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廖夫人,害的我。(1 / 2)

嶙峋阁有前后两道门,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阮忠良沉默跟在最后。

他是被景华琰特别点名的。

在场众人唯有阮忠良对邢姑姑最为熟悉,让他一起前往,其实是为了让他辨认是否真是邢姑姑。

刚走出嶙峋阁,仁慧太后忽然道:“阮爱卿,廖夫人呢?”

阮忠良愣了一下,忙上前一步,低声禀报:“回禀太后娘娘,今日内子身体抱恙,未曾赴宴。”

仁慧太后颔首,她又看了一眼阮忠良,道:“有母亲在,会好的。”

倒是难得安慰了一句。

御花园的建筑之间交错环绕,因长信宫本就不算宽阔,因此御花园中也略有些逼仄。

就比如嶙峋阁和牡丹楼之间,只隔着两个花坛,站在牡丹楼的二楼露台,能清晰看到嶙峋阁的屋脊。

从嶙峋阁后门出,往北行去不过数步,便是桃花坞之前的翠竹林。

梁三泰办事稳妥,他已经命人看守住了桃花坞的入口,并且从慎刑司调来两名仵作,对邢姑姑的尸体进行查验。

桃花坞之外的竹林依旧郁郁葱葱,安静矗立,从此处看去,似乎任何事情都未发生。

姜云冉跟在众人之后,身边是满脸好奇的司徒美人。

她小声问:“姜妹妹,你说邢姑姑这些日子都去了何处?又为何会死在桃花坞?”

姜云冉摇头:“不知道。”

司徒美人挑了一下英气的长眉,她道:“真是吓人呢。”

“是啊,”姜云冉拍了一下胸口,“还好方才没一起去桃花坞,否则……”

否则不光邢姑姑吓人,还不知阮含珍要做出什么事情。

到时候只两个人在场,万一阮含珍发疯,姜云冉可不就倒霉了?

司徒美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说:“是你运气好。”

两人正说这话,竹林便已至眼前。

景华琰刚要抬步进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

那声音十分微弱,被寒风和竹语遮蔽,让人听不真切。

姜云冉动了动耳朵,就看到景华琰敏锐地挺住脚步,不再继续前进。

簌簌,簌簌。

竹林被冷风吹拂,发出独属于翠竹的冬日细语。

夹杂在寒风中的求救是那么孱弱,若不是耳力极佳,那声音就会被掩盖在寒冷冬日里,最后全然消弭。

但景华琰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姜云冉一早就知晓他耳聪目明,对于声音和味道极为敏锐。

她垂下眼眼眸,注意到身边的司徒美人也动了一下耳朵。

“有声音。”

司徒美人呢喃自语,下一刻目光倏然一冷,直直向桃花坞左后方的潇湘馆看去。

“陛下,潇湘馆有人呼救。”

景华琰没有下令,他一甩衣袍,大步流星往潇湘馆行去。

那张俊逸的面容犹如挂着冰霜,让人不敢靠近。

仁慧太后也扶着彭尚宫的手快步跟上,念了一声佛偈。

今日这一连串的闹事,打扰了皇帝陛下的好心情,让他再也做不出翩翩君子的模样。

妃嫔们也都有些惊疑不定,却一起快步跟上,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潇湘馆之外。

潇湘馆被引胜溪的支流环绕,呈八角形,走过拱桥,才能来到唯一一扇房门之前。

因位置独特,造型别致,多用来夏日避暑。

冬日时节,几乎都闭门锁窗,无人会至此挨冷受冻。

声音就是从潇湘馆发出来的。

越是靠近,呼救声越发清晰,引人胆寒。

胆小的崔宁嫔已经捂住了脸,根本不敢看向前方。

“救命。”

“你别杀我,别杀我。”

那声音越发清晰,满含哀求,痛苦异常。

此时此刻,慕容昭仪和阮忠良表情骤然一变。

慕容昭仪急忙上前,道:“陛下,是卫美人。”

景华琰毫不迟疑,他拦了一下慕容昭仪,另一边,梁三泰已经领人上前,狠狠撞开了潇湘馆的大门。

只听吱嘎一声,门扉直接洞开,竟然完全没有锁住。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景华琰蹙起眉头,不顾梁三泰的阻拦,直接一步踏入潇湘馆。

姜云冉此刻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慕容昭仪的手,与她一起紧随景华琰的脚步,直接进入潇湘馆。

里面的场景让人震惊。

卫美人浑身是血,她胸口插着一支金簪,靠坐在潇湘馆的贵妃榻下,口中鲜血直流。

而另一边,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惊慌失措,她满手鲜血,正呆愣愣看着忽然涌入的人潮。

似乎压根就不知,为何会有人忽然出现在潇湘馆。

竟然是本该在长春宫休养的廖夫人。

“啊!”

胆小的崔宁嫔和梅贤妃站在最后,也看到一眼里面的景象,下意识就叫喊出声。

景华琰面色铁青,他道:“来人。”

一声令下,数名黄门上前,直接抢过廖夫人手中的另一支金簪,把她按倒在地。

此刻廖淑妍倏然回过神来,她声嘶力竭:“不是我,不是我!”

“堵住她的嘴。”景华琰冷冷道。

慕容昭仪和姜云冉则一起上前,扶住了卫美人。

“新竹,”慕容昭仪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你撑住,太医马上就到了。”

卫新竹面如金纸,满身鲜血,她犹如即将凋零的玫瑰,再无任何生机。

枯败,颓丧,满眼不甘。

“救命,救命。”

她半阖着眼睛,顽强求生。

姜云冉眼底一片湿润,热泪奔涌而出,滴落在卫新竹满是鲜血的手背上。

又热又烫。

却短暂地给了卫新竹一线生机。

慕容昭仪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要去捂住她的伤口,还是拔取金簪。

这场面看了真让人难过。

仁慧太后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倒是景华琰来到卫新竹面前,半蹲下身体,平视她的眼睛。

“卫美人,你坚持住,太医即刻就到。”

卫新竹的目光慢慢聚拢,落在了景华琰面上。

她苦笑一声,鲜血喷涌,止都止不住。

“陛下,”卫新竹的眼泪混合着血一起滑落,“陛下,是……是廖夫人,害的我。”

卫新竹强撑着最后一个口气,指认了谋害她的凶手。

景华琰颔首:“朕知道了。”

卫新竹又笑了一下。

“陛下,廖夫人说,若我死了,会影响兄姐春闱,是吗?”

景华琰面容上的冷淡褪去,他平静看向卫新竹,给了她保证:“你不会有事,朕也会格外开恩。”

“多谢,”卫新竹艰难说,“多谢,陛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慕容昭仪脸上,挣扎着对她笑了一下。

“再见,姐姐。”

慕容昭仪泣不成声。

卫新竹最后看向姜云冉。

四目相对,承诺无言。

元徽五年第一个风雪夜,两人也曾四目相对,彼此诉说内心的坚持和怨怼。

那一日,银坠被人害死。

卫新竹自幼病痛,她不能出门读书,不能春日踏青,很少能见广阔天地,感受肆意的风。

直到她入了宫。

才第一次拥有属于她的朋友。

银坠会在她窗前堆雪人,会把御花园的鲜花采来给她,到处打听大楚的风土人情,一一讲给她听。

五年来,她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治愈她的病痛,给了她独一无二的陪伴。

她舍不得失去银坠。

反正她时日无多,即便苟延残喘,也不知何时还会影响到家人,拖累旁人。

还不如,用她这条残命,把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筹谋多日,费尽心机,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

卫新竹没有同姜云冉说最后一句话,她只对她费力点头,握了一下她的手。

望你也能得偿所愿。

目光上移,卫新竹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她张了张口,并无声音。

口型却再说:“你来了。”

是她来接她了,真好,黄泉路上,还有人能相伴。

姜云冉手上一轻,卫新竹冰冷的手瞬间滑落,玫瑰凋零,生机不再,在这个风雪日猝然离世。

“新竹!”

慕容昭仪痛哭出声。

随着她的哭喊,又有几名宫妃跟着哭了起来,而太医也在此刻姗姗来迟。

今日在竹林轩值守的是麦院正,此刻她满脸是汗,显然一路奔跑而来。

见到卫新竹的第一眼,麦院正心道不好。

景华琰面容沉寂,慢慢站起身,给麦院正让出位置。

“尽力救治。”

话虽如此,但卫新竹显然已经没了气息,已救无可救。

景华琰长叹一声,他对梁三泰说:“着宗人府和礼部准备丧仪,一切按照婕妤的规制拟办。”

梁三泰躬身行礼:“是。”

潇湘馆中气氛沉寂,所有人都不敢言语,静立在潇湘馆内外,皆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完全续不到头绪。

无人说话,也无人敢上前劝慰皇帝,就连仁慧太后都支撑不住,在边上的椅子上缓缓落座。

“这是怎么了……”

角落里,被宫人死死压着的廖夫人还在拼命挣扎。

她口中被塞着帕子,无法说出只言片语,只能以这种方式引起旁人注意。

景华琰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看都不看廖淑妍一眼。

“安静。”

两个字一说出口,廖淑妍就吓得不敢动了。

景华琰的慢慢抬起目光,在人群之后,看到了跪倒在地的阮忠良。

“阮忠良,你可知罪。”

景华琰一开口,潇湘馆中的几位娘娘便挪开位置,好让景华琰看到馆外之人。

阮忠良身上的朱红官服才穿了四月,崭新如初,可见保养精心,不见任何破损。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穿这一身官服尤其出色,颇有种仙风道骨的磊落仙姿。

平日里,京中人也多有议论,说难怪阮宪台能被榜下捉婿,的确有让人过目难忘的俊美容颜。

然此刻,一贯喜洁优雅的阮宪台,也只能毫无尊严地跪倒在雪水未消的鹅卵石小路上。

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从他颤抖的肩膀感受到他的瑟缩。

狼狈又不堪。

从他金榜题名之后,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不甘和愤怒充斥在阮忠良心中,可在他脸上,却只有诚惶诚恐。

他害怕。

他如何能不害怕?

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当,筹谋数日,就为了今日一举成功。

又是因何会出意外?

从哪里开始一切都不对了?

究竟是谁呢?

阮忠良不敢抬头,心中却有了一个清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