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胜利额头上的大包,都变了颜色,紫了,就心疼地问,怎么搞的?,成了这样;胜利指着那个姑娘伢说:‘就是她,她打的’。爷爷说:‘进去,我给你搽点儿药酒’。
胜利和爷爷进了屋里,那姑娘伢还呆呆的站在门口,云书骂道:‘哪里跑来的野伢?敢在我家里打我兄弟,我今天,非要打你个、八百样声气叫唤,要不我就对不起我兄弟’。
他说着,就舞起那打狗棍来,口里还念念有词,‘说我们俩是叫花子,我看今天,就叫你知道丐帮的厉害’。
他舞着那棍子,时快时慢,慢时像行云流水,快是像流星闪电,家里的人都出来了,前后都是人,人越多,他越来劲,是个人来疯,耍了一阵儿,最后就举起棍子,要打坐在台阶上的姑娘伢。
身后有个大婶儿喊:‘住手,不得无礼!’。云书回过头去看,是一个端庄的中年妇女,还提了好多年货进来,她问:‘你是不是赵云书?,何胜利呢?’。云书说:‘在屋里,爷爷正给他擦药呢!,请问?,你是哪路神仙?’。
大婶说:‘你猜?’,云书说:‘没见过,咋猜?’。大婶说:‘我是胜利他大姑妈’。云书拱手道:‘原来是大姑妈,我这里有礼了’。
大姑妈说:‘流里流气的,把东西提进去,胜利怎么啦?’。云书说:‘呵!他遭人暗算,就是这个野姑娘伢打的,妳想,门板有多重,一门板打在额头上,起了一个大紫包,爷爷正给他搽药呢!’。
大姑妈指着那姑娘说:‘这是二姑妈家紫云,杨书琴,她一个姑娘家,能把胜利打了,要是真打了,那也是活该’。云书说:‘大姑妈偏心’,说完他就去把东西提起来,‘好重哟’。云书感觉,提包里有玻璃瓶子,软的肯定是肉,他把提包交给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大婶。
云书回过头来对大姑妈说:‘大姑妈,你偏心呢!!,他可是妳的亲侄子,叫人打了一个大血包,妳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大姑妈说:‘小伢打架,是常事,他俩一般大,都是四五年生的,男伢叫女伢打了,可见男伢没有血性,吃点亏,正好长点志气,要不,男伢就不值钱了’。
胜利在屋里听大姑这么说,就拿着棍子出来,大姑妈看了,他那头上的血包,心疼得不行,正要走近看看,胜利退了一步说:‘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他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叫花子,也不照照镜子,她才是乡里来的叫花子呢;在贵阳,我们和小偷打了起来,小偷拿的是扁担,是两个蛮子,都叫我们打得服服贴贴的,这小丫头不地道,搞了偷袭,突然趁我不备,飞起一脚踢那门板,才把我打了;今天,我们都用棍子,我让你三棍,只防不攻,三棍打不倒我,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把云书的棍子拿过来,递给紫云;紫云哪敢接手,又跑到大姑妈身后去躲,云书说:‘你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日,等爷爷和大姑妈不在,看我收拾你’。大姑妈正色道:‘你敢?,不准胡来,你们俩,谁敢欺负紫云,我跟他没完’。
大姑妈对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说:‘江战,铃铃,你们两个听好了,不准这两个胡来’。
大姑问胜利:‘江战你不认识了,是你二哥,那是铃铃,你都不认得了?’。胜利说:‘我又从哪里来了个二哥呀!,我只有一个哥哥,叫江抗,去年,怕爸妈太劳累了,大学都没有考,一心帮爸妈做事,就他心疼爸妈!’。
大姑妈笑了,她问:‘那你怎么不留下来帮爸妈呀!,却跑到汉口来了’。
胜利长叹一声,他说:‘我的心长得像扁担,一头挑着爷爷奶奶,一头挑着爸妈,我是两头都要顾啊!’。大姑说:‘你是个孝子,那你为什么要悄悄跑呢?’。
胜利说:‘谁悄悄跑了?,我们是办了手续的,迁移证和转学证都寄来了,第一天不让我们走,又在学校去开证明,在公安局开了路条才出来的’。
大姑妈问:‘那你们为什么非要在春节走呢?’。云书说:‘是这样的,春节正好江抗结婚,再大的困难也要办酒席,是吧!,山下这几家人都上山了,我们俩就不凑热闹了,也能节约点粮食’。
大姑妈问:‘你们不是吃商品粮吗?’。云书说:‘是吃商品粮,一天才一斤,去年我们去挑煤,搞勤工俭学,十五里地,要挑四五十斤,粮食的定量还是那么多,三十斤,还有损耗,只怕只有二十七八斤喽!,吃不饱!’。大姑笑道:‘十五里地,挑四五十斤,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天散步,算起来,已有七八里地呢!’。
云书说:‘姑奶奶,十五里地是单趟,一去一回就是三十里,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是六十里地,钵子里的饭还是那么多,能够吃?,真是又要马儿跑得好,还要马儿不吃饱,我和胜利脚都肿了,营养不良,尤其是下午,有时草鞋坏了,赤着脚,路上的石子晒得飞烫,脚踩上去就要烫起泡,只能踩着路边的草走,有时草里又有刺儿,一天下来,不是泡就是血,真是惨不忍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可不能留下来,就毅然回来了’。
大姑妈说:‘还不至于待不下去嘛!’云书说:‘常言说得好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湖广是鱼米之乡,我想总会比我们那里好,去年报上可没有少登湖北的好消息,所以我们就来了,人是来了,我真舍不得哪些牲畜呢!,牛马羊驴猪,一共有好几十只呢’。
大姑说:‘哪有那么多哟?’。云书说:‘不信,你问胜利’。他叫胜利:‘胜利,你说’。胜利说:‘是有几十只呢!’云书说:‘光猪就有二三十多头,还不算小猪崽’。
紫云说:‘你们俩就会吹,我家养了两头,成天就是打猪草,把人都累死了’。云书瞪了她一眼,呛她道:‘妳知道啥?,妳知道天有多大吗?,你知道天外有天吗?,真是的’。
他又转过脸来,对大姑说:‘伯伯养那么多猪,是有道理的,胜利,那围墙里的地有二十多亩地吧?’。胜利说:‘是二十多亩,种地没有肥是不行的,就多养点猪,好多积点肥!’。紫云说:‘猪光吃草不行,还要喂点粮食吧!二十多头猪,一年要吃几千斤粮食,你积点肥,就能多打几千斤粮食?,尽瞎吹;大姨,他们尽在乱说’。
大姑说:‘紫云说得对,你多积点肥,也不至于多打几千斤粮食吧?’。云书见紫云跟他们唱反调,就瞪眼睛说:‘你呀,就是发贱,我今天打你打轻了,我还没说完,你就叽里呱啦乱叫,你知道什么?’。
云书转过来对大姑说:‘我们那个猪,牠老子是野猪,每年母猪发了情,我们不管牠,牠就会自己去找山上的野公猪,这野猪呢!,是群居,一群一群的,一群里头、只有一只身强力壮的野公猪,能找老婆,其他的野公猪,打不过这头当家的公猪,就不能在野猪群里去找老婆,就成了鳏夫’。
他说:‘正好我们的母猪发情了,他们就会自然结合,就不用配种了;一年一只母猪、要下两窝猪崽,一窝就有十多只,因为是野猪的种,生的小猪是花猪,要半年才退去花纹,成为黑猪;小猪和牠老子一样,一天到处拱,在山上到处刨食儿,所以我们一天只喂牠一顿,养二十只猪,只当是养了十只,省了一半的粮食,一般一年要长到两百斤’。
大姑问:‘牠跟野猪在一起,就不会跟野猪跑呀?’。云书肯定地说:‘不会,因为我们有猪圈,可以给牠遮风避雨,晚上也不会受豺狗的侵害,另外,主要的是,晚上那顿丰盛的晚餐,是牠们梦寐以求的;晚饭时,呼唤牠们回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只要肥的问题解决了,那粮食就没问题了’。
云书继续说:‘一年种两季,收了麦子,种苞谷,小麦卖给面铺做挂面,我们再买回大米,玉米全用来喂猪;其他的牲口,都不喂粮食,只是马和骡子经常干活,喂一些苞谷,牲畜都进行放养,一早就放出去,一天吃草吃得饱饱的,可惜呀,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明年春天,到青黄不接时,都得调下山交公社,不过我看,不会全交出去,还得留种’。
这时大门开了,赵青海走进门,就看见了云书和胜利,他大声说:‘你们两个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看见了胜利头上的大包,过来心疼的问:‘咋的啦!,碰哪里了?’。胜利指着站在门口的紫云说:‘就是她打的’。青海叔说:‘这是你二姑家的妹,你俩大差不多,你叫她打了,唉!你也不给男人争口气,打不赢,也要咬她一口’。
胜利说:‘我是好男不跟女斗,谁知她偷袭我,趁我不注意,她下边一脚踢到门上,门板打过来、就打到了我的头上,看来这人不能谦虚,还是恶一点好,这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真正要打起来,像他这样的,来两三个,我准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云书说:‘算了算了,也算我们的妹娃子,这一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云书爸进来和大姑打招呼,‘来啦,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呀?’。大姑说:‘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来了,可能紫云不认识,这不就吵起来了’。
云书说‘我们几年没来了,信封也不知道弄哪里去了,出了车站,凭印象找来的,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伢在扫地,她把我们当叫花子,说要饭早了一点,我们还没吃呢!,就一脚把门踢过来,就把胜利的头打了,哼!叫花子是穷苦人,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云书是想好好地数落她。这时,大门又被人推开了,紫云妈提了好多东西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男伢。
紫云妈说:‘一进巷子就听到你们在吵架,大过年的,吵么事嘛?’。她叫紫云过来,把东西提进去,紫云,胜利,云书就把东西接过来,紫云妈说:‘我说这两天到嘛!’。她看到胜利头上的大包,就问:‘哎呦,胜利你头上怎么了嘛?’。
云书说:‘去问妳姑娘吧!,她打的’。紫云妈说:‘云书,你真会说,他俩一般大,紫云能把他打成这样?’。紫云说:‘是他碰到门板上了’。
云书见她一点悔意都没有,就说:‘我在场呢!,我亲自看见的,见我兄弟吃了亏,我就报仇,还打了妳一棍子’。紫云妈说:‘算了,你们的仇已经报了,你多大了?,还拿棍子打我家紫云,提进去!’。
紫云妈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唉!,样子没有变,长高了’。等紫云他们把东西提进去再出来,又有人来敲门,云书大声地喊道:‘门开着,进来’。胜利说:‘是不是来拜年的哟?’。紫云妈对云书说:‘你们去给靖南发个电报,说人已到了,你们的爸妈担心死了’。
门开了个缝,伸进一个老农民的头来,这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满脸的憔悴,云书赶快过去问:‘老人家,找谁呀?’。老人拿出信封来,看了门框上的门牌,他问道:‘这可是永成巷兴隆里,我找杨紫云’。云书说:‘有,进来吧!’。他转身,就对屋里喊:‘有人找杨紫云’。
这一声喊,把大姑,二姑都吓了一跳,怎么,还有人来找她?,紫云连忙出来,她认不出来了,似曾相识,看了一阵儿,他大叫一声‘爹’,就扑了过去,父女俩抱头痛哭,跟在后面的两个男伢!,也上前来抱着他们,一家人哭成一团。
大姑对胜利和云书说:‘是紫云在乡下的养父来了’。二姑走过来说:‘郑大哥来了,到屋里坐,到屋里坐’。
到了屋里,两个小伢,闻到肉的香味,就跟姐说:‘姐,我饿,我饿!’。大姑忙拿出钱来,对云书说:‘你和胜利,领他们到车站点心店,买点面包饼干吃’。云书接过那张十元的钞票,就领着他们三人出了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