潮声又野心昭著……可宣读遗嘱时,裴君懿还是吃了一惊——老爷子竟指定他代为管理集团,直到盛家小少爷成年。

裴君懿看到遗嘱时,盛佩珊因为谋杀罪名被逮捕,而陈潮声也已经死了。

遗嘱附件里那封亲笔信上,盛文昌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董事会里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大女儿盛佩蓉因丈夫猝逝精神不济,企业暂由他代管。

但裴君懿始终认为这件事蹊跷。

盛佩蓉早就已经搬离盛家,多年来杳无音讯。直到上周,他在酒会上听医疗系统的朋友谈起,嘉诺安疗养院最近因为一例特殊手术的备案闹出风波。

听说那家安保森严的顶级私人疗养院,住着一位姓盛的病人。

如果盛佩蓉真被藏得这么隐蔽,恐怕情况没这么简单。

此时,裴君懿面前站着的,是盛氏所谓未来的继承人。

如今不过三岁半。

如果盛佩蓉根本没有可能回来接管公司,他又凭什么被盛文昌白白算计?

盛家没有人来继承家业,能怨得了谁?

裴君懿弯着腰:“告诉伯伯,最近有没有见过你大姐?”

“当然啦。”

“她最近的状况怎么样?你帮我带句话,需要她来公司处理一些文件。”

盛放歪头:“你来看小孩都不带糖果和玩具的吗?”

裴君懿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次……下次一定带。但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伯伯刚才问你——”

盛放小朋友始终没有离开过幼稚园大门。

说时迟那时快,他踢着“哒哒哒”的小碎步,跑到门卫室,小手拢着嘴巴:“有坏人要拐小孩!”

而后,裴君懿被门卫纠缠住。

他又好气又好笑,解释个半天,脸涨成了猪肝色,对方也不知道是听不明白,还是不相信,简直浪费时间。

纪老师接到内线电话赶出来时,差点笑出声。

看来加练的安全教育课程,小朋友学得很到位。

“你先别走。”裴君懿被门卫拦着,朝着盛放的背影抬高声音,“或者给我联系方式?知不知道你大姐住在哪里?”

放放转身,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位先生,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和监护人授权书,否则我们立即报警处理。”

裴君懿的脸色沉下来。

这小孩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在玩过家家游戏,他要问的是盛佩蓉的情况!

放放小朋友已经上了车,小手比成枪的形状。

“砰!”宝宝吹了吹自己的小手,收起“枪”。

校车上的放放扬起下巴——

想做什么坏事?我们家很多人哦!

……

盛佩蓉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谈判桌上杀伐决断的眼神,也不是昏迷前寻女无望的黯淡眼神。她醒了,却与影视剧中演绎的苏醒场景截然不同。初醒的她神色混沌,视线游移不定,努力地分辨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这么清醒。

祝晴还没开口,就被护士轻轻拉住手腕。

戴护士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别急,会刺激到病人。”

医生反复检查各项指标,核对数据,确认生理机能平稳后,才终于将她转出重症监护室。

病房里堆满了祝晴的生活痕迹。

陪护床上的咸蛋超人玩偶还盖着被子,围巾蜷缩在床角,换下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盛佩蓉的目光掠过这些物件,最终停在戴护士的脸上,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虚弱的弧度。

“你认得我吗?”戴护士俯身轻声问道。

戴护士是嘉诺安疗养院的资深护士了,从最开始,她就负责照顾盛女士的病房。也是这样一天又一天,看着盛佩蓉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几乎无法挽回的地步。然而现在,一切慢慢地好起来了,就连戴护士也眼含热泪。

作为医护人员,他们最希望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盛佩蓉点头,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认得这位总是在清晨为自己擦脸的护士,也记得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味。但是时间对她而言是断裂的,就像一觉醒来,周遭的一切让人恍惚。

多年的昏迷不是原剧情中轻描淡写的一笔,此时的盛佩蓉依然是个病人,连点头的动作都迟缓得像是慢镜头。当她望向祝晴时,眼中同样带着温和而疏离的礼貌,仿佛在看另外一位尽职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