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们早就暗通款曲,亲密往来超过一年。(1 / 2)

冬日的玉京寒冷刺骨。

从北陌吹来的风裹挟着冰凌,刺得人脸颊生疼。

若穿着单薄,冷风一吹就遍体生寒。

刚一入冬,玉京的柴火和木炭就涨了价。

百姓们一早就烧起了火炉,好熬过漫漫长夜,每逢清晨,巷口都能看到成堆的煤渣。

而在贫困上挣扎的人们,会把这些捡回家去,筛出未燃尽的煤渣以供燃烧。

位于香樟巷的阮府自不用考虑这些,即便是下人房中,冬日也是温暖宜人的。

一大早,阮家就忙碌起来。

下人们收拾马车,婆子们整理夫人要带入宫的体己,贴身女仆们伺候廖夫人洗漱更衣,一个个垂眸敛眉,恭敬又乖顺。

今日休朝,此刻阮忠良尚且还在家中。

他一贯早起,此刻已经在院中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房洗脸。

见廖夫人上妆,就温和笑道:“夫人此去定要好生劝诫娘娘。”

廖淑妍透过铜镜瞧他,目光在妆镜中模糊不清。

“是,老爷,”廖淑妍说,“您放心便好。”

夫妻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邢姑姑从外间进来,对两人行礼。

阮忠良才温言道:“邢姑姑辛苦了,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

邢姑姑连忙说不敢当。

阮忠良笑了一下,依旧很平和。

“你家中上下都尽心尽力,你在宫中又勤勤恳恳,我心中是很感谢的,”阮忠良端起茶盏,润了润口,“娘娘被我们宠坏了,性格有些活泼,还得姑姑多加劝导,毕竟夫人也不能常伴宫中。”

邢姑姑面色一凛,忙道:“奴婢一定努力。”

努力什么,她没有多说。

阮忠良满意颔首,道:“你儿子聪明机灵,已经调去庄子上做管事,女儿秀外慧中,前日夫人见管家的长子是个好的,你觉得呢?”

阮家的管家并非奴籍,有阮忠良关照,管家长子自幼在书院读书,听闻很有些天分。

这门婚事,可比什么庄子上的管事要好得多。

邢姑姑眼睛一亮,心中越发笃定,她道:“多谢老爷,多谢夫人。”

廖淑妍扶着丫鬟的手起身,笑容和煦:“咱们相伴三十载,情分非比寻常,红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有好姻缘,我心里自然欢喜。”

这样说来,跟着伺候的丫鬟们都露出艳羡。

这是多么大的福分。

邢姑姑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自是说不完的感恩戴德。

冬日寒风中的阮府,却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不多时,夫妻两人才至膳堂用朝食。

阮忠良给廖淑妍盛了一碗胡辣汤,道:“夫人最爱吃这一口,入宫之后规矩颇多,数日不得吃,今日吃个痛快。”

“多谢老爷。”

夫妻二人情意绵绵,羡煞众人。

边上新伺候廖夫人的邹妈妈便笑道:“满京城,也寻不到这样爱重妻子的家主了。”

邢姑姑站在一边,冷冷睨了她一眼,到底未多言。

正用早膳,耿管家就低头进来,低声道:“老爷,夫人,小少爷昨夜里书没读完,早晨就起来用功,时辰紧迫,便说不过来送别夫人了。”

廖淑妍满脸慈悲:“栋哥儿还是懂事,不过也得偶尔放松,省得累坏了身体。”

阮忠良拍了一下她的手:“还不是想要春闱拔得头筹,也好让你面上有光?再说,他是男儿,辛苦些又如何?”

确实是这个道理。

还有三月就要春闱,确实时间紧迫,成败在此一举。

廖淑妍看向阮忠良,最后道:“老爷也要保重身体。”

用过早膳,阮忠良亲自送廖淑妍上马车。

邢姑姑跟在一边,低眉顺眼,无论阮忠良叮嘱什么都诚恳应下。

廖淑妍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对外面的阮忠良温言道:“老爷回去忙吧。”

阮忠良颔首,他的视线穿过窄小的车窗,落在邢姑姑的脸上。

“夫人,一路顺风。”

“邢姑姑,夫人和娘娘就交给你了。”

马车咕噜噜飞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的小商贩都已出摊,炊烟袅袅,热闹不绝。

从阮府入宫,必要路过这一条繁忙的巷子,每逢此时,马车的速度都会减慢,车外的嘈杂无孔不入。

廖淑妍微微蹙起眉头。

邢姑姑低声安慰:“夫人暂且再忍上几年,待小少爷高升,家中就能搬入梧桐巷,再不受这嘈杂之苦。”

廖淑妍叹了口气。

“五年,十年,如今二十年都过去了,”她道,“不还是在那香樟巷住着?”

这话邢姑姑没办法接。

廖淑妍是伯府嫡长女,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她从小在梧桐巷长大,后来择选婚事,实在无法才选了阮忠良。

当年阮氏小门小户,只阮忠良一个出类拔萃,也算是少年可期。

从安静的梧桐巷,搬去吵闹的萱草巷,最初的几年总是睡不着觉。

后来阮忠良也还算争气,步步高升,终于搬进了香樟巷。

宅院深扩,锦衣玉食,似乎同梧桐巷一般无二。

可这条嘈杂的入宫巷子,依旧让廖淑妍不喜。

这种低贱和凌乱,永远是她摆脱不掉的累赘,二十年过去,依旧徘徊在头顶,不肯离去。

很快,马车就离开杂乱的巷子,进入东平门前的林荫路。

一瞬,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

马车中两人未再开口。

直到马车在东平门前停下,廖淑妍的神情才平和下来。

她又重新变成了温和友善的廖夫人。

今日入宫的官眷不多,前面不过四五辆马车,略等上两刻就能入宫。

廖淑妍原也准备安静等着,熟料东平门处忽然出现一名熟面孔,那人姑姑同看守东平门的中监说了几句,中监就麻溜来到他们前面一辆马车前,要领着插队。

廖淑妍有些不愉,眼皮立即耷拉下来。

邢姑姑讪笑道:“许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才让提前进入的。”

“还是人家贴心,哪里像囡囡,就知道撒娇卖乖,一点乘算都没有。”

母亲责怪女儿,奴婢可不好接话。

邢姑姑此刻心里惦记廖淑妍之前的安排,随着等待时间越长,她越紧张起来。

廖淑妍心烦意乱,并未察觉,只道:“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姚贵妃都知晓派人让娘家人提前入宫,阮含珍一早就得了消息,还不知道提前打点,就让她们等在这里。

邢姑姑在走神,没有听见。

过了好久,才轮到阮家的马车。

那管事中监满脸讪笑,态度恭敬异常,客客气气让宫人检查过马车,就道:“劳烦夫人了,给惠嫔娘娘问安。”

廖夫人此刻笑容温和:“公公辛苦。”

她给了打赏,那中监面上笑容不变,只手里掂量一下。

“放行。”

马车从东平门驶入。

一路前行,直到在一处偏僻宫巷停下。

邢姑姑面色煞白。

“夫人,我……”

廖夫人满脸阴沉,她冷冷道:“别忘了你的家人。”

邢姑姑紧紧咬着嘴唇,手臂都在颤抖。

廖淑妍见她实在害怕,想了想,又摆出一副和煦模样。

“你只去看一眼便好,多余事情不用做。”

“看过了,就立即回长信宫,”廖淑妍安慰她,“也为了你自己好。”

邢姑姑深吸口气,还是抖着手下了马车。

廖淑妍亲自把食盒放到她手上:“娘娘最爱吃御膳房的槐花糕,你去取来,好让娘娘高兴。”

“是。”

马车前行,留下满地寂寥。

从温暖的马车离开,邢姑姑只觉得寒冷刺骨。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宫巷之前,左右四顾,满心茫然。

她不敢去,可若不去,她心中又实在害怕。

邢姑姑站在那不停吸气,原是想给自己勇气,结果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她瞬间呛咳起来。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嗷呜响起,黑影在她脚边一窜不见。

“啊!”

邢姑姑吓得大喊一声。

等她回过神时,还能听到宫巷中自己叫喊声的回音。

“啊,啊。”

邢姑姑心跳加剧,也不知为何,在惊吓之后,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是该死的小畜生,吓唬人罢了。

速战速决。

邢姑姑深吸口气,她躲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转身向另一条巷子行去。

此处比广寒宫还要偏僻,宫巷深处的满地落叶都无人清扫,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邢姑姑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掠过那些枯叶,溅起一地尘土。

很快,她就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这里原来是宫人用来饮马的马厩,后来御马轩挪到前朝,此处就荒废了。

邢姑姑推开门,破败的门扉吱呀一声,吓得她心脏抽疼。

一阵冷风刮过,卷起地上数不清的枯叶。

邢姑姑又呼了口气,这才跨入门扉之中。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门心思都放在四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在她身后,门扉并未自动合上。

咔嚓,咔嚓。

脚步声在荒废的院落里回响,邢姑姑有些恍惚,总觉得那声音好似有两重,声音在这里交叠,时光回旋,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她一步步向前,最终,来到了一口狭窄的石井前。

石井上压着石板,好似已经封死。

邢姑姑鼓起勇气,伸手就要去推开石板。

她总要看看,那贱人到底死没死。

可她的手还未伸出去,一道冰凉的手指,忽然爬上她的脖颈。

倏然收紧的剧痛让邢姑姑来不及挣扎,她呼吸停滞,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就是这么杀了我的。”

“我让你也尝尝被杀害的痛苦。”

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犹如鬼魅。

邢姑姑吓得浑身颤抖。

啪嗒一声,食盒跌落在地。

她眼睛暴凸,红血丝爬上眼球,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可怖。

“救……”

“救命?”

身后的阴冷吸气席卷而来,笼罩在她四肢百骸。

“当时我也这样同你求救,求你不要杀了我,”身后的鬼物冷笑,“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