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杜溪的婚事(1 / 2)

1

孙高第的单位离盐业公司不远,上下班路上,吴莎莎和孙高第经常遇上,一开始,她以为是偶然的路遇,可遇的太频繁,每次遇上,孙高第都要拦下她说几句话,还一副只消他一勾小拇指头,吴莎莎就会和他好的志在必得嘴脸。

吴莎莎就故意一次次地说杜沧海,以让孙高第明白,有杜沧海在,他没戏。

这孙高第当然知道,但他知道杜沧海喜欢的是丁胜男,也跟吴莎莎说。吴莎莎说知道,丁胜男是杜沧海的理想,不过谁都知道,理想嘛,多数是用来幻灭的,而她吴莎莎才是杜沧海实实在在的现实。

孙高第说:女孩子,还是当男人的理想比较幸福。

吴莎莎说:女人当自己理想的男人的现实,也不错。

孙高第理屈词穷,就问她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和丁胜男好?

吴莎莎说:你为什么和她好你自己知道,问我干嘛?

因为不喜欢孙高第的纨绔子弟作风,吴莎莎都懒得和他说话,何况他把杜沧海家害得不轻,下意识里,吴莎莎就觉得自己和孙高第的人生交集姿势,应该是相互对立的,所以,就算路上遇见孙高第,孙高第非要和她说话,她也不冷不热地透着并不加掩饰的嫌弃。

孙高第说:因为你是丁胜男的好朋友。

吴莎莎错愕地看着他,说:孙高第,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

孙高第就带着伤感说:真的,我和她好是为了接近你。

吴莎莎就觉得荒唐极了,会不可思议地冷笑,说:好了,孙高第,我知道你什么人,不就丁胜男进去了,你感情空窗期了嘛。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和沧海都快结婚了。

孙高第就急,一副恨不能指天赌咒发誓证明自己真心的样子。吴莎莎找个借口匆忙走开了。但孙高第依然不死心,还是经常在上下班路上故意遇见她。摩托车把上,不是别一把蔷薇就是一把月季花,非要送给她。有好几次,被吴莎莎同事看见了,还跟吴莎莎打趣,说孙高第挺浪漫的,可惜就是矮了点。

后来,吴莎莎实在让他纠缠得烦得不行了,就跟孙高第说咱俩谈谈吧。

孙高第以为她要答应了,高兴的要命,问去哪儿谈,吴莎莎说海大校园。孙高第知道海大校园,特别漂亮的院子,花花草草特别多,还有很多参天的古老大树,是青岛有名的恋爱圣地之一,就拍拍摩托车后座,要驮吴莎莎去,吴莎莎说不想让人看见,让他先去等着,她坐公交过去。

孙高第就欢天喜地去了。

吴莎莎过去的时候,孙高第已经买了汽水和各种零食等在一个大树下的石条凳上了,就径直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接过孙高第递过来的汽水喝了两口,问孙高第为什么追她追得这么执着。孙高第说因为觉得我们两个般配啊。

吴莎莎说:我觉得我和杜沧海才是真正的般配。

孙高第就嗤之以鼻地笑了一下,用轻蔑的口气说了声他?!好像杜沧海不过是在草地上蠕动的大肉虫子,而他是高天上的鸿鹄之鸟,对吴莎莎志在必得。

吴莎莎说: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孙高第说:因为我是孙高第啊。

吴莎莎说:因为你觉得你是住在火车站东的孙高第吧?你是不是觉得你们火车站东的男人看上我这个火车站西在大粪场旁边长大的女孩子,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我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借助你的力量赶紧把自己像拔萝卜一样从大粪场旁边拔出来,让你栽到火车站东的别墅院子里伪装成一棵漂亮的花花草草?

孙高第没想到吴莎莎口才这么好,惊诧得不行,说:看不出来啊,吴莎莎,你挺伶牙俐齿的。

吴莎莎说: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我告诉你吧,孙高第,你别以为你是住火车站东的高干子弟你就了不起,在我眼里,你连杜沧海的一根汗毛都赶不上,你和丁胜男好之前我看不上你,你和丁胜男好了之后我还是看不上你,现在丁胜男因为你进去了,你又来找我,我更看不上你!

吴莎莎一口气说完这些,把手里的饮料瓶往石条凳子上一墩,转身铿锵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孙高第,你要真心喜欢我,就拜托你不要纠缠我,因为你无耻的样子让我很恶心!

孙高第坐在石条凳子上,像个无故被大人骂了一顿的孩子,满脸都是受伤地看着她,说:吴莎莎,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莎莎说:我一直这么想,每次被你搭讪我都忍着恶心,以后我不想忍了!

回家的时候,走到胡同口,看见杜沧海在前面,不知为什么眼睛就润润的,想哭,喊了他一声。杜沧海回头,见是她,笑着说:下班了啊?

吴莎莎点点头。

杜沧海站住,等了她一会,两人一起往家走。杜沧海感觉到吴莎莎有话要说,就笑着说最近有什么新鲜见闻,让她说来听听。

吴莎莎鼓足了勇气,说:杜沧海,有人追我。

杜沧海侧脸看着她,使劲哈了一声,好像很为她开心的样子,说:你喜欢他吗?

吴莎莎心里失落得稀里哗啦的,她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杜沧海会很吃惊,问追她的那个人是谁,或者表示很生气,可是他没有,居然问她喜不喜欢那个人!她就哭了。杜沧海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说: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啊?

吴莎莎就哭着跑了,边跑边大声说:我特别讨厌他!

杜沧海就冲她背影大声说:那也不用哭啊,离他远点不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心里也空空落落的。吃饭的时候也没精打彩。杜溪问他怎么了。杜沧海说没怎么。杜溪说他别撒谎了。杜沧海说我有什么谎好撒的,就碰在胡同口碰见吴莎莎了,她说有人追她,挺讨厌的,哭着跑了。

杜溪说这样啊,问当时情形。杜沧海说了。杜溪就抿着嘴笑,说真是榆木疙瘩,然后拍拍杜沧海的肩,说:老弟,她这么说,是试探你呢,结果呢,你反应很让她失望,她才哭着跑了。

杜沧海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说:不会吧。

杜溪就哼哼地笑,说:不信你等着看,吴莎莎早晚有绷不住的时候,就主动进攻了。

2

一连几天,杜沧海家院门外经常有人溜达过来溜达过去,探头探脑地看杜沧海家,把杜建成和赵桂荣吓要命,其一是怕杜沧海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寻仇寻到家门口了,其二是一吊铺钱也怕人惦记着。

让父母说的,杜沧海也有点紧张,可留意了一下,就嗤之以鼻地笑了,全认识,即墨路上的同行。就跟杜建成他们说了,没什么可怕的,估计是盯着他什么时候走,想尾随他去进货的。

即墨路上的商贩就这样,见谁家上了硬货,知道打听不出进货点来,就会盯着货主的动向,一路尾随,找到进货点。

说真的,进电子表的成本虽然高,可利润也高得让人咂舌,东西又小,也好带,杜沧海不想这么快就让电子表在即墨路滥了街,就不想让这帮人跟着去。

可如果他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他们肯定会尾随盯梢,说不准还能从售票员那儿问出来他去哪儿。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一办法,杜溪卖票的5路电车的终点站之一是火车站,杜沧海让她下班别回家,直接去火车站排队给他和大狮子买了票,等走的时候,他们分别在火车站碰头就行。

那天,杜沧海走,一点也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好像只是去商店买包烟,边往外走还边说:妈,晚上饺子包芸豆馅的吧,韭菜馅的我吃着烧心。

出门前和赵桂荣演练过了,赵桂荣应答得很自然,端着一盆水,趔趄着出来,嘴里还一边应一边喊:早点回来啊,饺子不等人。

杜沧海笑嘻嘻地说了声好,就出门了。门外候着的几个人,也听见了,当他真是出去干点什么一会儿回来,也没上心,杜沧海一溜小跑就去了火车站,和大狮子接上头,直奔广州。

就这样,两人和那些要跟他们一起去进货的人斗智斗勇了半年多,直到有天晚上,大狮子送杜溪到家以后,在回自己家路上,被人揍了。

自从接下杜沧海给他的任务,大狮子只要在青岛,只要是杜溪上晚班,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会去接她收车,把她送到家,自己再回去。

听说大狮子让人揍了,还揍得不轻,左手拇指骨头都让人踩碎了。杜沧海忙往医院跑,大狮子的拇指已经上好了夹板,包得一层一层的,像白色的螃蟹钳子。杜沧海问他是不是得罪人了才被揍成这样。大狮子说没有。

杜沧海问那是为什么。大狮子说他们问电子表是从哪儿进的货,他不说,他们就下了狠手。杜溪也来了,见他被人打成这样,气得都哭了,说:你告诉他们不就行了。

大狮子说:凭什么?

杜沧海虽然也气,可一想这些人盯他们盯了半年了,愣是一点动向都盯不出来,难免气急败坏,就安慰安慰大狮子,说:你也真是够财迷的,你告诉他们不就行了?大不了滥市了咱卖别的。

但大狮子不舍得,整条即墨路上他们家的电子表是独一份啊。虽然他和杜沧海都进货,但他们从来不进同样的款式,价格也不一样,所以相互也就形不成竞争,生意好得不得了,哪儿舍得撒手让别人分?杜沧海就说他死心眼,即墨路上卖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从独一份开始的?可哪个独一份能把即墨路的天下一直独霸着?到头来还不都成了遍地开花?

大狮子说这要是钱少本低的小物件,不等打捱到身上他就说了,可电子表的利润实在是太丰厚了,又是杜沧海豁上差点把命拉没了才找上的道,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得了手,心里不甘得很。

说叨了半天,杜沧海说以后不管谁来问电子表是打哪儿进的,都实话实说,大狮子还要嘴犟,被杜溪瞪了一眼,说再好挣的钱也没命要紧。大狮子就闭了嘴。

杜沧海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头,就去看杜溪。杜溪让他看得不好意思,就跟大狮子说和人打架打的,身上的衣服都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个滚了,让他赶紧回家换身干净衣服。除了杜沧海,刚才还横了吧唧的大狮子,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起身跟着杜溪往外走。

看着两人消失在城市夜色深处的背影,杜沧海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回了家,特意没睡,等杜溪进门,就说:姐,咱出去聊两句。

杜溪不情愿,说:有什么事在家说行了,天暖和了,外面都有蚊子了。

杜沧海见父母都眼巴巴看着他和杜溪,也不吭声,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说:我在院里等你。

赵桂荣觉得有事,把手里的毛线球放下,又摘下杜建成手上的毛线圈,往门口扬了扬下巴。杜溪看出了他们是想跟出去听个究竟,忙说:没事,就大狮子让人打了,沧海怕你们知道了跟着操心,叫我出去说两句。

赵桂荣这才哦了一声,好像真的信了。

安抚下二老,杜溪匆忙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赵桂荣还是觉得不对,想跟出去,杜建成拽了她一把,说:既然孩子不想让咱知道,你出去了也白搭。

杜沧海站在院子的中央,环视着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谁家传出了电视机里的声音,不由得感慨,才几年而已,就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了。

杜溪从家里出来,看见他,似乎有点打怵。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杜溪比自己大两岁,可杜沧海总觉得其实她是妹妹。

杜溪磨蹭着走到他身边,却并没站下,而是加快脚步出了院子,杜沧海心里的咯噔就更响了,因为杜溪这个举动,是做好了他会发火又不想让街坊邻居听见的准备。

杜沧海跟出去,就见杜溪一直走到胡同口才站住。等他到了跟前,不等他开口,就直接说道:我要和杨松林结婚。

杜沧海一愣,说:杨松林?谁是杨松林?

大狮子。大狮子真名叫杨松林。

杜沧海就觉得胸膛口砰地一声,要炸,说:他缠磨你了?

我喜欢他缠磨。杜溪耷拉着眼皮,一副随便你说什么我都要执拗到底的样子。

杜沧海竭力压着将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怒火说:他进去过你知不知道?

杜溪说:知道,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就是打人打狠了点。

他坐过牢!是刑满释放的犯人!

我知道。

知道你还和他好?!

他对我好。

咱爸妈知道不知道?

杜溪两手的手指相互捏着,交叉在小腹前,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地摇晃着身子,不说话。

咱家!杜沧海指指家的方向:虽然没出什么显赫人物,可也一个个正南正北的,没一个歪歪的,你是不是成心想把咱爸妈气死?!

杜溪也生气了:杜沧海,你什么口气?还拿我当你姐吗?松林进去过怎么了?他刑满释放就是改造好了,就算他不改造我也不觉得他哪儿不好,就你?不就挣点破钱吗?有什么资格歧视他?!

杜沧海让她说得也哑然了,是啊,他为什么要歧视大狮子,整条即墨路上,他最信任的人,除了夏敬国就是大狮子,可为什么大狮子和他的姐姐谈恋爱他就会愤怒成这样?

杜沧海突然茫然,但这茫然并未消弭他对大狮子的愤怒,原本,他是本着信任的原则,让大狮子是保护杜溪的,他可倒好,愣就给监守自盗了!

杜沧海越想越气,觉得大狮子把他耍了,姐姐都要跟他结婚了,他还把自己瞒得滴水不漏,就噌噌地往大狮子家走。杜溪猜到他要去干什么,追上去说:杜沧海!你要干什么?

杜沧海一声不响地往前走,他个子高,步也大,几步就把杜溪甩在了后面,杜溪一溜小跑地追上来,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使劲地往后拽,却怎么也拽不住。

杜家姊妹四个,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奇怪的是三个儿子整齐划一的高而帅,唯独杜溪,和他们简直就不是同一父母生的,个子不高,小巧玲珑的,皮肤虽然白皙但算不上漂亮,最大的优点是看上去喜相。

那天晚上,杜溪从背后吊在杜沧海腰上,杜沧海就像个腰后面掉了只赖皮小猴子的大公猴,步履艰难地往大狮子家跋涉,走出去一百来步,真累了,就站在路边气喘吁吁地说:姐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杜溪说:不行,除了杨松林我谁都不嫁。

他到底哪里好?你跟我说,我给小子削残了!

杜溪说:他对我好。

杜沧海就没办法了,杜溪还像只灵巧的猴子,吊在他后腰上,口气却威武得很:杜沧海,你给我回家!

杜沧海站着不动,姐弟两个僵在青白的月光下,谁也不认输。

杜溪说:你答应我不欺负大狮子。

杜沧海没法答应,答应,就是认下了大狮子这个姐夫,大狮子可以和他做生意可以和他做兄弟,他可以百分之百信任他,但是,他就是不能娶杜溪。

杜溪问了很多个为什么,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当然,不是浑然不知答案是什么,而是,那些能说出口的答案,会在出口前的瞬间让他倍感羞惭。这些理由,彰显得不是大狮子对杜溪的多么不配,而是他的低级和市侩,就像拿自己当家庭经济支柱的郭俐美,周末一家三口过来,吃吃拿拿不说,优越感很是爆棚,同样是凭劳动挣钱,就好像他们的钱是坐在高贵的国王宝座上,别人用金托盘毕恭毕敬呈上来的,而杜沧海在即墨路虽然挣得多,却是在泥水汤里打着滚哀求来的,再多都透着肮脏和下贱。所以,回家只要看见杜长江一家三口在,杜沧海就会找理由转身就走。久了,郭俐美看出了门道,挺不是味的,趁他还没出门,阴阳怪气地打趣说老三,怎么?有钱就不和我们这些穷人坐一桌吃饭了?每次,见杜沧海被她弄得讪讪的,都是杜溪给打圆场,顺手编个借口让杜沧海走。事后,杜沧海会愤怒于郭俐美的市侩和对他的看低,可现在,他对大狮子所持的,还不是和郭俐美看他一样的心理么?

尽管他已在心里抽了自己无数个嘴巴,可认下大狮子这姐夫,他做不到,现在他就一个想法——把大狮子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赵桂荣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事,躺下了又爬起来,打着手电筒上街找,老远,就看见姐弟俩在胡同口外站着,就喊了一嗓子。

杜沧海回头张望了一眼,压低嗓门说:你怎么跟爸妈交待?

是说,不是交待。杜溪说:犯罪才叫交待。

也不管杜沧海,杜溪转身往家走,边走边说:你要不想爸妈生气,就别搅局。说完,站定了,回头,嘴角翘起一抹似笑非笑道:我怀孕了。不等错愕的杜沧海做出任何反应,又飞快说道:别说我给老杜家丢人,二嫂结婚的时候,都显怀了,我看咱爸妈不但没说三道四,还庆幸得很。这做人呢,真要讲原则,就一视同仁,别两面三刀,二嫂未婚先孕对咱家有利的,你们就怎么都行。我未婚先孕不方便你们拦我和大狮子,就拿道德的大棒一顿乱敲,流氓才那样。

杜沧海什么也没说,快步走了,赵桂荣狐疑地看着他们,问他们大半夜的絮叨什么呢?还背人。

杜沧海看看杜溪。

杜溪也看看杜沧海,突然就笑了,很顽皮,全然不是刚才那个跟杜沧海耍赖使横的杜溪。她挎上赵桂荣的胳膊,簇拥着她往家走,边走边说:沧海担心我嫁不出去呢。说完,回头,深深看杜沧海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自己继续说:沧海的意思是我都二十六周岁了,该谈个对象考虑结婚的事了,要不然就成老姑娘了。

赵桂荣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可不,一天到晚没个大人样子,哪儿像个大姑娘。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赵桂荣还真舍不得杜溪这就找对象结婚嫁出去,家里三个儿子一个丈夫四个大男人,虽然都对她不错,可终究是男人,不如女儿细腻贴心,有些话是不能说也说不得的。有杜溪在身边,她就觉得这日子温润得很熨帖。可不知不觉的,杜溪就二十六岁了,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她这当妈的要再这么贪恋着不舍得她出门,怕是真要耽误了她了。就怅然说这些年杜沧海走南闯北见了些世面,看得就是比旁人长远。说着回头,跟杜沧海说:有合适的给你姐留意着点。

杜沧海嗯了一声。

杜溪飞快说:妈,他都替我看好人了。

杜沧海大吃一惊,说:姐!

杜溪说:怎么了?刚才还急三火四地拉着我出来说呢,这会又不承认呢了?真是的。说着,晃着赵桂荣的胳膊撒娇:妈,沧海是怕您和我爸不高兴,就把我拽出来商量商量这事怎么跟你们说。

杜沧海心想坏了坏了,姐姐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和大狮子的事往自己身上扣,让自己成罪魁祸首,而且父母也绝对会信,因为大狮子是他的人啊,除了没血缘关系,他们俩的感情不输杜天河和杜长江。

杜沧海急急说:妈,您别听我姐瞎说。

杜溪也不甘示弱:说怎么成我瞎说了,不是你天天让大狮子去接我下晚班的?

赵桂荣明白点了:就那个卷毛?

杜溪嗯了一声。

赵桂荣斩钉截铁说:不行!站住了,严肃地盯着姐弟俩:这事到这儿打住,回去别跟你爸说!说着,又不满地剜了杜沧海一眼:你跟他好归你跟他好!别什么人都往咱家划拉!

杜沧海得意地看了杜溪一眼,偷偷笑了,嘴里应着道:成,妈,咱家事,你说了算。

杜溪不干了,一下子拦在杜沧海跟前,撅着嘴说:杜沧海!你始乱终弃。

杜沧海都让她给说笑了,说:姐,咱用词讲究点行不行?要用始乱终弃你也得用在大狮子身上,怎么一杆子戳到我这儿了?

杜溪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哭着说:还不是你?你把我和大狮子撮合到一块就不管了,咱妈又不同意,我……你让我怎么办?

赵桂荣也觉得就算杜溪和大狮子有事,也是杜沧海的责任,大狮子是他哥们啊,前阵他还沾沾自喜地在饭桌上跟杜溪表功,说有大狮子在,让她尽管安心上下班,没人敢怎么着她,搞了半天,他这是引狼入室啊,就抬手打了杜沧海一下,说:都怪你!没你在中间撺掇,大狮子能黏糊上你姐?!

被杜溪略施小计给栽到坑里去了,杜沧海也恼得很,说妈,你别光听我姐的,是我让大狮子去接她下班没错,可那会不是写诗的疯子整天纠缠她吗,可谁能想到他俩能搅一块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说完,看了杜溪一眼:妈,我态度和您一样,坚决反对这门婚事!

反对也没用!杜溪破釜沉舟地看着赵桂荣:我怀孕了!

冷冷的月辉下,赵桂荣张着大大的嘴巴,半天没合上,拿手一捂,就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道:老天爷呀,老杜家的天要塌。

杜溪飞快地说:我嫂子结婚的时候怀都显了天也没塌,凭什么我怀孕了天就要塌?我有那么大威力嘛我?

赵桂荣一手捂着嘴呜咽一手去打杜溪,边打边说:没羞没臊!我让你没羞没臊,等回家看你爸不扒了你的皮!

杜溪躲闪着,转身就走,说既然家里容不下她了,她去找大狮子行了,反正大狮子一家拿她当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