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家都好努力!”(1 / 2)

即便是再高端的疗养院,陪护床同样不好睡,窄窄的,但每次祝晴和盛放小朋友总是睡得格外香甜。

一个是在妈妈身旁,一个是挨着大姐,天亮时睁开惺忪睡眼还迷迷糊糊的,多赖一会儿床,再睁眼,一切如常,令人安心。

盛佩蓉接受手术苏醒已经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次不是梦,舅甥俩都知道。

陪护床不算舒适,但被子蓬松柔软,是盛佩蓉特意托萍姨挑的床品。盛放从被窝里先探出一只小手,接着又伸出另一只,伸完了懒腰才算正式起床。

“大姐、晴仔,早上好。”

“早上好。”盛佩蓉捏了捏他的脸。

小朋友早就已经忘记昨晚睡梦中控诉的委屈。盛佩蓉也不知道平时小弟有没有起床气,反正现在是没有,手脚并用扑腾开被窝,让人忍不住想要抱起来揉一揉。可惜盛佩蓉还抱不动他,好在祝晴可以。

“起床了。”祝晴将盛放小朋友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疗养院离位于九龙塘的幼稚园有一定距离,得尽早出发,清晨祝晴喊了三次,小不点就像是听不见,挨着枕头摇头晃脑哼儿歌,连起床气都哼没了。

“快去洗漱!”

“大姐——”放放蹬着他的小短腿,“你看晴仔!”

“妈妈。”祝晴学着他的语气,“你看盛放!”

盛佩蓉喜欢听放放拖长了音喊“大姐”,撒娇时,她的心都快要融化。她也喜欢听可可喊“妈妈”,相隔二十年的分离,母女之间的羁绊却是天生的,如今可可的语气亲昵自然,有时盛佩蓉会觉得她们从未分开过。

“公平起见,”盛佩蓉慢条斯理道,“我谁都不帮。”

一家人洗漱时,抢起了卫生间。

放放小朋友抱着衣服唠叨着自己是小男孩,需要独立的空间换衣服。

祝晴闭着眼刷牙:“换你的,我不看。”

盛佩蓉拧了温热的毛巾,还没来得及洗脸,轮椅就被他们推了出来。

舅甥俩终于反应过来,她既不上班也不上学,大清早在卫生间挤什么呢。

这样的早晨对于盛佩蓉来说很新鲜。

从前住的地方从不缺卫生间,一切都有条不紊,不会像这样忙乱。

然而就是这样闹哄哄、温暖的清晨,让她更加真切地意识到,他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了。

洗漱过后,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筷子、勺子在碗盘中碰撞出的声音,放放像小仓鼠屯食物一样鼓起来的脸颊,祝晴看着时间想要打包食物,被小舅舅一把拦住。

“你自己走哦。”放放吃得津津有味,“我要慢慢吃完。”

“那你怎么去上学?”

“你不放心就只能等我啦。”放放臭屁地说。

盛佩蓉感受着这样琐碎温柔的美好,不自觉鼻尖发酸,连忙转过头去。

这样的相伴太珍贵,差一点她就永远错过了。

所以,要更加珍惜。

……

舅甥俩的较量,总是难分高下。

有时候,小舅舅在严厉的大人祝晴面前败下阵来,老老实实上交自己的遥控、游戏手柄和鼠标,耷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拖着委屈的步伐去睡觉。有时候,外甥女又得听舅舅的,就像现在,等到他吃饱喝足才出门,坐在后座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还不忘夸赞疗养院的营养师好手艺。

而家本来也不是论输赢的地方。

车子驶向幼稚园,盛放趴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流与人流。

他的小脑袋里,总是装着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放放会聊起天上的云朵、路边的小花,散步的小狗……从前,祝晴的视线从不会为这些而停留,现在竟也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

“晴仔,我们的新房子该买咯。”盛放突然说,“什么时候去看楼?”

祝晴握着方向盘,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她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小人儿,不由想起过去才没多久的盛夏。

那时,阳光刺眼,放放仰着脸庞,奶声奶气地问——

“我给你买层楼好吗?”

而现在,放放小朋友郑重通知:“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啦!”

对于从前的放放来说,买楼就像是买菜一样简单。

至于如今,有了大姐当他的底气,难度降级,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再等等。”祝晴说,“等我结案一起去。”

放放歪着头打量晴仔的后脑勺,最后勉为其难道:“好吧。”

车子在幼稚园门口停下。

放放得意地摇摇摆摆,迈着神气活现的步子,遇见金宝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祝晴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放放肯定在对金宝说,今天是外甥女送他上学。

她摇下车窗,朝两个小朋友挥挥手。

金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调头时,祝晴不禁想笑。看来盛放小朋友没少在班里提她,她成了小朋友们眼中的红人Madam。

只是车子加速离开时,两句对话随风飘进车窗。

“我们外甥女走啦?”

“是呀!”

祝晴:……

……

祝晴踏入警署时,刚好踩着点,接待处站了几个人。

十年前报过失踪案的家属到了。

当年报案时,家属只提供了姓名、年龄、失踪时穿的衣物等模糊描述。如今随着调查深入,警方将范围缩小,目标锁定为当年剧组的替身演员。

“我女儿……我女儿以前就是做替身的。”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父亲。

他呆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十几岁,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

他将照片递给警员,颤抖的声音在接待处回荡:“是、是她吗?”

十年了,整整十年。

警方拿到照片,却没人开口。尸体呈现巨人观现象,脸部被泡得变形、浮肿,甚至溃烂。面容早已无法辨认,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位替身原本长什么模样。

豪仔拿着照片跑了一趟,找当年剧组的场务老刘做比对求证。

老刘只看了一眼就确认:“就是她啊,以前那个给顾旎曼做替身的后生女嘛。阿sir,你们怎么突然查起她来了?”

“替身小姐出什么事了?”

豪仔张了张嘴,最终没回答,借用电话拨回警署汇报。

他知道,此时警署里的同事们,面对那位年迈的父亲,将更难开口。

接下来的流程,每一步都令人感到沉重。

这位父亲从旧皮夹里抽出一张纸。

“你们在电话里说,要带医疗证明。”他的手仍旧在颤,轻轻展开这张纸,“中学体检表可以吗?”

上面记录的血型,与当年的死者完全吻合。

这位父亲继续努力回忆着。

“对了。”他突然倾身向前,“她的脚上应该戴着银镯子,是她阿妈留下的。”

空气骤然凝固。

翻过卷宗的警员都记得,十年前那起“殉情案”的证物里,确实有这样一只银镯。当时尸体肿胀变形,镯子深深嵌进发胀的皮肉组织。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顾旎曼的遗物。

顾旎曼提过,当年周永胜跪在她面前,西裤沾满灰尘,哭着挽留。

警方无法想象那样的哭泣,但此刻他们亲眼目睹的,是一位父亲撕心裂肺、近乎失态的哭泣。

警员们别过脸去,有人红了眼眶。

早知道真相这么残忍,这位悲痛的父亲甚至希望,永远被蒙在鼓里。

……

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几位警员倚着墙。

询问室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替身小姐父亲的哭声,大家不忍上前。

“现在谁杀了周永胜,我都会觉得杀得好。”

“Madam曾,专业一点,注意纪律。”豪仔压低声音,“被莫sir听见,你又要被叫去谈话。”

“好好好,当我没说。”曾咏珊捏着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夸张的拉拉链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询问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一道缝。

小孙探出头来:“死者父亲的情绪稳定些了,可以继续做笔录。”

推门进去时,老人正用袖子狼狈地抹鼻涕。

祝晴默默递上一包纸巾。

时隔十年,那位替身小姐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阮文静。

“能说说她失踪时的情况吗?”

“她非要进剧组,当什么明星。说打零工的时候认识了个大导演,要跟着学拍戏……大导演为什么偏选中她了?天上掉馅饼,肯定没有好事。”老人攥着纸巾,“我就劝她,安安稳稳找个工作多好,不要发明星梦。”

“文静嫌我老古板。她说,我不懂她。”

“也许,我真的是老思想了……”

老人的声音又开始发抖。

“那天她摔门就走,再也没回来。”他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水,“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要是当初……要是当初我顺着她,是不是她遇到什么事,会回家对我说。”

祝晴和小孙看见老人布满老茧的手不停地揉搓着那张纸巾,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止住颤抖。

“你们说她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死在大海里?”

“是……是意外吗?还是——”他的呼吸像是滞住,长久地问不出下半句话。

死者阮文静,比顾旎曼大两岁。

这位父亲已经年过六十,当年就反对女儿做替身,更不会关注娱乐圈的是是非非。

老人说妻子早逝,他独自把女儿拉扯大。或许他不懂得如何做个好父亲,只知道劝女儿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在他眼里,阮文静相貌平平又没有背景,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朝九晚五,怎么都比在剧组里永远当别人的影子来得强。

可正是这份反对,让阮文静愈发想要证明自己。

场务老刘说过,她在剧组比谁都拼命。

他们说,她太天真了,一个替身而已,顶多也就是跟着顾旎曼喝一口汤。

但也许,当年的阮文静,也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文静她……从小就好强。”阮父喃喃自语。

“十年前顾旎曼和周永胜殉情的事,你知道吗?”

阮父怔愣着摇摇头。

那时,他始终在寻找女儿的下落,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最初,他并没有往坏处想,以为女儿只是赌气,或者跟着新剧组去了其他城市。他记得女儿摔门而去时倔强的背影,她撂下话,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他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始终没有回来。

阮父了解自己的孩子,文静虽然倔,但最孝顺懂事。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不回家的。

阮父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

这一找,就是十年。

小孙突然打断这位老人的话,询问周永胜死亡时他的行踪。

这个准确的时间,对于阮父而言是陌生的,他仔细回想:“应该是在家。”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显然,他已经心力交瘁,就算警方没有回答,也不追问缘由。

最后,他佝偻着背,小心翼翼道:“那个银镯子……能让我带回家吗?”

走出问询室,祝晴不自觉地握紧案卷边缘。

CID办公室里,过了许久才响起低声的讨论。

“他找了女儿整整十年。用了最笨的办法,张贴告示,在女儿常去的地方,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从前父女俩只要一提起做替身的事就要争吵,就算他想要联系影视公司的人,但找遍家里的电话簿,连一个号码都没有。”

“每张寻人启事上都写着‘对不起,文静回家吧’……”

“这十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失踪的人……”黎叔长叹一声,“再怎么找也是徒劳,人死了就是死了。”

祝晴的目光落在卷宗封面“殉情案”三个大字上。

十年前的那起案子,并不是殉情案,而是谋杀。

周永胜残忍地杀死了阮文静。

“所有人都以为,死人不可能作案。所以从来不会怀疑,是周永胜杀了她。”

“还有顾家人的死亡。”祝晴说,“因为表面上没有疑点,案件被定性为意外。”

办公室里,警员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一个就算了……三个人都不在了,现在顾旎曼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亲人。你们说,他们会不会也死在周永胜手里?”豪仔皱眉,“如果是这样,他下手也太狠了。”

“他下手要是不狠,阮文静就不会无辜丧命。”

“还有顾旎曼的脸——说得像是多爱她,居然忍心。”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让顾旎曼彻底孤立无援,他才能永远独占她。

十年间,顾旎曼的父母、弟弟相继离世,三个人都是意外死亡?

真的就这么巧吗?

莫振邦沉声下令:“重新调取顾旎曼父母和弟弟的案卷。”

谋杀,也许不止一次。

周永胜手中的人命,远不止阮文静这一条。

……

午休时分,重案B组才从值班同事口中得知,顾旎曼一大早就来了。

她坐在报案室外的长椅上,没有戴墨镜遮掩,只是安静地待着。

每当有警员经过,她都会微微仰起脸,轻声询问:“阿sir,永胜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祝晴和曾咏珊端着咖啡,远远地望着她。

“心情很复杂。”曾咏珊说,“从道德层面来说,她是第三者,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可当年她才十八岁,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