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D。
“选择题。”盛放奶声道,“在隧道内行车时,如果车辆突然熄火,你应该怎么做?”
“突然死火啊。”萍姨也坐在底下听课。
这小孩不愿意去幼稚园当学生,但很乐意当小老师。
他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的选项底下画横线:“A.下车推车。”
萍姨:“肯定不是下车推,怎么可能会有人选A?”
“选B。”
“晴仔回答正确,你怎么记得B的答案?!”
祝晴:“开警告灯,留在车里等救援。”
盛放翻一翻小本本。
看来这段时间,晴仔很用功,连答案都背下。
盛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很不客气,居然没有安排合理的课间休息时间。
祝晴累到浑身筋骨都酸痛,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答题。
盛放满意点头:“下一题。”
“遇到救护车鸣笛驶来,你应该怎么做呢?”
当小朋友报出四个选项,萍姨都会抢答了。
“当然是把通道让出来。”
“夜间行车时,对面车辆的远光灯照到你眼花该怎么办?A.你也开远光灯报复……”
这题目太傻了。
萍姨摇头,“啧啧”两声:“考车牌的题目这么容易?连我也能考。”
“不是哦,笔试合格率50%,路试更夸张,合格率只有30%。”盛放小朋友一本正经道。
祝晴和萍姨大眼瞪小眼。
他哪里得来的数据?
“华哥跟我说的啦。”盛放比了一个“小意思”的手势。
每天晚上,晴仔都要去练车。
夜间练车要额外加费用,小舅舅去交钱时,顺便盯一盯外甥女,看她有没有好好学。教练不是每分每秒都在车上坐着,有时候下车透透气,小人儿就坐在一边,和他聊天。
到现在,祝晴碰见教练,还是喊他王师傅。盛放小朋友却已经和人家打成一片,叫他“华哥”。
萍姨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难考啊!”
“所以要努力。”放放舅舅敲打外甥女,“争取一遍通过,考到车牌。”
……
萍姨按照盛放小朋友的尺寸,给他订好校服。
校服到家那天,冷酷少爷仔别说试全套服装了,就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这段时间,萍姨并不经常住在他们身边。
半山别墅太久没人住,落了灰,需要打扫,反正最近警署没什么重大案件,祝晴不忙,因此有时候她整理得晚了,就直接在那儿住下。
祝晴和萍姨熟悉之后,偶尔也和她开玩笑。
半山豪宅死过两个人、一只狗,萍姨的胆子比CID探员还要大,一个人住着,心里居然不发毛。
盛放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警察世家的萍姨啊!
他们的生活恢复原先的节奏。
白天,萍姨照顾盛放,等到祝晴下班,她就坐车去半山。她想,舅甥俩应该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家里就只剩下盛放和祝晴,他们开始学习自己做难吃的饭。
放放和晴仔的手艺有进步,有时候运气好,也能碰巧做出能入口的晚餐。
“晴仔,这个肉饼可以吃!”
“好吃吗?”
“晴仔,只是可以吃而已……”
祝晴一直对吃的方面无所谓。
如今,就连娇生惯养的少爷仔也变得不挑,可以吃就不错了。
运气不好的时候,炒出来的菜难看又难以下咽。
他们就一起下楼,去买烤得皮很脆的烧鹅加餐。
有一次买烧鹅时,他俩碰见曾咏珊和梁奇凯。
放放凑到祝晴耳边悄悄问,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单独相约糖水铺?应该喊上大家!
祝晴想,也许原剧情的主线发展并不会更改。
作为原女主和原男主,他们迟早会互相吸引。
碰都碰上了,梁sir邀请他们坐下一块儿吃。
“最近日子真不错啊。”梁奇凯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要是一直都这么太平,没有新的案子就好了——”
祝晴和曾咏珊同时出声制止,语气里还带着警告:“喂!”
盛放小朋友更是捶胸顿足:“不要乌鸦嘴!”
……
前段时间太忙了,每次祝晴去疗养院探望盛佩蓉,都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只在病房里稍坐一会,就得离开。
现在方颂声被谋杀一案正式结案,她有了更多时间,就连中午午休,都可以偷溜。这个名为“金蝉脱壳”的偷溜大法,是曾咏珊私底下手把手传授给她的。
曾咏珊说,午休期间,她可以在工位上多摊开几份档案,再留一件个人物品,比如搭一件外套在椅背上——
要是阿头出来查岗,同事可以帮忙打掩护,就说她恰好去忙,马上回来。
祝晴学会了,真的照做。
快到午休时间时,悄悄溜出刑事调查组办公室。
过了一阵,莫sir从办公室出来。
“祝晴呢?”
“莫sir,她去打印,马上回来。”
莫振邦:“等一下让她多复印一份结案报告,就说我要用。”
曾咏珊自然地帮祝晴打完掩护,等他一走,拿起电话通风报信。
“叮铃铃”的手提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沉默了几秒。
让祝晴在工位放一些私人物品,是要显得她的“暂时离开”更真实一些。
但她放手提电话干什么?
这样怎么通知她啦!
曾咏珊挂断电话,帮祝晴保管好手提电话。
说好的神勇干探呢?现在只有勇,傻傻的!
祝晴已经和盛放一起,坐在前往疗养院的车上,完全不知道莫sir在找自己。
这么热的天,放放小朋友是绝对不可能和外甥女挤小巴的。
其实就连搭的士,他都不太愿意,啰嗦长辈念叨着,催促她的考车牌进度。
外甥女反驳,上次还说要快乐教育,劳逸结合呢。
放放:“兜风不快乐吗?”
最好下一次,晴仔顺便去考摩托车牌。
到时候,他可以戴着头盔坐在外甥女的车后座,好威风。
“嗡嗡嗡——”盛放攥紧小拳头,假装拧摩托车把手,“轰!”
……
祝晴这趟过来,特意带上了之前在湾仔书店为盛佩蓉精心挑选的几本书。
盛放小朋友也没闲着,经过花店时,买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一进病房,小不点就抱着空花瓶去护士台,仰着小脸请护士姐姐帮忙插上。
不一会儿,原本冷清的病房就焕发了生气。
病床边的柜子上,祝晴放了几本财经杂志和商业案例集,盛放则将插好鲜花的花瓶摆在显眼位置。
简单的布置,病房有了家一般的温馨。
“大姐,中午好啊。”盛放招招手。
每一次他喊“大姐”,祝晴就想笑。
放放和他大姐的年龄差距太大了,开口时却很自然,让人忍俊不禁。
“大姐,可可也来了。”盛放继续道,“可可最近破了大案,又抓到凶手!”
祝晴还没说什么,小舅舅先帮着她炫耀起来。
孩子又破了大案,肯定得夸一夸。
而祝晴,则在病床前坐下,轻声给盛佩蓉念财经杂志里的文章。
平时临睡前,她会翻一翻这些杂志,这一类型的杂志简直就像是催眠神器,每一次没看几页,她的困意立即来袭,十分钟内必定睡着。
她总是好奇地想,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像外界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吗?但是萍姨说,盛佩蓉曾经抱着还是小婴儿的她,一遍一遍哼着婉转动听的童谣……
放放也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外甥女身边,一开始,他好耐心,观察着大姐的反应。后来宝宝发现大姐没有反应,就开始给自己找其他事情做。
小小孩的脚丫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小脸压在晴仔纤细的胳膊上,听那些无趣的财经报道。
“晴仔。”盛放打断她,“你念这些根本没用。”
“为什么?”
“谁昏迷的时候还想做生意啊!”
祝晴沉思片刻,好像有点道理。
即便母亲是曾经的女强人,但生病的时候,真的有兴趣继续听这些枯燥的分析吗?
盛放小朋友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祝晴虚心求教:““那你觉得,她可能想听什么?”
盛放小朋友歪着脑袋想了半晌。
“你叫她妈妈呀!”
放放想,大姐最希望听见的,一定是可可喊“妈妈”。
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吓一跳,可可被弄丢时,还不会说话呢。突然出现,居然就变成好几十岁的大孩子了!
“叫……妈妈?”祝晴愣了一下。
盛放小朋友像个小教练一般指挥。
他说,晴仔得坐在盛佩蓉身边,贴得近一些。
就像鹦鹉一样重复地喊——
“妈妈妈妈妈,妈咪妈咪妈咪!”
“不要……”
“你别害羞啊!”
祝晴动了动嘴唇:“不行。”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太陌生,她开不了口。
改口喊妈妈,难道不比抓贼还难吗?
病房门没有关严实,稚嫩的童声和局促的回应在外边的走廊上回荡,护士台的护士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既好笑,又觉得心酸。她们已经知道,这两位,一个是盛女士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女儿。三岁小舅舅催着外甥女喊“妈妈”,外甥女红着耳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场面温馨可爱……但是细想之下,又让人难过。就连医生都说,当年盛女士的情况太糟糕了,如今不过是用高昂的医药费维持生命体征,想要她苏醒,只能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但是她的家人,等的就是这份奇迹。
几位护士叹着气,收回视线。
此时病房里,盛放小朋友已经决定退让。
他应该为晴仔考虑多一点,孩子不愿意,就不能勉强。
“好吧。”他说,“等大姐醒来再叫啦!”
很少有人对祝晴说,盛佩蓉会醒,就连素来乐观的萍姨,不久前来探望过她之后,也再不提这事。
大家都知道,对于祝晴而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只有放放,他始终坚信不移,固执地认为,大姐一定会醒来。
晴仔小时候没有妈咪,长大后,上天会帮她弥补这个遗憾。
“真的会有这一天吗?”
“当然!”
盛放小朋友点头时,脸颊上的肉肉也在晃动。
祝晴突然伸手,想要捏一捏宝宝的脸蛋。
小朋友却很灵活,左躲右闪,轻巧地躲开她的“偷袭”。
“这招什么时候学的?”
“阿John教的啦——”
“哪个是阿John?”
“谁让你不让我叫他兆麟……”
“盛放!你怎么连翁sir的英文名都能打听到!”
盛放眼看着形势不对,“咻”一下开溜。
外甥女才不会和他玩什么围着病床跑很久的游戏,几乎一瞬间,抬手就逮住他。
放放的后衣襟又被揪住,小短腿使劲扑腾也没用。
他气呼呼地回头,晴仔怎么以大欺小!
盛放气鼓鼓的抗议声和祝晴的笑声交织着,在病房里回荡。
谁都没有注意到——
病床上,盛佩蓉苍白的指尖忽然轻轻颤动。
……
日子一天一天过,盛放是最快乐的小孩。
“盛放!来整理书包!”
快乐小孩呆住,坐在地板上,搓了搓自己的耳朵。
有没有听错?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晴仔都好清闲。
按时上班,准点下班,生活规律又自在,放放跟着她,过上好日子,他们还约好要一起去游乐场玩。
小舅舅和外甥女都没有去过游乐场,做好攻略,期待着约定好的日子。谁知道一转眼,就到了台历上圈好的日期。
一不小心忘了这烦人的事,他居然要上幼稚园了。
就是明天!
萍姨回半山前,本来要提前帮少爷仔收拾小书包,放在玄关。她做事细心,连背带小水壶都已经准备好,放放特地说过,他不要卡通水壶,要成熟款。
她刚打算动手,祝晴就摇摇头制止。孩子都要上学了,像收拾书包这样的琐事,当然是他自己的责任。
盛放瘪着小嘴,不情不愿地整理。
晴仔实在是太残忍了!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他抱着书包缓缓在地板上躺下,蔫蔫儿的。
明天是周一,幼稚园小小班开学的大日子。
但从周日晚上开始,盛放小朋友就异常安静,变成话很少的小孩。
祝晴本来以为是不愿意上幼稚园的小朋友在抗议,没有太在意。
直到晚上临睡前,她揉揉放放的脑袋,指尖不经意拂过他的额头,猛然顿住。
“怎么发烧了?”祝晴心头一紧,连忙去拿体温计。
养小孩到现在,放放每天都是生龙活虎,祝晴从没有处理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萍姨不在身边,她顿时慌了神。
应该先送他去医院,还是先吃药?
祝晴给盛放塞了一个体温计,拿出家里的医药箱。
看着药盒上的说明书,她犯了难,不能胡乱喂一个三岁小孩吃药。
放放小朋友叼着体温计,无力地歪在枕头上。
祝晴轻轻扶着他躺好,突然想起上次去九龙城面试时,似乎留过程星朗的手提电话号码。
她翻遍卧室和客厅,终于在笔记簿夹层找到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立马给他拨过去。
“程医生吗?我想问一下……”
儿童房的床上,放放烧得小脸通红。
他手指揪住被角,努力支棱起脑袋听外边的动静,圆溜溜的眼睛艰难睁大。
“晴仔啊——”宝宝朝床边伸手挣扎,小奶音沙哑,“他、是、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