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好像就是这样念对白的,他记错了吗?
回家的路上,清清亮亮的月光洒下。
不过九点多,放放小朋友不知道有多精神,外甥女却一直在揉揉肩膀、捏捏脖子。
小舅舅很不赞同地看着她。
年纪轻轻,像个腰酸背痛的老太太,说过好多次了,工作不要这么拼搏!
他们没有开车,慢悠悠散着步。
这个小孩三分钟热度,现在他不爱坐着家里的越野车游车河了……倒是对摩托车的兴趣燃烧至极点。
“晴仔,我给你报名考电单车车牌好不好?”放放星星眼,“很好玩哦。”
他模仿摩托车在路上疾驰时“轰轰轰”的声音,差点化身人形小摩托。
外甥女不为所动。
“程医生都考啦,你不会考不了吧!”放放亮出激将法。
外甥女还是不为所动:“考车牌很累,我才不要。”
放放举着小手拜托:“不会很累。”
“你这么聪明。”
“我们报名七天速成班啊——”
“我给你按摩,不累了就报名好不好?”
盛放小朋友最缠人了,扒拉着晴仔的胳膊,从警署门口,一路求到了出电梯门。
萍姨抱着新款收音机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祝晴已经趴在地上,盛放小朋友则盘腿坐在旁边。
收音机里的粤曲唱腔婉转动人,萍姨却急得团团转。
“哎哟哎哟,快起来。”
“这都入秋了,趴在地上会着凉的!”
“感冒了怎么办?”
盛放有特殊的技能。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事,他是练过的。
“没事,萍姨。”祝晴懒懒地说。
盛家小少爷多想早日坐上“铁马”,和晴仔在窄巷里驰骋捉贼。
因此当务之急是,给外甥女好好捏一捏,帮忙舒展筋骨。
她心情好了,也许就去考电单车车牌呢。
放放就像专业的按摩师傅,超级卖力,一连串的按摩技巧完全不重样。
祝晴也奇怪,这个被伺候到大的小孩,哪来这样的本事?
盛放小朋友探了探脑袋:“祝小姐,力道还够吗?”
为了自己的电单车梦,放放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甚至上了踩背服务,小脚丫踩在祝晴的背上,两只手摊开,就像是走独木桥一样保持平衡。
“少爷仔!”萍姨急得赶紧上前扶住他的手。
小孩不懂事,大孩也不懂事,两个人一起胡闹。
要是踩偏了,少爷仔会摔跤,晴晴也会闪了腰!
“盛放。”祝晴享受着,忽地问,“你小脚丫干净吗?”
“当然干净,你闻闻。”
“我才不要。”
“怕什么啦……”
说着说着,小朋友也躺了下来。
萍姨终于发现劝不动他们,索性进屋,出来时带了一条毯子。
“晴仔,今天老师说我的英文最好——让我当大家的小老师。”
“你教他们什么了?”
“好多,我想想……”
柔软的小毯子缓缓落下,盖在了外甥女和小舅舅身上。
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
祝晴靠着,一只眼睛睁开:“你怎么偷懒?”
盛放躺平,小手摊开,小短腿也摊开。
“按摩师收工咯,明日请早。”
……
第二天清早,祝晴还在吃早饭,就接到莫振邦的电话。
五分钟后,她快步出来,坐上莫sir的车。
“DNA检测报告出来了?”祝晴问。
莫振邦单手扶住方向盘,指了一下车后座:“实验室整晚加班熬出来的。”
祝晴翻开检测报告,密密麻麻的中文字、数字和英文字,她看得没这么快,余光注意到莫sir飞车的方向,收起报告。
酒瓶瓶口的另一组DNA,属于死者的哥哥,游一康。
莫振邦与祝晴脑海中翻涌着纷繁的线索,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杀人动机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那一场争吵吗?”
“手腕脚踝的反手结,是游一康的习惯手法,他儿子的鞋带就是用这样的手法系的。一个两岁小孩,总不可能学会自己系鞋带。”
“如果要营造水鬼索命的假象,溺亡时不该穿着浴袍,毕竟没有人会穿着浴袍泡澡。凶手保留浴袍,或许是为避免直接接触死者身体,如果凶手是她哥哥,这点倒是说得通?”
车厢里,莫sir一路与祝晴讨论着案情存在的疑点与线索。
“空酒瓶、空药瓶、嘴角和脖颈伤痕……凶手强迫她喝酒服药……”
“那通拨给电台的电话又怎么解释?如果是哥哥胁迫,她为什么不在电话里明说?电台连线不会经过任何剪辑,这分明是最快捷的求救方式。”
“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鞋印、指纹,所以,凶手是早有预谋?”
这些疑团纠缠着,让人难以理清头绪。
但毋庸置疑的是,酒瓶瓶口检测出游一康的DNA,这是铁证。
祝晴和莫振邦站在游一康家门口。
开门的是游父。
屋内传来波波尖锐的哭声,游一康的太太正烦躁地冲调奶粉,一边对孩子说“等等”,一边用力拍打卫生间的门。
“你好了没有?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到底——”
“来了来了。”游母快步上前,“找到牙刷了,一康,这是新的。”
清晨的游家忙碌而嘈杂,厨房里传来早餐的香气。
直到这时,游母和游一康的太太才发现门外站着两位警察,惊诧地迎上前来。
听他们说明来意,两个人都是满脸震惊。
“一康!快出来!”
请假数日,游一康准备回公司上班,此刻正刷着牙,嘴角还沾着牙膏泡沫。听见母亲呼唤,他匆忙走出卫生间。
“现在怀疑你与游敏敏被谋杀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除了DNA检测报告以外,祝晴手中还握着一纸搜查令。
这是莫振邦特意请翁sir签发的。
“啪嗒”一声,游一康手中的牙刷掉落在地上。
他喃喃自语:“红酒瓶……这怎么可能?”
……
游一康坐在审讯桌前,指节抵住眉心。
祝晴语气平静:“再复述一次案发当晚的行踪。”
这已经是第三次询问。
他的喉结动了动:“确实是在招待客户,但我没记酒吧名字……就在兰桂坊那一带,但不知道是哪条巷子。你们知道的,那附近巷子太多了。”
祝晴和黎叔交换眼神。
还是这样模糊的说辞,显然他在隐瞒什么。
黎叔的笔在审讯桌上重重敲击:“客户名字?联系方式?”
游一康搓了搓后颈,身体不自觉往前倾。
“他出国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暂时联系不上,但是我已经发了邮件,希望他能尽快回复。”
“你在隐瞒什么?证据就摆在眼前。”黎叔失去耐心,皱着眉,故意停顿片刻,“故意杀人罪一旦成立,你知道后果。”
游一康的双手紧紧交握,指尖泛白,额角映出细密的汗珠。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我在公司做了九年销售,去年终于升到区域经理的位置。但我学历不够,经济又不景气,现在的职位已经到头了。”
“上个月我偶然得知,公司最大的客户不满,有意转单。对我来说,这是个机会。”
黎叔:“你私下接触客户?”
游一康神情苦闷地低下头:“其实那天,我想探探口风,确认他是不是真要换供应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自立门户。”
“相当于撬了公司的大单,我不能让公司察觉,毕竟那位客户还没有确认和我合作。如果被发现,直接开除,现在找工作多难?”
黎叔抬眉:“所以你要隐瞒当晚行踪?”
游一康颓然地点头。
“公司要是知道我私下接触客户,我在这个行业就完了。”
“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忽地,他苦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小时候,我们兄妹俩的感情很好。”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敏敏总说爸妈偏心。”
“她太敏感了,一点小事就想很多。”
游一康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的性格越来越偏执、扭曲,甚至病态。
“曾经我太太一气之下脱口而出,说敏敏有被害妄想症。”游一康盯着警方不停记录的笔尖,指腹摩挲桌沿,“我骂她不可理喻……但其实私底下,我劝敏敏去看医生。”
游一康回忆着当时妹妹的反应。
她站在原地,用冰冷的、讥诮的眼神看着他。
“她说我一定会买通医生,没病也能治出病来。”
“她是我妹妹。”游一康眼眶发红,抬头望着两位警官,强调道,“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杀她?”
黎叔推过DNA报告:“但是红酒瓶的瓶口,检测出你的DNA。”
“我对红酒过敏。”游一康猛地前倾,手按在DNA报告上,“去年在公司酒会,有人起哄,我为了讨好张总沾了一口,当场呼吸困难,全身起疹。”
“以前没有考虑过这样的过敏原,所以这些年,医院有急诊记录,不止一次!如果不是那次酒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红酒的问题。”
“一个对过敏的人,怎么可能去喝?”
“我不知道那瓶子怎么回事,什么DNA……到底准不准?”
游一康看着他们。
“是不是你们警察为了交差,随便抓个人?”
“只因为我和敏敏吵过架,就正好找我当替罪羊是吗?”
两位警官合上档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我们会查证。”
游一康靠回椅子靠背。
他疲惫地捂住眼睛,手掌微颤。
“我们一直很疼她。”
“连衣裙、口红、白糖糕……甚至连波波都是第一个学会叫‘姑姑’……但她从来不领情。”
“还要怎么样?还要我们怎么做?”
……
祝晴走出审讯室时,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刚才程医生来过?”她回到工位问道。
“来找莫sir,但他不在。”曾咏珊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一会莫sir回来,记得提醒我转交。”
“之前的叶医生,都是让助理帮忙送报告的,程医生最近倒是亲力亲为。”
祝晴翻开报告:“有新发现吗?”
“颈部三道勒痕,深度一致,方向平行,而且死者指甲缝里没有留下凶手皮屑。”
曾咏珊指着照片的勒痕比对,耸了耸肩:“我们外行看不懂……程医生说要做冷冻复检。”
祝晴托腮凝视照片上的勒痕。
“游一康那边怎么样?”曾咏珊问。
“他说自己对红酒过敏,根本碰不了红酒。”
自从发现盛放小朋友对芒果过敏后,祝晴查阅过不少过敏相关的医学资料。
当时,资料里还特别用酒精过敏的情况来举例。
“确实有医学研究表明,有人对红酒中的特定成分过敏,但对其他酒精饮料不会产生反应。”
“这会不会正是他的高明之处?知道自己过敏,就故意在酒瓶上留下DNA。一般人都会想,过敏的人怎么可能碰红酒?这样就完美洗脱自己的嫌疑了。”
“一个能精心策划浴室谋杀,伪造水鬼索命现场的凶手,肯定把每个细节都算计进去了。”
“红酒过敏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祝晴重新翻开口供。
“不在场证明确实含糊其辞,但也不能断定是伪造的,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曾咏珊长长叹气:“所以……又要从头查起?”
“现在下结论,都还是太早了。”祝晴翻了一页口供。
曾咏珊凑过去,目光扫过文字。
“被害妄想症?”她皱了皱眉,“其实话又说回来,这些年,家里人也很辛苦啊。”
……
盛放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地数过。
一、二、三、四、五……今天是周五,熬过今天,他就放假喽!
以前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他从来不知道,休息日居然这么可贵。
如今连上五天学,放放小朋友格外期待周末。
纪老师告诉孩子们,每周五幼稚园都会安排特别的课程。
下午享用完美味的点心,大家就可以到阳光明媚的户外活动区尽情玩耍。等到下课铃响,就意味着快乐的周末正式开始!
此时盛放小朋友就挂在活动区的幼儿单杠上。
秋风凉爽,他倒着挂在单杠上,小脑袋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宝宝差点要练出腹肌。
今天边上和他一起倒吊着的小朋友,不再是小椰丝。
换成了新小孩。
因为,盛家小少爷在幼稚园里当官了*,纪老师让他担任英文小组长。
这是双语教学的国际幼稚园,入学面试时每个小朋友都要经过全英文考核,怎么可能会有人不会讲英文呢?
可偏偏就有这么个例外。
周五这一天,盛放小朋友就是这位同学的私人小老师,全程一对一教导。
那是个小男孩,比盛放高一些。
他金灿灿的波鞋在发光,不穿校服,从帽子到袜子都印着很大很大的品牌标。就好像,要把全世界的品牌都穿到身上。
盛放给他上了一整天的课,此时检收成果,他边听边忘。
连“Hello”都讲得结结巴巴,太过分了。
少爷仔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小孩,挂在幼儿单杠上,甩来甩去,气得小脑袋瓜子快冒烟。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啊!明明这么简单!”
小朋友委屈地绞手指:“可我真的不会嘛……”
“为什么?”盛放气愤叉腰,“面试的时候不是通过英文测试了吗?”
小朋友真诚地告诉他:“因为我们家是暴发户啊!”
他压低声音,跟放放说悄悄话。
面试当天,爸爸花钱了。
盛放在单杠上转了一个圈,“咚”一下跳下来。
他眼睛亮亮,盯着暴发户崽崽。
每当他大手大脚,晴仔就要勾勾他的鼻尖,笑他是暴发户……
“跟我回家玩吗?”放放邀请。
小男孩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软萌萌的脸蛋上写满吃惊。怎么突然交到朋友了呢?
他二话不说,干脆道:“跟!”
“校车在那里,我们走。”盛放说。
下课铃响起,放sir兴冲冲拐走别人家里的宝宝——
这才是真正的暴发户哦,让晴仔见识一下!
两个小朋友上了车,排排坐,小手放在膝盖上。
赶来接暴发户崽崽的暴发户妈咪拎着限量版手袋在车外追:“金宝!金宝!”
“金宝你去哪里!快下车啊!”
放放淡定关上车窗。
谁啦,叽里咕噜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