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廖夫人,害的我。(2 / 2)

姜云冉。

一定是她,也只会是她。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阮忠良弯下腰,额头触地,溅起泥水。

因上午落了雪,鹅卵石小路上满是泥泞,不知哪里来的碎石散落在他身前,划破了他的额头。

鲜血直流。

就在此时,雪花纷飞。

今日第一场雪,是为迎接凯旋的将士们,第二场雪,则是送别无辜殒命的卫新竹。

顷刻间,大雪满城。

阮忠良浑身颤抖,他瑟缩在地:“臣知罪。”

————

风雪又至。

这一次,雪花犹如鹅毛,扑簌簌落了人满身。

顷刻间天地间便一片素白。

潇湘馆中的血腥还未散去,不远处引胜溪上的冰戏还锣鼓喧天,热闹和冷寂交织才一起,组成了今日的庆典。

怪异,无常,让人脊背发凉。

景华琰没有去管跪在雪中的阮忠良,他的目光落在了缓缓起身的麦院正身上。

麦院正躬身行礼,语气沉寂:“回禀陛下,卫美人重伤不治,已然薨逝。”

景华琰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慢慢落下,在卫新竹满是鲜血的脸颊上停顿片刻,才看向泪盈于睫的姜云冉。

“梁三泰,让安奉殿好生伺候,”景华琰顿了顿,“安顿好卫美人的遗容。”

梁三泰躬身行礼,司礼监的黄门们鱼贯*上前,沉默地从两位娘娘手中接过已经没气的卫美人。

灵车和铺盖都已备好,不过一刻,方才还在说话的卫新竹,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姜云冉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虽然一切都是同卫新竹商议好的,直到此刻,她终于离开人世,她才意识到失去的痛苦。

明明只相识数月,明明都不算是至交好友,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难过。

姜云冉跟慕容昭仪安静站在一侧,看着地上星点的血迹。

景华琰收回视线,看向麦院正:“她因何而死?”

麦院正道:“回禀陛下,卫美人被金簪刺伤,身上伤口多达八处,最后一下刺在胸口,伤了心脉。”

“为了求生,卫美人还挣扎过,因此血流满身,若是不被人发现,最终会失血过多而死。”

景华琰的眸色幽深,他表情冷寂,并不显得过分愤怒。

但是这副平静的外表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这意味着,景华琰真的生气了。

他冷冷道:“廖氏,你不是身体不适,回避宫宴,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手持利刃?”

帕子被人取出,廖淑妍才痛哭流涕:“陛下,真不是臣妇所为,臣妇进入潇湘馆时,卫美人已经受伤。”

“臣妇为了救卫美人,手上才沾染了血迹,这把金簪本也在一边的地上,臣妇怕再伤着卫美人,才捡起来的。”

廖淑妍真是能人。

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找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你为何不求救?”

景华琰根本不听她的那一通解释,他只问:“若你真的想救治卫美人,应该直接冲出潇湘馆求助,那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廖夫人愣住了。

随即她才使劲摇头:“陛下,陛下,方才潇湘馆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根本无法打开,臣妇不是不想救人。”

“放肆,陛下面前,还敢胡言乱语。”

梁三泰面如锅底,潇湘馆的门是他看着撞开的,根本就没有任何阻拦,因里外无锁,险些让使劲冲撞的黄门们摔倒在地。

廖淑妍神情狰狞。

“不,就是锁了,就是锁了,陛下您信我的话,我不可能害她,我为何要害卫美人!”

景华琰适才看向她。

“为了阮含栋。”

一句话,就把廖淑妍打落在地,根本无法再反驳。

卫美人临死之前说得清清楚楚,廖淑妍所欲为何,众人只要仔细一想就清晰明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廖淑妍刺来,那目光里有鄙夷,有嫌恶,还有浓浓的嘲讽。

嘲讽她即便心思歹毒,计谋杀人,却最终落了个人赃并获的下场。

跟她那个女儿一样,都是蠢货。

廖淑妍此刻清晰意识到,她辩驳不清楚了。

计划被打乱,她也被人赃并获,此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杀的人是从五品的宫妃,登记在玉牒上的内命妇,等同于谋害宗亲。

下场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死。

杀人者死,天经地义。

眼泪从廖淑妍的眼眸中奔涌而出,她呆愣愣看向前方,看向跪在潇湘馆之外,与她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

“夫君,夫君你救救我。”

廖淑妍忽然挣扎起来,她跪趴在地,想要向着阮忠良爬去。

此时此刻,脸面和体统她都不要了,她只想活着。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然而此刻,阮忠良却忽然弯下腰,又给景华琰磕了一个头。

风雪越来越大,地上积了一层雪,湿漉漉粘在阮忠良的额头上,跟他伤口中的血一起滑落。

同样狼狈不堪。

“陛下……廖氏谋害宫妃,罪无可恕,按律当斩。”

他的声音被风雪吹散,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可他的表情,廖淑妍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相识二十载,数年来一起为阮氏,为他们这个家筹谋算计,阮忠良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阮忠良的表情明白告诉他,他要舍弃她求生了。

廖淑妍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她看向阮忠良,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阮忠良,你怎能狠心如此?你可还是个人?”

姜云冉看着他们狗咬狗,心中只有冷笑。

在相遇之初,或许廖淑妍并不知阮忠良的真面目,但一年相处,阮忠良满心算计,廖淑妍不会看不出来。

即便如此,她也义无反顾嫁给了他。

为的不过是阮忠良的奸佞,也为他的薄情寡义,不择手段。

只有这种人,才能平步青云。

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一起害人的时候,从不会考虑被害者的痛苦。

曾经能为自己所用的时候,这些都是优点,而现在,当她也被弃如敝履时,才开始咒骂男人的恶毒。

廖淑妍怨恨至极。

她厉声咒骂:“阮忠良,我廖淑妍这一生对不起无数人,唯独对得起你,而你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你别忘了……”

阮忠良一个头磕下去,打断了廖淑妍的咒骂。

“陛下,虽然廖氏罪无可赦,但她毕竟是美人娘娘的母亲,是臣的发妻,还请陛下开恩,允其自戕。”

斩首跟自戕,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都是要死。

这一句话,其实是在威胁廖淑妍。

景华琰垂眸看向阮忠良,倏然道:“带下去。”

说罢,他直接起身,淡淡道:“宫宴还未结束,朕不能离席太久。”

“慕容昭仪、姜美人,你们二人亲至安奉殿,先行处置卫美人的丧仪。”

“刘指挥使,着人送阮爱卿出宫归家。”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诺。”

景华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在与姜云冉擦肩而过时,淡淡扫她一眼。

姜云冉垂眸敛眉,躬身行礼:“恭送陛下。”

不过转瞬,潇湘馆便人去楼空。

等到只剩姜云冉和慕容昭仪,慕容昭仪才叹了口气:“走吧,咱们送她最后一程。”

深夜,姜云冉疲惫回到听雪宫。

她刚一坐下,一碗姜汤就送到手边。

青黛给她解开发髻,紫叶则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就连莺歌也小心翼翼看着她,满脸忧愁。

出乎意料,姜云冉此刻倒是还算平静。

“我还好。”

她安慰三人:“不用太过为我忧心。”

说罢,她拍了一下青黛的手:“你跟着我累了一天,先去沐浴更衣,歇一歇吧。”

青黛有些犹豫。

紫叶就柔声道:“姐姐去吧,这里有我。”

青黛才退了下去。

莺歌虽然年纪小,却很机灵,此刻顶替了青黛的位置,帮姜云冉卸去钗环。

松开发髻,莺歌便给她轻轻按摩头皮。

姜云冉把姜茶一口吃下,这才觉得由内至外温暖起来。

“先去沐浴吧。”

“是。”

等姜云冉沐浴结束,在寝殿落座,青黛也换了一身素色的宫装,跟紫叶一起进了寝殿。

“娘娘,赵医正担心您,特地送来了两味药,让奴婢加在今日的汤药里,您吃下之后能安睡。”

姜云冉也没拒绝。

她把苦涩的汤药一口吃下,然后才问:“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紫叶一整日都在听雪宫,时刻关心长春宫和望月宫的动向,此刻听到她问,便低声道。

“下午时,阮美人被送回长春宫,后来岑医正亲至,给阮美人看诊。”

“阮美人似乎不是很配合,长春宫闹了好一阵,最后才平息下去,”紫叶给她按腿,“灵心宫没有反应。”

姜云冉颔首,她今日在外奔波一日,腿上有些浮肿。

紫叶按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舒适多了。

“今日你们都早些睡,让莺歌值夜就好,”药效上涌,姜云冉慢慢合上眼睛,“明日定很忙碌。”

“是。”

这一觉,姜云冉睡得很沉。

可能是因为安神的汤药,她一夜没有做梦,可早晨醒来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很累。

不光身体,精神也相当疲乏。

仿佛一夜都在同人争斗,不休不止。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这才挣扎着起身。

“几时了?”

外面是莺歌和蓝韵。

“娘娘,才刚卯时。”

姜云冉颔首,道:“叫起吧。”

等洗漱更衣之后,姜云冉特地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袄裙,又只戴了两只白玉簪,就算做罢。

宫门大开,整个长信宫繁忙起来。

一盏盏宫灯亮起,在黑夜里点亮前路。

宫人们默不作声在宫道上穿行,昨日之事虽被仁慧太后口谕,所有人都不得议论,但昨日夜里时分,宫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

此刻宫人们神情紧绷,心中皆打鼓,不知道此事是否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钱小多和紫叶走在宫道上,两人沉默不语,等进入听雪宫,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早膳很丰盛。

姜云冉其实没什么胃口,并不想吃东西,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对抗一切。

她夹了一只小笼包,慢条斯理吃着。

“娘娘,昨夜卫美人的宫女琥珀失踪,今晨在御花园寻到,被人打晕在梅林中,挨冷受冻一夜,伤寒发作,不能起身。”

姜云冉颔首:“知道了。”

钱小多睨了一眼膳堂众人,压低声音道:“根据琥珀指认,就是廖淑妍打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