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剧情中,盛放朝着一条不归路走去。而回归现实世界,现在,他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稚嫩脸庞满是不解,不懂为什么外甥女要精打细算,更不知道什么是做假账。
对于盛家小少爷而言,A4纸上的天文数字,不管后面加几个零,意义都是相同的。这些“零”摆在银行账户里看不见摸不着,但要是取出来用,他可以为晴仔改善伙食,给她买BB机,买车还买房……值到爆!
弥敦道这间房地产门店里的王经纪,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给了跳楼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祝晴摸爬滚打着长大,生活经验满分,深谙讲价大法,把头一甩,转身就走。甩头之前,趁着地产经纪还没来,她提前跟小舅舅通过气,这会儿一大一小的背影无比潇洒,就像根本就没看上这套房。
“祝小姐*!你先别急着走啊,给我留个呼机号!”王经纪说,“价钱好商量嘛,我再给你争取一下,把价格谈下来,再call你,怎么样?”
祝晴停住脚步,在王经纪递来的纸条上写下呼机号码。
地产经纪摆明看出家里是谁做主,盛放小朋友踢着小短腿跟在祝小姐身后,腮帮子鼓着,一脸的不服气。
他是“盛先生”。
王经纪怎么直接跳过他了呢?
刚才在店里谈房价时,祝晴和盛放一人一份盒饭,简简单单解决了晚餐。
现在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一间茶x餐厅。茶x餐厅门口已经排起长龙,蒸腾的热气飘过鼻尖,店里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电话铃响个不停。
老板拿着便签纸“唰唰”记下刚开的单子,放下电话回头冲厨房喊话。
“两份叉烧饭!”
“一杯冻柠茶走甜。”
“蛋要流心啊大佬!三号台的蛋煎得熟过头了。”
“火急单——云吞面立即上!”
店里翻台快得像打仗,抹布刚擦过桌面,水渍还没干,新客人已经点好单坐下。
没过几分钟,店里的伙计将左右手拎满的胶袋挂上单车。单车轮滚起,店员的脚在踏板上使劲地蹬,差点撞上行人,喊着“唔该借借”,身影飞逝在落日余晖之中。
再往前走,明档斩烧鹅的老板手起刀落,烧鹅脆皮裂开。同样的动作,一天要重复上百次……
这条街上,多的是这样为生活奔忙的人。
盛放再次想起A4纸上的数字。
外甥女说,有人要为这样的数目,拼上半辈子。
“你以前也这样吗?”小少爷问。
原剧情里的小反派坚信,钱是万能的。
但今天,晴仔却告诉他,钱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更重要的,是让人学会珍惜。
每一分钱,都要花得有意义。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为这一堂启蒙经济课做总结。
盛放似懂非懂,回头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
以前在家时,所有人都告诉他,盛家的小少爷,生来就高人一等。
可是现在,小朋友却有了新的领悟。
不对,才不是这样!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放蹦跳起来,追逐着地上晃动的剪影。
“晴仔,今天和萍姨回家,被拍照啦。”
“狗仔?”
前些时日盛家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余温还没全然褪去。
小报狗仔之前在半山别墅拍到这个被藏起来的小孩,博足版面,但还没有尝够甜头。今天盛放又跟着萍姨回半山取玩具,狗仔们终于蹲点成功,闪光灯怼着小孩的脸就一顿猛拍,毫无职业道德。
“萍姨把他们赶跑了。”盛放仰起脸,眼睛亮亮的,“她超凶的!”
盛放眼底的崇拜光芒,都快要溢出来。
小朋友还在欢快地追逐着影子,祝晴却陷入沉思。
她在想,这下是不是又得教育?从小到大,在她的人生信条里,挨打就要回击,受伤就必须让对方付出代价,只有竖起坚硬的刺,才能保护好自己。但是现在看来,如果这样教导盛放,就是拉着她小舅舅在通往反派之路上狂奔。
祝晴半晌没说话。
盛放停下小碎步,脑袋往前探了探,好奇外甥女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跳起来,还是拍不到她的肩膀,安慰道:“别伤心,你也厉害。”
“你更凶哦!”
小朋友还以为祝晴沉默是因为没有被夸夸。
外甥女接不上话——
舅舅,其实这不算赞美。
……
外甥女告诉小舅舅,就算看上油麻地那套房子,他们也不能太急。和地产经纪打几天心理战,就能拿到更好的价格。
盛放超级急,要是不赶紧付钱,新家被人抢走怎么办!
“你以为买层楼是买菜吗?”
这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第一次听孩子这么说。
但他听不明白,也不知道晴仔是什么意思,他又没买过菜。
“我们去哪里买新家具?”盛放终于换了个话题。
舅舅并不是什么都懂,就像哪里能买到新家具,是真正的大人事情,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鸭寮街。”
“鸭寮街是不是有好多二手店?”盛放眯起眼睛,机灵地指出,“根本就不是私家定制哦!”
祝晴:“新镇地街的露天市场?”
“又是哪里?”
“可以买到建筑废料。”
这小孩的脸上,瞬间切换无数丰富的小表情。
从失望、嫌弃、不痛快,最后——认了。
“就用屋主留下的家具。”富豪小舅撇撇嘴,“总比捡垃圾好。”
祝晴的教育理念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入盛放的脑海里。
不管怎么说,四舍五入,小反派学会节省,不再挥霍无度。
小巴车缓缓开着。
等到一步一步地,处理好买房搬家的事宜,他们就不用再在路上颠簸辗转。
“你困吗?”祝晴问。
“不困啊!”
盛放小朋友很兴奋。
即将再次迎来崭新的生活,只要想到躺在冷气房里被玩具簇拥,少爷仔就快要笑得露出嗓子眼。
“晴仔,以后我们要自己做饭吃吗?”
祝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瞬间眉心微蹙。
“还要做饭吗?凑合一下吧。”
“怎么可以凑合!晴仔,你凑合很久啦!”
他外甥女的生活品质真的很不高,要教会孩子享受生活,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呢。
盛放小朋友从来没有进过厨房,但已经畅想起在岛台前挥锅铲的自己有多威风。
“我是大厨,你是二厨。”
“用小板凳垫高做饭,龙虾鲍鱼饭!”
祝晴抿唇:“吃这么好啊?”
回程的车上,小朋友一个劲地说话。
那想象中的生活画面,是有烟火气的。
祝晴静静地听着,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眸光愈发柔和。
只是渐渐地,欢快的小奶音越来越微弱。
怎么不说了?
祝晴回头看他。
车窗上,盛放毛茸茸的小脑袋倚着,已经闭上眼睛,嘴角咂了咂。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眼底投下阴影,衬得脸蛋更加肉嘟嘟。
小朋友真的是在硬撑。
刚才还很嗨,下一秒突然睡着。
电视上是要给睡着的小孩盖被子的,不过现在在车上,没有小被子。
祝晴不习惯照顾人,抬起手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在收回去之前,捏了捏他的脸蛋。
居然很好捏。
……
第二天一早,祝晴将小孩交给萍姨。
小不点半靠在热乎乎滚烫烫的双层床下铺,短腿儿翘得高高的,单手拿着一支雪糕。
晴仔给他买了一支雪糕,这简直是解暑神器,一口下肚,放放小朋友的脸上仿佛自带一个冷气机,连呼吸都是舒爽的,笑得眼睛弯弯,直夸外甥女最乖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晴仔给买这支雪糕,居然有条件!
“我晚上要加班。”祝晴说。
本来吃成一只小花猫的盛放小朋友“腾”一下就起来了。
“你几点回来?”
“不一定,你可以先跟萍姨回半山。”
舅舅把圆滚滚的小身体转过去:“不可能!”
交换条件被驳回,盛放才不愿意回到半山别墅。
但与此同时,美味的雪糕也是不可能还给外甥女的。
给他买了,就是他的了!
只是等到她出门,小少爷还是一脸落寞地背着身子,面对墙壁。
落寞归落寞,他怕手中的雪糕融化,时不时舔一口。
太忙了。
萍姨则追出走廊。
“晴晴?”萍姨在身后喊,带着几分柔软的试探。
祝晴疑惑地转身,下意识想要纠正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叫。”萍姨说,“但是看你这些天忙前忙后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大小姐年轻的时候。”
回忆就像是穿过了时空隧道,将现在的祝晴,和从前的小千金拼凑在一起。
那时候,刚出生的她蹬着小脚丫,听盛佩蓉喊“可可”,就会咯咯笑。几个月大的婴儿,哪里能理解这小名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是来自妈妈的、温暖的呼唤。
“这小名啊,得等到你妈咪醒来再叫。”萍姨的笑容很慈祥,用手轻轻握住祝晴的手腕,“我就叫你晴晴,好吗?”
祝晴的心头软了一下,望着萍姨期待的眼神,很想问——
真的会醒吗?
但最后,这句话化作沉默,她轻轻点头。
“对了,看我这记性。”萍姨说递上来一把伞,“看外面好像又快下雨了,带把伞吧。”
越过警校旧楼走廊的栏杆往楼下望去,能看见操场。
训练的学员已经开始步操,胶靴砸在水坑里,溅起未干的雨水。
昨天晚上,又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早上已经见晴,但看这一连几日的天气,真说不准。
还是带一把伞比较稳妥。
“工作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啊。”萍姨说,“刚才来的路上,我听小巴车上的师奶说,连环杀人犯都没人性的!”
背对着她们的少爷仔打了个寒颤。
被没人性的杀人犯吓到,雪糕都没这么香了。
……
清晨,曾咏珊依然踩着点,在最后一分钟冲进警署大门。
进门时,她还顺便取了报纸,迈着轻快的步伐,送到黎叔和莫振邦的桌上。
豪仔双手抱着胳膊,撑在曾咏珊的工位隔板前:“什么事这么开心?”
B组小太阳每天都在笑,但今天,好像格外不同。
豪仔忽地拍桌子,八卦地凑近:“我知道了,是不是和梁sir一起来的?”
曾咏珊甩给他一个大白眼。
很早以前,莫沙展开会的时候说过,他们一个个就像是孙悟空拔根毫毛,变出整个B组的皮猴子,难缠得很。但梁sir和他们都不一样,温润清爽,不像其他同僚一样聒噪,也少了市井气。
不过其实真正让她雀跃的,是另一件事。
昨天,祝晴约她去美容学院试听课程。共事这么久,这是祝晴第一次主动邀约。难得她这么有兴致,曾咏珊不想拒绝,生怕错过这次,就没了下次。
只是原定的夜班成了难题,问遍全组,就只有梁奇凯爽快地答应换班。
这样一来,她终于能赴约,嘴角的灿烂笑容都快要开花。
会议室的门打开,祝晴抱着一叠档案走出来。
曾咏珊立刻坐到她身边去,递上一张烫金名片。
“我妈妈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曾母的职位和名字。
她是菲曼国际美容学院的讲师,易冬美。
“祝晴,要不晚上我们顺便去吃晚饭?”
“学院就在铜锣湾那边,附近有家茶x餐厅的干炒牛河最正宗了!”
祝晴将手中握着的那张烫金名片攥紧。
如果按照命运的齿轮,今晚曾家人有可能遇害……
“要去吗?”曾咏珊问完,又怕太强求,体贴地补充,“没关系啦,如果你没空的话——”
“是金记的干炒牛河吗?听说A餐的冻奶茶也很好喝。”
曾咏珊惊喜地睁圆眼睛:“是吧!你也知道!”
也是在这时,刑事侦查组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
这会儿电话响,不像是什么好事。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三十秒后,莫振邦放下电话。
“铜锣湾菲曼国际美容学院。”
“发现一具尸体。”
……
警车鸣笛,一路驶向菲曼国际美容学院。
这是晚上祝晴和曾咏珊相约要来蹭课的地方,但现在,她们提前大半天到达。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法平静,车厢里只传来翻阅案卷资料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门卫开了大门,警车直接驶入。
门口已经被媒体层层围绕,有机灵的记者想要溜进来拿独家消息,但很快就被封锁现场的女警发现,将人轰走。
一群记者手中拿着相机,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又死一个!”
“还是雨夜杀手,这个月第三起了!”
“死状还是好可怕……”
莫振邦带队,沉着脸,踏入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宽敞的美容教室,课桌和普通学校里的不同,排列时留出足够大的实操课程空间。讲台后方挂着老旧的投影幕布,幕布边角已经卷曲,明显和学校宣称的“高端定位”不符。
“莫sir。”现场警员汇报,“尸体是今早保洁发现的。这间教室因为装修问题,已经停用两周了。保洁阿姨在整理隔壁的多媒体室时,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叠教案纸。”
“她进门收拾,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保洁阿姨正在角落做笔录。
“我推开门,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发现是我们校长。”
“他就这样坐在讲台上,就像平时上课……”
祝晴的目光扫过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