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晋琛算了一下,也不过只剩三天时间了,试探性地问莫以澜,想不想找个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就当作是为她践行。
莫以澜笑着摇头,不用了。
见关晋琛总是在摩挲手头的烟盒子,莫以澜指了指打开的窗户:“我不介意,你可以抽。”
“最近负责的案件有些复杂,抽多了,烟瘾就重了。”
解释了一下,关晋琛抽出一根烟,还是走到了窗边,他没忘记,莫以澜嘴上说不介意,但对烟味还是极其敏感。
视线落在她刚画好的画上,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北三最近好像也很忙,你有跟他联系吗?”
“你大可以直接问我的,没有必要拐那么远,这不是你的说话风格。”
可能关晋琛自己不知道,作为检察官的职业毛病,当他在试探某个人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微眯眼睛,也正是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引起了莫以澜的注意。
“一个月前,北三让言四深夜给我打电话,要我查你的手机号码所在位置,那天,他在酒店楼下守了很久,你什么时候退房,他就什么时候离开。圣诞节那晚,他本是在外出差,听说有聚会,平安夜连夜开车赶回来,然而你没参加。”
关晋琛猛吸一口烟,单手插进裤兜里,皱着眉头看莫以澜:“你们到底怎么了?”
莫以澜整理好桌上的画具,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没什么,我没去聚会是因为在忙出国的事情,有很多手续要办,至于什么节,我都没在意。”
“小五,你不会撒谎。”关晋琛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从前,就算是再忙,一旦我们说聚会,你都会参加。”
正因为如此,江湛北才会连夜赶回来,以为能见上一面,结果没想到……
莫以澜突然笑了笑:“人,为什么总要跟以前相比呢?”
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不去理关晋琛那疑惑而又复杂的目光,莫以澜背靠着书桌,双手放置在身后轻轻撑着桌面。
“今年的农历初一有些晚。”
“嗯。”关晋琛等着莫以澜接下去的那句话。
“那时候,别忘了手机给我发个红包。”
“……”
关晋琛眯着眼,不紧不慢地看她:“你过年不打算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而且我才刚去不到一个月,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莫以澜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她是多么庆幸爱丁堡开学的日子,赶在了春节前,能让她避开那个大团圆的日子。
没有她在,起码大家都会过得自如点吧。
“小五……”
“大哥。”莫以澜打断关晋琛的话,低头看了眼腕表,“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我送你。”
“不用了。”莫以澜笑着拒绝。
关晋琛直到离开,都没能打听出什么,江湛北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也只说了抱歉这两个字。
周雯从国外回来的那天,莫以澜提前得知消息,本是明天的飞机去苏格兰,她却临时需要收拾好剩下的行李。
叫来莫宝贝帮忙,结果动静大得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
“这又是折腾什么?”莫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出来,见莫以澜正在整理箱子,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几下以作示意,“明晚的飞机,你着什么急。”
莫以澜也没瞒着老爷子,事实上,她本是拒绝回来大院住,可跟江湛北闹翻后,她清醒而又讽刺地意识到,除了云初上,她无处可去。
也许是为了避开她,周雯被送出国,美名其曰说是散心,实际上,不过是给莫以澜点时间。
就是没想到,周雯说回来就回来,时间还往前掐了一天。
“大伯母回来了,两小时后落机。”
莫以澜的话,让老爷子眉头一皱,转身就朝楼下喊,管家急匆匆跑上来证实了这一消息,额头上的冷汗足见他也是吓了一跳,正手足无措着。
“您不用担心,我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暂时去酒店住一晚,反正也是明天的飞机,没什么。”
老爷子心疼莫以澜,指挥着管家:“我让小竣帮你安排酒店。”
“已经跟哥说了。”
莫宝贝来的路上就给莫以竣通风报信,估计这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不然你去小竣那儿住一晚?”
莫以竣那里?
莫以澜想都不想摇头拒绝,老爷子话都到了嘴边了但还是忍住不想勉强她,只是吩咐管家帮忙看看,如果还有什么东西缺的,赶紧去买。
“姐,你过年真的不回来吗?”
收拾完行李,莫宝贝手握成拳,捶着自己的后背一边问道。
见莫以澜点头,她下意识就想问,那三哥怎么办。
结果,刚开口,莫以竣人就来了,连回答都没能听到。
不堵车的话,周雯很快就到。
莫以竣二话不说拎着莫以澜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两个逼近超重的箱子在他手里头轻得像是平日里练肌肉举的哑铃,莫以澜跟在后面,时不时就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护着。
深冬的天气冷得可怕,推开门,大风能将人逼退好几步,莫以澜愣是用力才站稳脚跟,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连忙戴紧围巾跟帽子。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莫以澜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跟上莫以竣,一上车,灌进她衣领里的暖气令她瞬间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云城今年的冬天真冷。
莫宝贝提着一袋水果从后面追上来,“姐,拿着拿着。”
“我不吃……”
“切好的!”
似乎料到莫以澜会拒绝,莫宝贝直接打断她,“阿姨切好你最爱吃的几种水果放进保鲜盒里,还给了一袋沙拉酱,说是你晚上不怎么吃饭,但水果一定要记得吃。”
风刮得莫宝贝瑟瑟发抖,着急着跑出来,手套耳套都没带,手指冻得发红,耳根跟脸颊也是,心疼她的莫以澜连忙接过水果袋子,将衣袋里的暖宝宝贴递给她。
“快进屋吧,天冷别冻着。”
莫宝贝皱着鼻子,声音有些哽咽:“姐,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酒店啊。”
实在是不忍心,莫以澜只得把车门打开让她上来,莫以竣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车后座那只差把双腿往莫以澜身上盘的莫宝贝,无奈地摇头。
车子开进了明珠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下坡的时候,莫以澜无意间看见了酒店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拿出包包里的手机,果然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三哥?”
没料到莫宝贝会突然凑过来,莫以澜来不及把手机收起,就被她给看见了。
闻声,莫以竣也抬眸看了眼:“我以为你已经跟他分道扬镳了。”
这些日子,谁不知道江湛北惹到了莫以澜,可想去追究原因的,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就连关晋琛也不例外。
一想起那句——
一看莫小五那双眼睛,我就没了质问嫌疑人的那种气势,根本无从下手。
莫以竣就想笑。
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关大检察官收拾不了的人。
“开你的车,管那么多。”莫以澜淡声回应。
莫宝贝瞪大了眼,像是长了见识一样,毕竟,她从没想过除了关晋琛以外,会有人敢呛莫以竣,最可怕的是……
莫以竣居然真的闭嘴了……
车子停好,莫以竣拉着行李箱走在前,直梯直接上了莫以澜所在的房间楼层。
“房卡在这。”
莫以澜接过房卡一刷,房门打开,莫宝贝第一时间冲进去,她却扭头突然看向另一个地方。
莫以竣推着箱子,慢悠悠地开口:“不去看看?”
到最后,莫以澜还是拗不过自己,转身朝电梯口走去,她想,给个结果都好,起码不用这样吊着彼此,说开了,以后就不用再辛苦地伪装什么了。
江湛北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从前没觉得莫以澜这么有能耐,他堵了那么多次,她都能全然逃脱。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明天就是她去苏格兰的日子,可莫以澜还是不愿意见他。
来明珠大酒店,是莫以竣给他发的短信,只给了地址,比没有承诺就能说服莫以澜跟他见面。
所以,在酒店大厅看见那道身影时,江湛北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激动的。
“莫小五。”
漆黑的眼眸在大厅水晶灯的光芒下映得异常深邃,见他的时候,莫以澜眉宇间每一寸都是冷漠。
“有事?”
声线冷得有些不像话,让江湛北原本悬着的心猛地沉下去,深不见底的心湖里,他沉闷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伸出去的手,被不留痕迹地躲开,滑腻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半天都未能散去,徒然抓了抓空气,江湛北抿紧嘴唇。
“那天在扎堆……”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莫以澜直接打断。
“江湛北,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莫以澜歪着脑袋,漂亮的眼眸紧凝着江湛北的脸,仿佛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你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却又好像是纠缠已久的问题,令江湛北不得不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正因为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彻底打破了莫以澜最后一丝希望。
一个人,只有在他不确定做某件事,又不得不做的时候,会因为犹豫而有如此下意识的反应。
很明显,她的问题为难到了江湛北。
莫以澜轻轻笑出了声,她的笑令江湛北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明亮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暖意,冷漠、疏离甚至还有恨。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旁边总有人来来去去,有些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也会下意识投来目光。
有人说过,莫以澜天生适合黑色,她穿起黑衬衫搭配着西裤又或者黑色长裙搭配着一字型高跟,往那里一站,周身气质冷漠孤傲,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独立一隅,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莫名在她的从容不迫中失了言语。
还有那双幽深的眼眸,也让人望而生畏。
每逢听到这样的形容,江湛北总会不自觉摇头大笑,仅仅是因为在他眼里,莫以澜永远是那个遇到难题就会皱眉头,解不开高数题就会一脸苦兮兮地朝他求救的小女生,哪来的气场?
然而今天,这样近的距离,面对面看着的时候,江湛北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森冷,全身上下的神经仿佛都被包裹着困住一般,动弹不得。
湿润的空气里,金碧辉煌的灯光下,红唇微启,那轻不可闻的嗓音如同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湛北,你也怕我是不是?”
沉默着没有回答,江湛北看着那张愈加陌生的脸,喉头上下滚动:“以澜,我……”
莫以澜逼近江湛北,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嫣然。精致的五官在光线下益发耀眼,暗自深吸一口气,仿佛攒足了这多日来的恨意般咬牙道:“你也像她们一样,怕我克死你。只不过就是,你比她们多了分演技,骗过了我这么多年。”
正因如此,我才更恨你。
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接受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是把爱藏了很久,却要分开,做恨着对方的陌生人。
爱跟恨都占据着天平两端,爱得多了,恨也就多了。
情到深处,却发觉所爱非良人。
莫以澜承认,这些年,她是输得一败涂地。心里头有着满腔恨意,化作淬毒般的利剑刺入心扉,所有的气息都哽在喉咙里,想斥责,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五,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低沉的嗓音通过神经末梢一点点渗透进脑子里,莫以澜看着江湛北,却发觉自己再也没有想要相信他的心。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如果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
黑色衬衫的领口,因为说话的缘故微动,露出一段洁白无瑕的颈子,嘴边分明还挂着笑容,眼神却万分犀利——
“认真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这些年,从考上一中,到考上青大,再到现在申请到爱丁堡大学的交换名额,都离不开你的帮助。江湛北,我欠你很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答你,你说对吗?”
江湛北垂眸看着莫以澜,不言语,削薄的唇角不知不觉抿紧。
“我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回想起那一夜在走廊口听到的话,时隔这么久,莫以澜仍旧有重锤砸向心口一样的疼痛感。
总觉得以前在江湛北面前的小女孩心思,都变成了一种矫揉造作,人家根本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看,她却听信了旁观者的话,误以为那真的是两小无猜的情愫。
思及此,真是讽刺。
“所以,我们一报还一报,从此以后互不相欠,你说好不好?”
曾引以为傲的友情,在命数面前,化为乌有。说过的承诺,一字一字拆开,都成了世界上最残酷最冷漠的字眼。
互不相欠,形同陌路,是莫以澜最后的界限。
心慢慢往下沉,盯着莫以澜那张冷漠而又深沉的脸,江湛北只觉得一股气倏地往上窜,她居然说出了互不相欠这四个字,哪一个字,不是刺得他胸口一窒。
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给她发了多少条短信,打了多少个电话,在学校宿舍,在莫家守了多久,她愣是一个回复都不给,一个面都不见。
现如今,她居然要划清界限。
“莫以澜!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情愿你骂我,甚至是给我一个巴掌,都好过你现在跟我谈划清界限。你跟我分得清吗!”
厉声呵斥,引来周围无数人的目光,面对江湛北那如寒光利刃的眸光,莫以澜笑得更开,清丽的容颜下衬得她的笑,魅惑得令人睁不开眼。
“都到这种时候了,江湛北,你哪来的资本朝我发脾气?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着这样悲戚的语气说出口。
设想过很多浪漫的画面,甚至都未曾觉得先开口说喜欢,是一件掉价的事,只要能够跟江湛北在一起,哪怕是所有惊喜都是由她来制造,都无所谓。
可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是用来讽刺自己的自作多情。
那深到无法自拔的自作多情。
“那天晚上我是喝了酒,但不至于不省人事,我可以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来负责,包括那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你打断的喜欢。”
轻灵的嗓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跟失落。
多少个不眠的深夜,捧着手机,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名字,心里想象着同一时间江湛北会在做些什么,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有时候偷偷笑出声来还怕会被人发现从而慌张地拉起被子挡住脸。
每一道江湛北讲过的题目,总要比同学跟教授讲解的更加深刻,仅仅是因为是他讲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会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有时候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喜欢的理由。
莫以澜想,她真是疯狂而又可怕,但凡是跟江湛北有关的,她都觉得喜欢。
就这样,她堵上一腔孤勇去告白,那四个字甚至都还没讲完,就被江湛北拙劣的谎言逼退。
“本以为你是怕影响到我的学习,本以为你是想给我制造更浪漫的惊喜。”清冷的眸光扫过来,带着自嘲的笑容,莫以澜眨了眨眼,湿热化作一层薄薄的雾,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开始看不清江湛北脸上的表情。
“你看,我所想的你,都是最好的。”
人心,总是善良的,不管是不是被伤害得很深,总是能想出千万种借口来替他开脱。
这么多年来,爱已成伤,且伤口的深度,只有莫以澜自己明白。
“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不够勇气来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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