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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老张去世七八年了,家里只剩了老婆和两个闺女,老大是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分配留在了广州,二女儿参军去了北京,大女儿来信说要结婚了,让她妈去广州参加她婚礼。
老张家的五十多岁,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沧口区的板桥坊,就愁得不行,有心不去,又怕凉了女儿的心,就跟赵桂荣哭诉。
赵桂荣说女儿结婚,一辈子一次的大事,那儿能不去?何况孩子就她这么一个长辈亲人了。
老张家的说她大字不识一个,连广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万一路上下错了车呢?让人拐了呢?赵桂荣就笑,说你说下错了车我信,你要怕有人拐你,我就不信了,你都这把年纪了,拐你回去当娘养啊?
把老张家的说得不好意思,不怕被人拐了,可依然满心畏惧,好像女儿让她去的不是广州而是地狱油锅。赵桂荣就回家跟杜建成说,杜建成说咱沧海走南闯北惯了,不行就陪她走一趟。
就这么着,老两口也没跟杜沧海商量,就替杜沧海做了主,陪老张家的去广州!
那阵杜沧海正忙着卖马海毛毛衣,忙得恨不能一人劈成仨用,听父母说让他陪老张家的去广州,就很不高兴,说秋天眼瞅着就过去了,得赶紧把手头的马海毛毛衣处理完了,腾出本钱上冬装,一趟广州,怎么着也得耽误十来天,搞不好毛衣就得压在手里,这做生意的,压货就等于是压钱,不干!
一想到耽误儿子做生意的后果就是压货赔钱,赵桂荣就后悔贸然答应了老张家的,拿眼去看杜建成。
杜建成抽了几口烟,说: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是钱重要还是做人重要?
在杜建成的人生词典里,答应了别人的事,哪怕刀架脖子上也得去干,要不人就配不上人这个字!
见父亲气得脸都红了,再想想父亲的老胃病,杜沧海就不敢继续招惹他了,去把大狮子叫出来,商量了一下,把剩下的毛衣拨大狮子给代卖,自己陪老张家的去广州。
货拨给了大狮子,去广州的日子还不到,杜沧海没事干,就在家睡觉,睡醒了躺在床上,觉得没意思,这么睡下去,太浪费时间了。
杜沧海一直认为睡觉就是暂时的死亡,好好的生命,就这么消耗掉了。所以,杜沧海不愿意睡觉,喜欢活着的好光阴。
杜沧海起床洗刷完,想去新华书店待一天。
不是买不起书,是买回来没地方放,所以,杜沧海就去新华书店站在柜台前看,不少书,他都是站在书店柜台前看完的,书就像一颗万能的精神药丸,遇到难以开解的事,想想曾读过的某本书上的某就话,就开解了。在平时,他觉得读书就是一手拿着一面镜子,一手拿着一块抹布,不停地擦洗内心的那个自己,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
读书就是给予人精神力量,就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愉悦阅读的人的同时,还扶着他,走不歪。所以,每次去外地进货,别人带包炒花生米几个鸡爪子和啤酒,一路喝酒神侃胡吹,但杜沧海就是抱一本书,蜷缩在某个角落里,安静地读。
杜沧海出了门,到了公交车站,见站上满满翘首以待的人,才想起来这是早晨上班高峰点,心里就涌上了淡淡的倦意,这几年他天南海北地进货,因为晕船,尽量选择火车出行,但每一次火车出行,都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挤死在路上,所以,一看到人多,杜沧海就打怵得很,就想离书店不过两公里的路,走过去行了,没走几步,就看见吴莎莎泪流满面地往公交车站跑,杜沧海忙问怎么了。
吴莎莎哭着说小姨没了。
杜沧海大吃一惊,说:怎么会?你小姨还年轻着呢。
吴莎莎说小姨自从上次来家帮她跟她爸讲理,被她爸打了,回家就气病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人瘦成了一把骨头,青岛的医院看遍了,光北京跑了两趟,就是查不出什么病,最近这段时间,水米不进,就靠点滴活着,这都半个月了,终于熬得油尽灯枯,今天早晨她姨夫想拿热毛巾给她洗洗脸,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毕竟小姨的病是因为自己而起,吴莎莎愧疚得要命,哭得直不起腰,杜沧海也顾不上去书店了,陪她去了医院。
等他们到了,吴莎莎的小姨已经转到了太平间。小姨的女儿比吴莎莎大一岁,青春年少,正黑白分明的年纪,也觉得她妈妈的死,是因为吴莎莎,所以,对吴莎莎很凶,不让她靠近。
心里愧疚的吴莎莎就像一条被嫌弃的小狗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杜沧海看得难受,就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吴莎莎就搂着他的腰,像站不稳的老人终于找到了拐杖,脸埋在他胸前哭。
就这样,他陪吴莎莎办完了小姨的丧事,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以外甥女婿的身份参加的,就此,他的人生,和吴莎莎的关联更密切了。
杜沧海有心辩解,可又觉得这时候吴莎莎正伤着心,自己再站出来说这些,很不近人情,就按葫芦似的按回了肚子。
吴莎莎小姨下葬后,杜沧海陪她从墓地回来。吴莎莎吊在杜沧海的一只胳膊上,一路哀哀地哭起来没完。
杜沧海知道,如果这就回家,吴莎莎肯定一路抱着他胳膊,街坊邻居见了,怎么说?他还不更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就说两天没去即墨路了,得过去看看,让吴莎莎先回家,然后把她送到了公共汽车站,目送她上车,才如获大赦。
大狮子没钱自己进货,帮杜沧海卖马海毛毛衣,东西不多,摆不满他和杜沧海俩人的柜台,索性就把毛衣挂在了后面的绳架上,把柜台面腾出来,想去别的摊拨点鞋过来卖,好歹也能多挣两个。
旁边卖丝袜的老孙见他把杜沧海柜台腾出来了,就把袜子摆了上去。
等大狮子拖了两大箱子鞋呼哧呼哧回来,肉色的黑色的粉色的丝袜,已经把杜沧海的柜台摆满了,指望他那一米多宽的柜台,根本就摆不了几双鞋,就恼得很,让老孙给腾地方。
老孙也是即墨路上的老资格了,打改革开放之前,就把一条一条的丝袜揣在棉大衣里卖,卖到现在,那也不是吃素的主。尤其是大狮子先前在即墨路,是个惯于挨欺负的,就更没把他放在眼里,大狮子说了好几遍,他都装没听见。
大狮子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就恼了,就动手给他收拾袜子。老孙一把按住大狮子的手,说大狮子,你再给我动一下手试试!
老孙的底细,大狮子听说过,喝了酒和人打架,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判了个过失杀人,抓进去关了十二年。在即墨路上混饭吃的,虽然好些都进去过,可进去过,也分三六九等,身上背着命案的,最吃得开,满眼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路都拉着阔背,好像谁敢让他们不顺眼,就能被他们像收拾蚂蚁一样收拾了;次之,就是打架斗殴进去的;再次之就是小偷小摸进去的;最最瞧不上的,就是夏敬国这种强奸妇女进去的。好在夏敬国聪明,虽在即墨路这片江湖淘金,但从不争江湖地位,只专心挣钱、挣了钱嫖小姐,一副完全的与世无争的样子,也就没人难为他。
大狮子虽是打架斗殴进去的,在即墨路的二等江湖,可他没本钱,人又窝囊,很长一段时间,像条流浪狗满街找吃的一样,差不多给即墨路的每个商贩都打过下手,被人踩惯了,姿态上难免有些奴气,看人总是怯怯的,好像随时都在躲揍,虽然借杜沧海的光,他有了节一米长的柜台,可是,能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还是不多。
现在,老孙死死攥了大狮子的手,拿咄咄的眼神逼着他,大狮子进退维谷,他知道,这件事他和老孙,谁都不占理,因为柜台是杜沧海的,可他又觉得,就凭他和杜沧海的交情,这柜台也该归他用而不是老孙!毕竟,他一直是靠拨杜沧海的货售卖才在即墨路站住脚的,从理论上说,他就是杜沧海的手下,杜沧海不出摊,闲出来的柜台,要说谁有资格用,也非他这个手下莫属。
大狮子知道,今天如果他认了老孙这下马威,在这条恶人街上,他就还是那坨谁见了都可以碾一脚的鼻涕,而且,碾一脚还要嫌弄脏了鞋,所以,他决定给自己来场翻身之战,和老孙干个你死我活!
大狮子在心里默念着杜沧海教给他的打架技巧,出其不意,快速出招,直中命门。这么想着,一拳出去,带着呼呼的风声就铆在了老孙下巴上。
老孙没想到大狮子能来狠的,被打愣了,眨了好几下眼,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看见血,大狮子吓坏了,当年坐牢的时候,和他同牢房的一小子就是,和人打架,一拳下去,对方没防备,下颌被拳头怼上去,就把自家舌头咬断了,他给判了五年。
在监狱待了生不如死的两年的大狮子,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再进去待五年,吓得浑身骨头都软了,连声说对不起。老孙返过劲来,一脚就把大狮子踹倒在地上,又冲上去,踹死狗一样往死里踹大狮子,周围人有心去拉,可见老孙满嘴是血,面目狰狞的,也挺吓人的,就只有动嘴吆喝吆喝的份,没人敢上前。
杜沧海就是这时候赶来的,远远的,见自己摊前围的人山人海的,扒拉开人群一看,大狮子的脸都让人踹青了,也顾不上多想,照着老孙的胯,一脚就跺了过去,老孙没防备,一个趔趄就蹲坐在地上。杜沧海扶起大狮子问怎么回事,大狮子擦着嘴角的血,指了指摊位,说他把你柜台占了,让他腾他不腾。
杜沧海就明白了,在即墨路,别说摊位,为了抢一寸柜台的地方,什么明战暗战勾心斗角,就没消停过,他看看老孙,说老孙,抢到我头上来了。
老孙不说话,呸了一大口血,跳起来就想跟杜沧海拼命,杜沧海不慌,一伸手,就着他一拳过来,攥住了他手腕,轻轻往前一送,老孙就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杜沧海走过去,老孙还想给他来两脚,被杜沧海一脚踩在肚子上,说老孙你信不信,你要再跟我耍狠,今天我就让你拉一裤兜子!
老孙脸上虽还凶神恶煞,可眼已经软了下来,他骂骂咧咧了两句,辩解说是大狮子先动手的。
杜沧海知道,这事算结了。
像老孙这种人,向来靠拳脚说话,一旦拿嘴巴跟你掰扯道理,基本就是认输了。
杜沧海说:我不管谁点动的手,你把东西摆我摊上就不行,你敢打大狮子就是打我杜沧海脸!知不知道!?大狮子口口声声喊我老大,他今天让人打了,我要不管,我就没脸在即墨路上混!
大家见战事已了,纷纷上来拉架,让两人各自退让一步,熄熄火。仗打到这地步,就该收稍了,杜沧海明白,就松了脚,说没下回!说完,转身走了,去了新华书店,看了一会书,让心静下来,把一肚子的煞气消了。
傍晚,杜沧海又去即墨路上转了一圈,远远见自己摊上摆了十几双鞋,知道老孙没再欺负大狮子,在心里悄悄笑了一下,站在远处,看大狮子热火朝天地张罗着卖鞋卖毛衣,满脸的青肿还在,突然就觉得大狮子可怜。
其实大狮子是个非常渴望得到家庭温暖的人,为了换取家里人的不嫌弃,他挣一毛往家交十分,兢兢业业的,好像他不是那个家的儿子,而是挣钱机器加奴隶,为那个家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2
傍晚回家,正在公交站上等2路电车,就见5路来了,是杜溪在上面售票那辆,就跳了上去,冲杜溪笑。杜溪也冲他笑,他问杜溪几点收车。旁边一男的很警惕地看着他,说你一个男人问人小姑娘几点收车干什么?
杜沧海说:我愿意啊,怎么滴?不行?
男人说:不行。
杜溪就冲他丢了个眼色,示意杜沧海不要理他。杜沧海就觉出这里面有事,就小声问怎么回事。杜溪说这个男的最近总是坐她这班车,车到终点,他下去。等他们发车的时候,他又上来了。他有月票,谁也不能说不让他上,烦都烦死了。
杜沧海又看了男人一眼,个子满高,有只眼是斜的,闪烁着自命不凡的偏执光芒,时不时敌意地瞅他一眼。
杜沧海小声跟杜溪说:我看这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姐,你小心着点。
杜溪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姐弟俩交流完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就聊了一路别的。男人大概听出来了,他们是一家人,而且杜沧海是弟弟,表情就放松了很多,甚至还投来了献媚的笑容。杜沧海凛然得很,全然不放在眼里,车到西镇,杜沧海边下车边大声说:等收车我来接你。
杜溪也大声说好。
其实杜沧海只说说给男人听的,警告他杜溪身后有庞大的同盟军,他那点不自量力的破心思快包吧包吧搁起来吧。
结果是这男人跟着杜溪的车坐了五六个来回,等杜溪收车,他也跟着下了车,见并没人来接杜溪,就凑上前,说要送她回家。杜溪冷若冰霜,说不用。男人非送不可,甚至跟杜溪表白,她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就是他的缪斯女神,没有她,他简直活不下去。杜溪懒得搭理他,他就一路跟着杜溪,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说是献给杜溪的诗,非要读给杜溪听。杜溪不听。他就站在路灯下大声地朗读,朗读完了这一盏路灯,就飞快跑到下一盏路灯底下去读,每一句都肉麻得让人欲吐无物。杜溪急了,要和他翻脸。他才站住了,讪讪摆手说明天见。
杜溪逃也似地回到家,说:不行了,沧海,从明天开始你得护送我上班下班了。
杜沧海一惊,说:那小子干什么出格的了?
杜溪就把他追着他读诗的事说了。赵桂荣说:还会写诗,这不文化人嘛。
杜溪说:文化个屁!都文理不通,诗什么诗?!
可杜沧海得去广州,大哥不在家,二哥顾着小家,杜建成人已老,就如虎已无牙,根本就震慑不住一个痴心妄想的年轻男人。想来想去,杜沧海说:让大狮子忙完了就去给你跟车,吓唬吓唬那小子。
杜溪觉得也成,大狮子他见过,张牙舞爪的,可人还挺好的。
杜沧海去大狮子家交代了保护杜溪的任务,第二天就和满眼慌张的老张家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3
在火车上咣当了三天三夜,杜沧海踏上了广州这片神奇的土地。
老张家的准女婿到火车站把准岳母和杜沧海接到家里。
吃晚饭的时候,老张家的亲家端上一只像汤罐子似的砂锅,把里面的鸡鸭鱼肉捞出来,给他和老张家的一人盛了一碗汤,把肉端到了一边,就气得慌,觉得南方人真小气,还小气得不避人耳目,当客人面把肉捞走,只给客人喝汤,什么意思嘛!?
杜沧海虽然心里嘀咕,并没说出口。老张家的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把亲家递过来的汤碗往旁边一推,说吃饱了。
本来,亲家已给安排好了睡觉的地方,老张家的死活不住,不顾亲家的苦苦挽留,要跟女儿回去挤集体宿舍,谁劝也不听。
到了街上,老张家的气哼哼地问女儿这婚能不能不结?女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到底怎么了?老张家的就哭了,说她婆家不是善茬,将来肯定虐待她。杜沧海也应声附和,她准婆婆当着娘家人面把肉捞出来只给他们喝汤,就说明他们没把娘家人当回事!
老张女儿扑哧就笑了,说他们不懂,这是南方人的饮食风俗,煲汤都是只喝汤,把煲汤的食材捞出来扔掉,因为在南方人眼里,煲过汤的食材已经没有任何营养了,叫汤渣!给客人喝汤,是最高礼遇!
老张家的和杜沧海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在北方形容凄凉相时说‘别人吃肉我喝汤’,到南方怎么就成了礼遇了。
老张家的不信,说闺女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护着婆家人了,有她受欺负的时候!
杜沧海跑南闯北去的地方多,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也知道像老张家的没文化,判断生活中的一切仰仗的都是那点可怜的人生经验,道理是讲不通的。这事要不从根本上给她解决了,怕是在婚礼上都不会给亲家一好脸,就拉着她进了一家街边小店,点了个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南方人的喝汤风俗,果然和老张女儿说的一模一样。老张家的这才信了。
可信归信了,在亲家面前已撂下了坚决不在人家家里挤的话,不好意思回去住了。杜沧海在她女儿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才安顿下来。
老张女儿女婿很感激杜沧海千里迢迢把老张家送过来,还帮他澄清了岳母的误会,一定要杜沧海在广州好好玩几天。
就这几天,让杜沧海发现了一个更加广袤、更加生机勃勃的新世界。
所以,从不吝啬分享人生经验的杜沧海后来经常和他的孩子以及亲朋好友们说,善待每一个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哪怕他仅仅是路人甲路人乙,他们都是一片片从你头顶飘过的云,而你的人生就是土地上的禾苗,你无法确定哪一片云彩会携带着雨水,浇灌了你的人生,杜沧海觉得,目不识丁的老张家的,就是他的贵人之一,如果不是父母好心让他送她来广州,就算他也会知道广州遍地商机,怕也要晚几年。
商机这事,别说晚几年,晚几个月,都是命运中的稍纵即逝。
所以,杜沧海相信,做好人,真的是有好报的。
老张的女儿和女婿要忙婚礼,没时间一直陪杜沧海他们,杜沧海就自己上街玩。
在广州的街上,杜沧海发现,北方售价昂贵的香蕉,在广州便宜得象不要钱,他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串,扛回小旅馆,想这几天,不吃饭了!就吃香蕉!
一想到在北方卖那么贵的香蕉在这里便宜得可以当饭吃,杜沧海就高兴得内心里有个自己手舞足蹈的。
当他和老张家的说这串香蕉有多便宜时,老张家的吃惊得好像发现自己钱包里突然多出来好几百块钱。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吃香蕉,老张家的也说,香蕉这么便宜,就吃香蕉行了,把饭也省了。
吃完香蕉一个多小时,杜沧海的肚子排山倒海似地咕噜上了,好像肚子里发生了海啸,所有内容都争先恐后地要往外跑!旅馆的厕所是共用的,在走廊头上,杜沧海顾不上多想,攥着裤腰带就往厕所跑。
小旅馆的厕所统共就一个坑,男女共用,只要里面有人,外面的人就得等着。
杜沧海冲到厕所门口,拉门没拉开,晓得里面有人,就捂着肚子在门口团团转,实在憋不住了,就拍门求里面的人快着点。
过了一会,门开了,是老张家的。杜沧海顾不上寒暄,一头扎进厕所,把一肚子的稀汤寡水一股脑泻了出来……
从厕所出来,拉空了的肚子又饿了,就又吃香蕉,怕老张家的饿,就劈下一排,给送到隔壁。
吃完香蕉没过多一会,肚子又山呼海啸上了,杜沧海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水土不服?肚子越来越响,忙起身往厕所去,在走廊里,碰见老张家的也把着裤腰带往厕所跑,看样子,也是憋不住了。他一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和她抢,等她上完吧,又怕自己憋不住,忙往旅馆外跑,去找公共厕所。
等他从公共厕所回来,就想老张家的这么频繁地上厕所,是不是也闹肚子?敲门一问,果然,老张家的正边吃香蕉边哭,骂自己真是穷人穷命,来了广州水土不服,半天功夫拉四五遍了,等晚上得和闺女、女婿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婚礼也不参加了,明天就回,她不能为了闺女的婚礼把一条老命拉没了。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虽然杜沧海也拉草鸡了,可又觉得要水土不服的话,不能两人一起水土不服,不是水土不服,咋又拉得这么厉害呢?杜沧海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
晚上,老张家女儿女婿来接他们回家吃饭,听说两人拉得快脱水了,就问他们吃什么了,杜沧海说香蕉,他和老张家从早晨吃到晚上,吃香蕉吃得连饭都吃不下。老张女儿这才发现床头柜上一堆香蕉皮,拿起剩下的香蕉看了一眼,就妈呀了一嗓子,说杜沧海他们吃的不是香蕉,而是芭蕉。杜沧海这才知道,芭蕉虽然看上去和香蕉差不多,但不能吃多,尤其是不能空腹当饭吃,否则泻肚子!
老张女儿把剩下的芭蕉拿出去扔了,给他们买了几片黄连素,告诉他们,就算不是芭蕉,香蕉也不能多吃,如果一定要吃,一天不能超过三根!
杜沧海这才知道他们是被香蕉害了,恨不能把那串被老张女儿丢掉的香蕉捡回来打一顿!
到广州的第五天,老张女儿的婚礼结束,女婿问杜沧海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杜沧海想广州这趟不能白来,就想去看看广州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老张女婿却带他去了珠江边。
杜沧海就说他不想看风景,就想看看这里的批发市场有没有合适的生意。
老张女婿操一口蹩脚的广东普通话,跟他解释说,去啦你就知道啦。杜沧海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下了公交车,两人在珠江边上溜达,时不时就有男人迎面走过来,问要不要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