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里,云书才说:‘叫你去拉一次,就知道轻重了,大姑去了一次,拉了一截儿,你问她就知道了,真的比我们挑煤好多了,强很多,你想,重量是压在轮子上的,只出力拉,又是平地;我们挑煤,煤是压在肩上的,那个腰哦,要承受几十斤的压力,还要走,有时一天就要穿一双草鞋’。
这时、紫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云书叫她放在台阶上,他接过毛巾对老爸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学生,叫杨紫云’。老爸笑了,他说:‘你还收学生?,别误人子弟哟!’。
云书说:‘我当老师,当之无愧,还记得不?解放那年,解放军的文化教员,只上过三年学,和我一样,我那时也上三年级,真正的,识三个字的,教识一个字的’。
大姑在屋里喊:‘快洗,吃饭了’。云书洗了脸,就进去吃饭,大姑笑着说:‘老师来了,请坐上席’。云书连忙说:‘不敢,老人些都在这里,我有个位置就可以了’。
吃饭时,大姑说:‘云书,人家紫云把你的衣服洗了,洗脸水也打了,学生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你可要把这事儿放心上哟!’。爷爷对云书说:‘你说说你的补习计划吧!’。
云书说:‘本来嘛!,铃铃姐当她老师最合适,可她今年要高考了,不能麻烦她,我的计划,先把前几年的书翻一翻,真正按顺序,看什么地方薄弱?,重点复习一下,叫补漏洞;当天讲的课要复习,明天的课要预习,这样第二天老师讲,就容易听进去,当天的作业当天完,另外再读点儿课外书籍,如古文唐诗和小说’。
胜利说:‘你一点儿都不实际,哪有那么多时间?’。云书不高兴了,瞪了他一眼,云书说;‘都像你那样笨呀!,我问你,你这两年读小说没有?’。胜利爽快地说:‘没有,太累了,我看你也没读,你就会糊弄人’。
云书用筷子指着,正要训斥胜利,云书爸说:‘说就说,不要动武’。云书对胜利说:‘我看书还要通知你呀?,这两年,青春之歌,林海雪原,暴风骤雨,每本就两天,还有古典名著,三言两拍,儒林外史,老游残记,你听说过没有?。还有张恨水先生的,孔雀东南飞,悲剧,啼笑因缘,哎呀呀!可以说是学富五车,真正的五车呀!’。
胜利冷笑道:‘又开始吹了,都是家里人,知道你的底细,你刚才只说了学富五车,没有吹才高八斗,你这样的人才,好的学校都不要你呢!’。他要揭云书的疮疤,云书也不生气。
云书冷笑道:‘你知道啥?,有几个识千里马的?,只要有才学,还怕没有学校要?’。大姑生气了,她说:‘好好儿说,云书,你这毛病也要改,不要胡吹’。云书不服气儿,他说:‘大姑,如果妳不生气,我还有话说’。大姑说:‘那你就说吧!’。
云书说:‘叫我说,吹也是一种本事,那宣传部长,没有这个本事,他就当不了,紫云的问题,是读死书,死读书,最后成了死记硬背,学习的东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动脑筋不够,你比如,我们去拉车,耽误了很多时间,有没有想过?,能不能把时间缩短点?,我想考考胜利,你说,怎么缩短时间?’。
胜利说:‘我就不信你有好办法,要不、换汽车拉!,请鲍姑爹借一辆修好的车子出来’。云书说:‘人家有车自己去拉了,还用得着你,委屈你了,这个小问题难为你了,我说到武昌,那空车一个人就能拉回来,你们几个跟着走,也不觉得累,如果坐公共汽车回来,十点多就到家了,那时,车上人少,还有座;这点都想不到,你说你笨不笨?’。
胜利说:‘一个人拉费力不是!’。云书马上反驳:‘你比较一下挑煤,哪个累?,当然是挑煤累,拉空车轻松多了,另外你考虑过没有?,把那笨重的体力劳动变得轻松愉快’。胜利说:‘劳动没有不累的,哦,累得呵哧呵哧的,只有你才愉快’。
云书笑道:‘没招儿了吧!,你不是累吗?。再找一个身强力壮的来,如何?,一个顶你两三个,当然会有代价,我们分的钱少了;我们班有个大块头,他真是一个顶我们三个,怎么样?,招不招?’。胜利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当然好,人家就那么笨,肯为你出力’。
云书说:‘这就要靠三寸不烂之舌了,我想,那几块钱的报酬,应该能把他吸引进来,晚上他回学校,正好顺路把车还了,我们三人都坐公共汽车回来’。
紫云说:‘你说的倒是好,不知人家会不会上你的当?’。云书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上什么当约?,他挣的钱可以多点嘛,比我多一块,一次五块钱,你到哪里去找呀?’。
大姑说:‘快吃快吃,尽讲些没用的话,说了半天,如何帮紫云,还没有说清楚’。云书说:‘怎么没用呢!,下星期我们就扩招;帮紫云的事,我前面讲了,可能是一带而过,妳没有听清楚,她的问题,就是要避免,读死书,死读书,克服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就是方法,具体地说,先把课文捋一遍,因为她跳级了,看有什么问题?,就是漏洞,补习也不耽误当天的课文作业,在时间保障上,一星期也只垃一次板车,增加点收入’。
云书爸问:‘零用钱都给了,是不是不够呀?’。云书说:‘那倒不是,拉板车还是很累的,到武昌,一去一回,要超过四十多里,但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锻炼,知道钱来之不易,家里,还需买很多东西,比如闹钟,收音机,听说紫云刚从乡下来时,看到镜子里有个人,就吓得惊叫起来…’。紫云说:‘你乱说,没有的事儿’。她扬起筷子,就要打他。
云书接着说:‘还需要买雨鞋,胶鞋,皮鞋,…’。大姑说:‘又扯远了,说学习的事儿’。云书说:‘一星期还要看一场戏,或电影’。大姑说:‘你都把时间安排在这些事儿上,还谈什么学习呀?’。云书说:‘必须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才能避免死读书,在我们生活里,有劳动,有运动,有文娱活动,生活多姿多彩,这样才能轻松学习,效率更高一些,有时间了,还要去春游,彻底放松’。
胜利说:‘我赞成’。云书说:‘具体的时间安排是这样,每天晚上一般三小时,七点到十点,多则四个小时,再加上星期天半天’。大姑说:‘好,今年这半学期,紫云能补上来,跟上趟,我就给你买辆单车’。云书马上说:‘谢谢大姑,最好是现在就买,摆在堂屋里,我们不骑,每天看着,激励我们抓好学习’。
听说大姑要买自行车,云书的兴致来了,他说:‘我爱读书,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现在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胜利笑着说:‘你尽瞎掰,你说书中才有美女,还用到书中去找啊,书店有的是美女照,就是我们这里,也有两个现成的美女’。大姑问:‘谁呀?’。胜利就指着铃铃和紫云,铃铃只是微微一笑,紫云可不饶他,起来就到胜利后边,用筷子敲他;大姑说:‘快吃,吃了好收’。
云书班上有个同学,叫姜峰,一米八的个子,膀大腰圆,他沉默寡言,看样子是农村来的,和城里的同学、共同语言不多,云书施展他的魅力,主动接近他,两天就熟了,看不出还是一个干部子弟,他说他亲妈还在河北农村。
云书揣测,肯定是小脚,只能下厨房,上不了厅堂,家里肯定有后妈和弟妹,容不下他,所以他很少回家,说起拉车的事儿,他一口应承,他说在老家推独轮车,也可以推他几百斤呢!。
姜峰入了伙,拉板车的事儿、算是走上了正轨,云书发现,姜峰的学习一般,问题还是压力大,方法有待改进,拉着板车,还在读俄语单词,云书问他,‘准备上外语系?’。他回答说:‘不是!’。
云书说:‘既然不考外语系,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儿呢?,高考,外语只做参考,把学外语的时间、用在其他学科多好’。他欣然接受,做了调整,在学校里、两人经常交流,学习有了进步,两个成了好朋友。
现在云书有了经验,星期六,晚饭前就把三联单拿来,这次在姑爹那里,碰到了文化局车队的章队长,来给鲍师傅送戏票,打了个照面,章队长就走了,姑爹把戏票给了云书,他说:‘下星期三,北京燕鸣京剧团,打渔杀家,有名角’。
这出戏,云书熟悉,上初中时,高中的同学还排演过呢!,他问姑爹:‘有啥名角呀?’。姑爹说:‘谭甚么呢?,是须生,旦角是赵燕侠’。云书问姑爹:‘章队长怎么给你送票啊?’。
姑爹说:‘票贵,两三块呢!,有几个看得起,现在盲流也多,大家都为肚子忙活呢!,没有几个看戏的,坐不满,剧院就送票,关系单位熟人都送,张队长的爱人,在那里工作,以后要看戏,直接找他爱人去,票房的陈主任’。
云书还想看电影,他问姑爹:‘电影院有送票的没有呢?’。姑爹看了他一眼说:‘你看了戏还想看电影?。电影放过一半,收票的就走了,你可以进去看个下半场’。
到了星期三,三人吃了饭就走了,到了剧场,见门口人多,就不去凑热闹,站在远处看着,这时来了一辆小车,他们看到大姑和姑父下了小车,大姑还四处看了看,云书赶快拉胜利和紫云转过身去,等人都进去了,他们才进戏院。不愧是北京来的戏班,名角唱的真好。
到了星期天,照例不吃早饭,睡懒觉,云书起来后,他走出房门,哼着戏里的唱腔,‘父女们打渔在河下,家贫哪怕人笑咱…’。大姑在堂屋里听到了,就问云书:‘看戏了?’。云书走到门口说:‘看了!’。
大姑问:‘昨晚是几点回来的呀?’。云书说:‘十点多,不到十一点,我们是坐公共汽车回来的,节约了一个半小时’。大姑问:‘你看戏不花钱呀?’。云书说:‘不花钱,就是花钱我也看得起’。大姑一脸茫然,她小声问:‘逃票了?,两个人收票,你咋进得去?’。
云书说:‘我们是昂着头、挺着胸进去的,君子不做小人事,亏妳想得出,我们能逃票?’。说着又唱起来,‘父女们打渔在河下…’,这时紫云端洗脸水出来,大姑就问她:‘你们看戏,是咋进去的?’。
紫云不理解,大姑怎么这么问呀?,她就说:‘走着进去的呀!’。大姑问:‘有票?’。紫云说:‘当然有,赠券’。大姑说:‘对了吧!,是赠券’。
云书说:‘票是真的,有排有号,是没有卖出去的,背面盖有赠券的章子,怎么?,不算票’。大姑说:‘我是说,没花钱,你问谁要的?’。云书说:‘文化局车队的章队长,他爱人是那里票房主任,票卖不完,就送我们了’。
大姑说:‘你才来几天,就找到了门路’。云书说:‘文化局的车,除了伏尔加,都是旧车,小毛病很多,姑爹经常帮他们的忙,自然有好处就照顾他’。
云书洗脸漱口时,大姨就考问紫云,最近云书给她补习没有,紫云如实做了汇报,‘复习了,漏了一些,尤其是语文,深字又重新默写了一遍,数理化倒是好搞一些,懂了就过去,不懂的再讲一遍,半年弄不完,再加上暑假还差不多’。大姨说:‘基础一定要打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时胜利出来,大姑说:‘胜利,你不要只顾自己,紫云的事儿,你也要关心关心’。胜利打了一个呵欠,他说:‘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大姨转过来问紫云:‘你们看戏,怎么不叫铃铃呀?’。紫云说:‘爷爷不叫去,说要高考了,不准出去’。大姨说:‘又不是每天都看,下次带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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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夏天,一日,赵青海收到云书妈寄来的一千块钱,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来信叫他们都回去,胜利妈,很想胜利,云军和江战也有几年没回去了,叫他们一块都回靖南。
赵青海就去找隔壁的何爷爷商量,何爷爷说:‘寄的钱不少,是要所有人都去的,人多了,云书罩不住,你请个假去一趟,呵!七八个人呢!’。
青海问:‘铃铃也去?’。爷爷说:‘都去了,留她一个干啥?,高考完了,去散散心吧!,这一年够苦的了,她出身好,是烈士子女,成绩也不错,不用担心考不上,都走了,把粮票省下来,紫云她养父家还困难呢!’。
青海说:‘你得跟铃铃妈商量,说紫云去,路上一定要有个伴’。
何爷爷问青海:‘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呀!’。青海说:‘卖猪肉呗!’。爷爷说:‘那要卖多少猪肉呀!’。青海说:‘也不算多,两三千斤吧,武汉是大城市,肉是计划供应,发肉票;他们那里是小城市,猪肉没有管制,不用肉票,肉就贵一些,现在困难,肉价就涨上去了,一斤要七八块哟;青山在山上,养了二十多头猪,一年卖猪就有万把块的收入’。
爷爷问:‘养那么多,喂什么呀?,人都没吃的,拿什么来喂呀?’。青海忙解释:‘那养的猪,是野猪的种,白天放出去,牠到处去拱,找吃的,晚上回来只喂一顿,省一半的粮食,他们的苞谷,红苕吃不完,全拿来喂猪,今年春荒,他的马、骡子,牛,羊,损失了一半,都叫公社平调走了,他的猪不在家里,放到深山去了,他们没有找着,才保了下来;一个月杀一两头,一年光净肉就有两三千斤,就有一两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