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问:‘粮食呢!,公社不要?’。青海道:‘交了一部分,往年的陈粮多了,好多粮食都放在庙里,他们不知道’。爷爷说:‘看来他们不困难’。青海说:‘没有困难,去年,他们粮食一点都没有糟蹋,今年困难,支援公社不少,两匹马,两匹骡子,两头驴,三头牛,十多只羊,光这些都有几千斤,粮食也调走了几千斤,整个山上,公社调走了一万多斤粮食,不是山上的粮食和牲口,怕陈家沟过不了那一关呢!’。
爷爷问:‘猪只喂一顿,省了粮,那你那些、马啊,牛啊、羊啊,一点儿都不喂?’。青海说:‘喂啥呀!,不喂,他们都吃草,山上人家少,牲口放出去,一天吃得饱饱的,个个膘肥体壮,只是马和骡子干活,才喂点粮食’。
寄钱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紫云心里不是味,刚刚补习有点头绪,原指望暑假集中精力,把它补完,现在又节外生枝,要去靖南,把计划都打乱了,她就去找大姨商量,是不是叫云书留下来?,他才来半年,等满了一年,到春节再回去嘛!。
大姨说:‘他是他妈的心肝宝贝,不知有多想他呢!,妳跟他一块回去,在上面补习也一样’。
学校的期终考试结束了,紫云自我感觉还好,放假前去拿了成绩单,在班上排在二十名,爷爷看了很高兴,接着,是铃铃的高考,她的感觉也不错,不等录取通知下来,这一干人、便于七月十五启程,先坐火车到柳州,这一段儿是快车,要买加快票,柳州到贵阳是慢车,是站就要停,便宜是便宜了,但时间拉长了,慢车乘客大都是短途客,肩挑背扛,扁担箩筐,大呼小叫,推推搡搡,尤其都说乡里的土话,听不懂,十分地烦,好容易才到了贵阳。
云书建议,去逛大十字,喷水池,遭到江战讥笑,江战说:‘再怎么好、也好不过汉口’。云书感慨地说:‘黄山下来不看山,从武汉出来,就没有什么看头了’。本来他还想说,贵阳还有可看之处,甲秀楼…胜利捏了他一把,他就不说了,胜利愤然地说:‘你少对牛弹琴’。
云书问老爸,住汽车站的旅馆还是住火车站旅馆,老爸说:‘火车站这边太嘈杂,不如住汽车站那边’。云书说:‘这里的公共汽车不能直达,要在城里转,和走的时间差不多,不如叫两辆三轮,你们几个坐三轮车,我们三个走过去’。
胜利不服从领导,他说:‘你真会省,我要坐三轮’。云书说:‘不是遍地有三轮,能堵两辆就不错了,第一辆,江战和铃铃,第二辆,云军和紫云,第三辆,我爸和胜利’。他就这样分派。
走了一截,三轮来了,江战和铃铃坐上去走了,第二辆就不幸运了,走了里多路,才来一辆,紫云坚持要云书爸坐,推来推去,弄得三轮师傅发了脾气,他大声说:‘快上来,我还要做生意呢!’。
云书爸才和云军坐着走了;看着远去的三轮,云书说:‘你当我傻呀!,坐了两天车,还不活动一下筋骨,胜利,你说呢!’。
胜利说:‘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见你先叫云军江战坐,我心里就不舒服’。火车站离汽车站有四五里地,这是上次云书和胜利,用脚步量过的,几里地、没多远,那时他们背着书包,杵着棍子,从汽车站走到火车站,也就是半个多小时。
云书又回忆起、上次到贵阳的情形,那次这棍子可是立了大功的,胜利突然问:‘你看,江战和铃铃,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呀?’。云书看了看紫云,小声说:‘上半年,江战经常回来’。紫云说:‘是帮铃铃姐复习功课的,今年不是高考吗?,你们不要乱说’。
胜利对紫云说:‘复习也是实情,关心也确实存在,妳是他妹,他问过妳的学习没有?’。云书替紫云说:‘没有,只有我傻,大姑那辆单车,就把我手脚捆住了’。胜利说:‘你说打渔杀家里的萧桂英,要上战场了,只有年迈的父亲相伴,连个帮手都没有,大概是十六了吧!’。紫云说:‘不止吧!’。云书说:‘你们没有注意看,这萧桂英,年方二八,已有夫家’。
胜利说:‘怎么水浒上没有这一段啊?’。云书说:‘不知道了吧!,学富五车,那五车里就包括了后水浒,这是招安后的事儿,萧恩不愿意为官,还是去打鱼,才有了这个故事,你没有注意看,这萧桂英杀了鱼霸,就去投靠婆家,完婚生子,这后边的故事,由于我忙着帮紫云补习,还没有写好’。
胜利说:‘又吹了,你不吹好不好?’。云书把棍子交给紫云,捋一捋胡须,就开唱了,‘父女们打鱼在河下,家贫那怕人笑咱,桂英儿你掌好舵…’。
唱到了汽车站,老爸问:‘你唱完了吧!,你来安排!’。云书说:‘看来没有我在…’,他用京剧的道白,‘你们寸步难哪行!’。
找到旅馆,他们看还干净,就决定住这里,服务员主动介绍,楼下都是大间儿,没有整间空的,只能插在其中,要分开住;楼上是雅间儿,一间两张床,一块一位,云书听了,心想,这也太贵了,一块一位;老爸看他有些犹豫,就对他说:‘住吧!’。
到了楼上分配房间,铃铃和紫云住中间,云书专门检查了门窗的插销,然后大家出去吃饭;到了饭馆,又叫云书心疼,四菜一汤,盘盘菜都有肉,一桌五块。
等菜端上来,看那样子,倒还实惠,盘满量足,云书问那揣盘子的服务员:‘你们这里的肉、多少钱一斤呀?’。
也许是问的人多了,服务员不加思索地说:‘用肉票,不到一块,没有肉票,得七八块’。那个开票的老头,像是负责人,他凑过来说:‘一盘菜里,总有一二两肉,这四盘儿就得半斤多,就要四块,你还得吃饭吧,没有赚什么钱,不赔就不错了’。
他说这话不要紧,云书马上就想到了瘟猪肉,他一阵恶心,真想吐,就忙转过身去,又吐不出来,紫云马上过来,给老师捶背,她问:‘怎么了?,刚才还唱打渔杀家呢!’。
回到旅馆,胜利就追问:‘到底咋啦?,你要是病了,就只能请你爸出山了’。云书说:‘你就不能长点儿志气?,把责任担起来,我的事儿,今天不说,明天说’。
第二天,坐汽车到遵义,在乌江镇吃午饭,也是五块,有鱼有肉,这次,云书特地到后厨看做菜,鱼是活的,养在大水缸里,老师傅抓了一条两斤的鱼,照着头上就是一刀背,就把鱼拍死了,接着去鳞去鳃去肠,十分的麻利,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做的是糟辣子鱼。
胜利跟了进来,他说:‘你就不能老实点儿?,到厨房干啥?,想去帮忙?’。云书说:‘我是去看那鱼,是不是活的’。胜利说:‘当然是活的,要是死了,半天就‘发’了,闻得出来的’。
云书说:‘还是看看好,昨天,…’他打了个手势,转过身去,背朝着桌子,在胜利的耳边说:‘昨天吃的是瘟猪肉’。胜利说:‘你不早说,何以见得呀?’。
云书说:‘你想,不要肉票的肉、是七八块,我们吃了他半斤多,就要四块,还有其他的菜呢!,还要吃饭,那五块咋够,不是温猪肉是啥?,想到这里,我差点吐了,我就没吃肉,让给你们吃了,不过,做熟了也没啥!’。胜利说:‘你最差劲,你自己不吃?叫我们去吃’。
云书问老爸:‘遵义有个远房亲戚,去不去看看?’。老爸说:‘人多了,下次再去吧!’。到了遵义,就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
第二天天亮了,就在车站外边小摊上过了早,老爸抽了两支烟,驾驶员才来,到靖南的客车,一天只有一班,车子坐得满满的,一个空位也没有,按票上的座位号坐,只有两个号挨着,就叫铃铃和江战坐了,半路上有人上车,只能站着。
车子走到半路,快到盘冈了,突然,坐在座位上的紫云,跳了起来,站在过道上,朝坐在靠窗子的男子吼道:‘你干什么?,不要脸!’。那个留着长头发的男子,像没有听到一样,只顾欣赏窗外的美景。
坐在前排的胜利,回过头来看着紫云,紫云胀红了脸,是一睑的愤怒,胜利忙叫她坐好;坐在后排的云书爸,就叫胜利换个座位,‘你坐这里来!,紫云,你坐前排去’。
紫云和胜利就换了座位,这留长发的男子,很不地道,两个人的座椅,他故意坐在中间,只给胜利留一小点空间,胜利坐上位置,只能把半边儿屁股挂在座位上,他就对长发男子说:‘你不要坐在我的位置唦’,胜利就往外边儿挤。
这一下,得罪了长头发的男子,他个头大一些,就连挤带推的把胜利推下了座位,正好倒在过道这边的男子的身上,这个男人也不是善主,他大喊着,‘干什么?’。就用手肘推搡胜利,胜利是腹背受敌呀!,情急之下,他对那个长头发男子就是一脚,踢在长发男子的腿上。
这一下,激怒了长头发男子,他扬起拳头就要打胜利,坐在后排的云书爸见状,就从后边儿、使劲儿地推了长发男子一把,结果,长发男子没有打着胜利,他被推到了窗边,趴在前排椅子的靠背上,手肘又打着了前排的老头,顿时车厢里乱成一团,正好是上坡,司机干脆停了车,他转过身来吼道:‘不要打,不要打,要打下去打’。
长发男子站稳后,他看清了,推倒他的是个老头,竟有不怕死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朝着死老头打去,说时迟、那时快,云书只把那棍子,朝长发男子的肚子,轻轻一戳,他厉声叫道:‘要打下去打!’。
司机大吼道:‘黄三,你每次坐我的车,都不买票,你还要怎么样?’。黄三儿嬉皮笑脸的说:‘黄哥,一笔难写两个黄字,我坐你的车是看得起你,好吧!,开车,到了盘冈再说’。
不到一支烟的功夫,车子到了盘冈,没有进城,就停在城边儿的一块空地上,黄三对司机说:‘黄师傅,等我卸完了东西再走’。黄三下了车,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来接他,两人嘀咕了几句,光头儿就爬上车顶卸东西,两个大的篾箩篼,那是装百货细软用的,刚把东西卸下,黄师傅就启动车子要走,黄三上车来说:‘黄师傅你慢点,歇一会儿再走’。
众人只当他来拿什么东西,他往里走了几步,冷不防地、一把抓住胜利的衣领说:‘下去,我们算完帐再走!’。他连拉带拽地、把胜利拖下了车,顺便在车门的座椅下,抽出一个扁担,云书爸和云书见状,大声的喊着,‘干什么?,干什么?’。
再大的叫声也阻止不了黄三,两人赶忙跟着下车。
云书拿着两根棍子,他把胜利的那根棍子,递给老爸,赵青海把棍子拿在手里,他说:‘这个不合适,短了’。就转过身来,在车门口换了一根扁担;车上的人、看要开打,吓得不得了,都喊:‘算了算了,走吧!’。黄三比胜利高大,抓胜利就像抓小鸡儿,他走到空地中间,一把推倒胜利,两手握着扁担,高高举起,就要砸胜利。
胜利还算机灵,他看大势不好,就连滚带爬、跑到跟上来的云书身后,黄三追过来,看有人护着胜利,肯定是一伙的,不管张三李四,一块打。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黄三靠近,云书跨了一个右弓步,右手握着打狗棍的一端,伸手向黄三裤裆刺去,黄三万没有想到,拿棍子当枪使,他大叫了一声,丢了扁担,捂着下身,就往后跑;车上的人看了,都大笑不止。
云书他们正要转身上车,那个来接货的光头,大喝一声:‘慢走!’,三个人回头来看,光头把衬衣脱了,光着膀子,他摇着头,活动脖子,又提起脚,活动脚脖子,两手握着,活动手腕,又摁那指头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云书小声说:‘别看他煞有介事的,没啥!,他不像是玩枪弄棒的人,我和胜利来’。云书爸马上面授机宜,他说:‘别看他块头大,你俩打他没问题,你两个要站开一点,攻其下裆,戳他下身,打他的头和手,不要想一下子就把他打趴下,两个注意配合,叫他顾得了上就顾不了下,顾得了左就顾不了右’。
光头热了身,就慢慢的走了过来,他走到黄三丢弃的扁担那里,用脚一勾,扁担腾飞到空中,就用手抓住,他抡起扁担,飞快的旋转着,响起了一阵风声;云书说:‘已经热过身了,他玩起了花架子,没用,站开一点,叫他打得着我,却打不着你,他要打我,你就猛刺过去’。
光头耍完了,他横握着扁担,像是想把扁担掰成两截,那胳膊上的肌肉,变成几个肉疙瘩,两只胳膊,就像是粗壮的莲藕,车上的所有人,都为云书胜利,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