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小朋友带着外甥女出来“散心”,一不小心撞破报案室小高和交警部Rachel师姐的地下恋情。“唰”一下,他们俩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Rachel师姐没好气地拍到男友的手臂,害羞又着急。
祝晴深知警署同事们的德行。如果恋情曝光,必然会被全部门的同僚调侃,因此他们才偷偷摸摸地拍拖。
小孩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
放sir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都能逮到!
祝晴站在放放身后,捂住他的嘴:“他会保密。”
这对情侣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轻松一点,仍旧忐忑地对视。
最后,小高挠挠头,支支吾吾道:“那你……”
盛放从来不怕被捂嘴,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挣脱。
此时他踮起脚,小嘴巴跑路,语气热情道:“放心吧,她都不知道你们是谁。”
空气凝固,这话刚出口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谁比谁更尴尬一些。
小高呛到咳嗽,Rachel的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最后两个人落荒而逃。
“皆大欢喜呀。”放放奶声道。
祝晴揉着放放小朋友的汤圆脸泄愤,转身时又多看了《寻梦》的巨幅海报一眼。
放放不提回家,祝晴也一样。
他们在人潮中穿梭,拎着书店的纸袋,比赛谁能把手臂扬得更高。对于小朋友来说,什么都可以比赛,但在外甥女面前,他又从不在意输赢。绘本在袋子里哗啦作响,放放慌忙抱住,抢救成功咧开小嘴,笑声稚嫩又可爱。
经过街市的杂货铺时,放放的步子慢了下来。
琳琅满目的日常用品,没有什么用,但就是想拥有。此时盛放小朋友最想拥有的,是门边架子上那把儿童雨伞。
尽管幼稚园有雨棚,萍姨也总会准时在校车边接小孩。
但是——
“晴仔,我想要雨伞。”
十分钟后,放放举着伞的身影在路灯下忽长忽短。
他握着新伞,当成拐杖,又假装是宝剑。
小孩子的快乐,是一边蹦跳着,一边在路灯下欢快地回头,举着新伞摇头晃脑。
“晴仔送我礼物啦!”
等到该回家的时候,盛放突然想起大事。
“晴仔,别忘记把我们家的车开回家!”
“当然,我又不是傻的。”
放放小朋友:“我也不是!”
祝晴告诉他,这个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不打自招。
“你忘记骑你的小单车回家了?”
路灯投下的光影里,放放仰起头。
果然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神探晴仔。
盛放告诉祝晴,上次忘记骑小单车回家,是程医生陪他回警署的。
“他还说要和我比赛!”
和程医生比赛,盛放小朋友是有胜负欲的。
他气呼呼地控诉,当时放放踩得好快,踩到双腿发麻。
“可是程医生的腿那么——长。”盛放夸张地比划着,“追不上!”
不管他蹬得多使劲,总是追不上程星朗的步伐。
“把我们放放的小短腿都累瘦了。”祝晴忍俊不禁。
可以想象夜色中程医生逗小孩玩的画面。
小不点总是气得叉着腰,但是找遍整个警署都没有比程星朗更有趣的大人,于是转个身,他们又在一起玩了。
祝晴轻笑。
而盛放小朋友转换了新的话题。
他两只小肉手合十,对着夜空虔诚地许愿。
“拜托拜托。”
“明天一定要下雨呀。”
他像是挥舞宝剑一样,扬了扬自己的小雨伞:“我要撑新雨伞。”
对于盛放小朋友而言,这是美好的一晚。
外甥女不仅带他出去玩,回家后还坐在他床头念故事。她清亮的声音自带催眠魔力,不一会儿,放放的眼皮沉了下来。
小小的枕头上,除了放放毛茸茸的小脑袋,还躺着他的玩偶小熊。
祝晴轻轻给他掖好被角,没忘记把小熊也裹得严严实实。
脚步声渐渐远去。
半梦半醒间,盛放听见祝晴压低声音在和莫sir通话,是在汇报着什么。
最初放放小朋友想要成为一名警察,是那天在警署后门大排档和同僚们吃夜宵,萌生在心底的小小种子。数月时间,梦想种子被灌溉发芽,不只是因为当阿sir很威风,更因为,晴仔就像他最爱的卡通英雄一样,身上永远闪耀着正义的光芒。
这也是小小的盛放,最想成为的样子。
一个能守护所有人、能惩恶扬善的超级英雄。
……
夜晚的油麻地警署,刑事调查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明明不是工作时间,几张长桌前却坐满了自愿加班的警员。比起家里柔软的被窝,案子的最新进展显然更有吸引力。
徐家乐翘着二郎腿,叼着笔帽。
他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刘威其实没跟丢周永胜?那天他在顾旎曼弟弟的葬礼上送别,意外撞见周永胜。出于好奇一路尾随,还特意去富年冰室确认过周永胜的口味习惯,这才确定没认错人。”
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交叉在一起,角落里刘威的照片清晰可见。
“虽然跟踪了一路,但他未必想做什么。”
“关键是,他见到了顾旎曼。”
黎叔翻开刘威的口供*。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爱信不信——’”黎叔哼笑一声,“嘴还真硬。”
“也就是说,刘威当时发现,顾旎曼还没死。”
曾咏珊接过话茬:“刘威不只是个普通影迷,他还是顾旎曼的中学同学。学生时代,顾旎曼就像一束光照进他的生命。现在为了守护这束光,他选择隐瞒真相,合情合理。”
警方开始重新梳理案情。
莫振邦翻着厚厚的案卷,沉声道:“从被毁容那天起,顾旎曼就被周永胜‘囚禁’在身边,即使她看起来是自愿的。”
“整整十年,她偷偷接济家人,却因为假死和毁容,永远不能和他们相认。周永胜的所谓爱,是畸形的掌控与占有欲,他无法忍受任何一个除自己以外的人占据顾旎曼的内心。因此,他嘴上说着帮忙照顾余丹翠、顾国栋和顾弘博,背地里却一个个除掉他们。”
“只是因为案子时间跨度长,案发地分散,所以没有被并案调查,表面上看来,就是三起意外而已。”
在这样回溯的过程中,警方离真相越来越近。
曾咏珊轻声叹息:“是终于发现他害死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才决定报仇吧。最信赖的枕边人,居然伤害她最深。”
徐家乐继续道:“十八岁的顾旎曼或许天真,但十年过去,这期间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还有生离与死别……她早就看透了这个恶魔的真面目。”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她已经起疑。如今移民局要二次核查双重国籍的身份,顾旎曼没有护照,可能是花高价办了假证,这太冒险了。”
“两种可能性,顾旎曼被留下来,周永胜顺利出境,或者他们一起离开……不管哪种可能,顾旎曼想要报复,在出境之前是最好的机会。”
按照《寻梦》这部戏首映的时间线,也许电影对于他们有特殊意义。
“十一年前的电影,他们也是十一年前认识的,说不定当年就是看这部电影定情。”
“这次重映,周永胜满心期待重温旧梦,却不知道通过提议这场约会,顾旎曼已经有了杀人的全盘计划。”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所有目击者——从富年冰室的店员到霞光戏院的售票员,都提到周永胜当天心情愉悦。”
在抽丝剥茧的分析中,案件逐渐明朗。
那天傍晚,周永胜提前抵达霞光戏院。
而顾旎曼,是在电影开场后才姗姗来迟。
“顾旎曼从小在霞光戏院附近长大。”祝晴指着地图,“近到能听到电影对白。她对戏院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杀人,再从容离开。”
“在周永胜眼里,顾旎曼永远是那个需要保护拯救的弱者。”梁奇凯缓缓道,“所以对她毫无防备。”
徐家乐和曾咏珊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就在昨天,他们还在记者的围堵中护着这位受害者。顾旎曼颤抖的肩膀和含泪的双眼,太楚楚可怜了,但原来即便是频繁出现在警署,也只是她为了加快恢复身份进度的表演。
徐家乐拍了一下桌子:“媒体会不会也是她引来的?”
“完成谋杀后,她在这么气定神闲地等着我们调查。”
“她的伤、无助的眼神、全心全意的依赖,都是最有利的掩护。只要能蒙混过关,顾旎曼就可以顺利拿回身份,光明正大地离开,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用完美受害者的身份远走高飞。”
“重点查顾旎曼和刘威。”莫振邦拍板,“核实顾旎曼的不在场证明,查坪洲渡轮的乘客记录,走访中环码头所有摊贩和的士司机。”
“霞光戏院周边的街坊、商户、沿路小摊……”
豪仔“砰”一下把脸砸在办公桌上:“这工作量,跑断腿都查不完啊!”
此时豪仔夸张的动作,没能驱散办公室凝重的气氛。
警员们沉默不语。
从顾旎曼出现的第一天起,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她。她待在白色小屋不愿离去,以被圈养十年的受害者姿态怀念着周永胜,恰到好处的颤抖、茫然、无助……就连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也不忍心对看似脆弱的她过多苛责。
然而实际上,她恰恰是整个案件中杀人动机最明确的人。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横扫国内外奖项的天赋演员,用精湛的演技,给警方上了一课。
所以这是一个沉沦爱情的女人,在觉醒后精心策划的复仇吗?
为了父母,为了弟弟,更是为了自己。
……
第二天清晨,顾旎曼被带回了警署。
审讯室里,她缓缓取下墨镜和围巾,露出那张布满伤痕的脸。
“是永胜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轻声问,“到底是谁……要这样做?”
曾咏珊坐在办公室里,胸口发闷,双手托着腮望向走廊,到底还是没有过去。
她想起昨天,顾旎曼扑在自己怀里啜泣,那竭力仰着头才能发声的狼狈模样……原来连她露出的伤痕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一切都无懈可击。
“顾小姐。”徐家乐敲了敲审讯室的门,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我们需要换个房间谈话。”
顾旎曼慢慢站起身,手里攥着墨镜和围巾。
走出门时,徐家乐在前面带路,她突然抬头,与迎面而来的刘威四目相对。
刘威怔住,盯着她的脸,瞳孔骤缩。
顾旎曼迅速戴上墨镜,低下头快步走过。
整个过程,黎叔不动声色地观察。
几分钟后,两间审讯室里,审讯同时展开。
“你早就知道她没死。”徐家乐敲了敲审讯桌。
“我当然知道,报纸和杂志上都登了。”
“不,你比报纸知道得更早。”徐家乐加重语气,“那天在霞光戏院门口,你见到她了。你看了几十遍甚至上百遍的《月蚀》,从学生时代就在心里描摹她的样子。所以那天,你只看到她的身影,就立马认出来了。”
“别狡辩了。”黎叔起身,握着保温杯在审讯室里踱步,“连顾旎曼都承认见到你了。”
刘威猛地抬头:“她……她还记得我?”
“当然。”黎叔手撑着审讯桌,身体前倾,“你们是同学。你坐在第一排,每次她迟到,都会经过你身边。”
“那天她……原来也看见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喃喃自语,带着些许受宠若惊,“但是刚才,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当时她戴着墨镜,我没想到,她的伤这么重……”
“阿sir,曼曼真的认出我了吗?”刘威整理自己的衣襟,回想自己刚才的表情,“我应该……和她打一声招呼。”
徐家乐低头假装翻资料。
这就诈出来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此时隔壁审讯室里,面对同样的问题,顾旎曼的反应截然不同。
她不认识刘威,或者说,早已忘记学生时代那个平凡的男同学。
在警署拐角的相遇,顾旎曼戴上墨镜,不过是习惯性的自我保护。
她语气轻柔,声音却嘶哑:“我只是害怕陌生人看我的眼神……”
接下来的审讯过程中,面对每一个问题,她都给出同样的答案。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当顾旎曼用布满狰狞伤疤的手将头发捋到耳后时,祝晴不忍地想要移开视线。
然而最终,她还是将视线停留,直视对方。
祝晴静静地,看着这双澄澈而落寞的眼睛。
仿佛穿透时光,与银幕上的女主角对视。
这起案子,终于走到了尾声。
……
豪仔说得没错,新线索让警方跑断了腿。
等祝晴回到家时,夜色已深,露台却探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
盛放正踮着脚,眼睛亮晶晶地冲她挥手。
“晴仔晴仔!”
昨晚她答应过,周末要和放放在露台一起看书。
只是计划稍有调整,阳光换成了晚风。
露台的铸铁小圆几上,书本整齐排列。
一边是祝晴新买的犯罪心理学书籍,另一边是盛放的绘本。中间还放着一碟点心,是造型童趣饱满的动物饼干,放放小朋友的最爱。
壁灯昏黄,在书封投下光影。
祝晴不想让放放失望,便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坐下,随手翻开书页。
“光线太暗了,小朋友不能看书。”
“那大人呢?”
“大人没关系。”
盛放总听见大人们说“没关系”。
萍姨这样说,大姐这样说,连晴仔也这样说。
可真的没关系吗?
盛放鼓着脸,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含糊不清地嘟囔:“我下次要问程医生。”
这小朋友,一脸的不服气。
祝晴抬眉:“那我也去问问,小朋友晚上吃这么多饼干会不会蛀牙。”
“你不要去!”放放伸出小手摆了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啦。”
萍姨端拿着一条毛毯,站在玻璃门外失笑。
晴晴和少爷仔给程医生安排了许多角色。他既是法医,又是儿科医生,心理医生,甚至现在还负责眼科和牙科,仿佛无所不能。
夜风拂过,盛放不知不觉已经将小椅子搬到祝晴身边。
对他来说,能和晴仔一起在露台吹风,不用看书还可以偷吃饼干,简直是完美夜晚。
他捏着一块小饼干,踮着脚往祝晴嘴边送:“啊——”
“咚咚咚——”
萍姨敲了敲门,抱着毛毯出来,将祝晴和盛放裹得严严实实。
一大一小裹成两只粽子,头发起静电而炸开,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小圆几上的书摊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