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米粉,两人走出饭馆,天色已经转黑,北风刮起,感到冷飕飕的,两人快步回到车站,买了去桂林的车票,这是大年三十,没有几个人坐车,检票员早早地拿着钳子,挨个地剪票,剪完今晚的票,她完成了任务,就走了,云书和胜利,躺在长椅上休息,只等列车来了上车。
等了一会儿,车站的服务员不知从哪里出来,大声喊道:‘起来,起来,进站了!’。云书和胜利马上起来,候车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云书连忙拉起胜利,就跑进站去,他心里还直嘀咕,是睡着了?,怎么人家上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呢!。
上了车,走到车厢中间,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是看到过道上有几双脚伸出来,才知道只有几个人,两人还是老规矩,抌着书包躺在长椅上。
列车发出有节奏的,车轮撞击铁轨接缝的,咣当当,咣当当的声响,这单调的,有节奏的声响,很有催眠作用,不久,两人就进入了梦乡。
当云书醒来时,天已大亮,看那窗外,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晃,看样子是寒潮来了;这时,从车厢的过道、传来了小推车的隆隆声,列车员大声的喊道:‘吃饭了,吃饭了,两角,两角’。
等车子推到跟前,云书用四角钱拿了两个盒饭,他打开盖子看,有半盒的米饭,盖了些菜,这就是盖浇饭,米饭上连汤带水地浇了一勺菜。
他饿了,就大口大口吃起来,菜里还有几片肉,可能是春节的特别优待,可能闻到了肉香,或者是听到了吃相难看的咂嘴声,胜利睁开眼就看见了,云书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盖浇饭,胜利说:‘你也不叫我’。他的话里,明显带有埋怨。
路上这几天,不是吃粉,就是吃面,没有吃过米饭,他迅速起来,从书包里拿出饭勺,就吃了起来,他说:‘哥,吃米饭、没有谁说吃伤的’。
云书用饭勺指着窗外,叫胜利看,胜利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瞟了一眼,他问:‘看什么呀?’。云书说:‘风很大,寒潮来了,冷飕飕的,大风,把我们的雅兴都刮走了,玩起来没意思,我们就不下车了,怎么样?,如果你想玩,我们就下车’。
胜利说:‘算了,本来就不想去玩儿的,那山山水水,哪有我们靖南好,只是你猪鼻子上插根葱,‘装象’,充当文人雅士’。
云书笑了,他说:‘说明我昨天说了半天,你还是听进去了,看来你对我这个老大,还有点儿不服,你自己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在想办法,出主意,你对自己当这个小跟班,还不满意?,下次有什么事儿,你来处理,你当我不会享福呀?,天不亮我就醒了,我怕坐过站呀!,肚子饿了,我就给你买好饭,上次、你不想吃饭,我马上想到你可能病了,陪你看病,你说,这个老大是不是凭本事呀!,你说呀?’。
胜利说:‘你比我大,就应该照顾我,成天把你的好处挂在嘴上,听了不舒服’。云书说:‘算了、算了,还是那句话,以后你离我远点,到时你就知道了’。
这时广播里传来,桂林站到了,乘务员开了门,只有几个人下,上车的人也不多,车厢里还是空荡荡的。
看那窗外,桂林的山也不大,只是陡峭,像一节节竹子,零零星星散布在城里,倒是那河边的象鼻山,真像一头大象,在河边戏水;云书说:‘下次我们从这里过,一定要玩个够,还要照张相做纪念’。
两个人对外面的景物,没有兴趣,在单调的‘咣啷’声中,催来了睡意,两人便呼呼入睡,云书睡得浅,每到一站,列车员都要不厌其烦的叫‘下站’,然后关门,到了湖南,云书想看南岳衡山,根据到达衡阳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就搜索,左边儿看一下,右边看一下,只是不见。
想起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去问列车员,列车员指着左前方的一条山脉说:‘那就是’。云书看了,心里凉了半截儿,是一长条的山脊,也就是几百米高,他赌气不看了,这差距也太大,还名山大川呢!,我们江东那边,莲花山,有他几倍高,悬崖峭壁,好不雄伟,满山树木,郁郁葱葱,那才叫美呢!。
胜利睁开眼,看了云书一眼,他闭上眼了才问:‘你看啥?’。云书说:‘我看了衡山、也不咋的’。胜利翘起头来,看了一看说:‘不要认真嘛!,山不再高,有仙则名,人家交通方便,文人学士吃饱了饭,总要消消食儿吧!,那就约着爬山,这附近,就它高些,玩够了,就写诗作画,你不信?,下次我们来,专门去看看,肯定有不少石刻,尽写那些古诗古词’。
这是慢车,逢站就停,耽误了不少时间,到了长沙,天色朦胧,想看岳麓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也是一个不高的山丘,云书想:那岳阳楼也可能是这样;他们蒙头大睡,这大年初一就在车上消磨了。
天蒙蒙亮,列车进了湖北,两人就不睡了,坐起来欣赏家乡的风景,快到武汉了,胜利想叫云书指那黄鹤楼看,云书说:‘你还知道黄鹤楼?’。胜利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背那诗,什么故人西辞黄鹤楼?,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真笨,背了无数次,还记不得’。
云书说:‘我一般看个一两遍就记住了,我哪里是反复背哟!’。胜利说:‘你给别人吹,别人不了解也就信了,你想,我和你住在一起,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云书说:‘我有时是反复吟诵,琢磨那个诗味儿,你懂吗?’。
胜利说:‘我懂,吹牛不花钱,怎么吹都可以,你到底知不知道黄鹤楼在哪儿呀?’。云书说:‘当然知道,我告诉你,可不能对老大不尊重,现在没有了,已经毁于战火’。胜利说:‘没有就不看了’。
列车过了长江大桥,又经过汉阳,才到汉口;两人站了起来,舒展了筋骨,既兴奋,又紧张,胜利问:‘那挂号信收到了吧!’。云书说:‘肯定收到了,为了保险,寄的是双挂号,肯定万无一失,人家是马不停蹄,不像我们,走走停停,至少昨天他们就应该收到了’。
云书在书包里翻着,找家里的地址,‘怎么?’。他急切地说:‘不是放在这里的吗?,怎么不见了?’。
胜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他在心里嘀咕:反正是你的责任,老实了吧!,看你还吹不?;胜利要看他的笑话,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云书说:‘不找了,就凭着一张嘴,还怕问不到?’。胜利冷笑道:‘那就去问吧!’。
列车到了大智门火车站,两人下了车,车站空空荡荡的,人很少,云书说:‘我们这样,先找到那个老药铺吧!,找到老药铺再问人家,看认不认得你爷爷,听说搬到巷子里,还出来坐堂呢!’。胜利说:‘你就找吧!我跟着你’。云书说:‘先吃饭吧!吃饱了才好找’。
到餐馆去,一人吃了一碗热干面,吃完了,云书还坐在那里,没有起身,他在想,反正家也离得不远,只是偏僻一点,在巷子里。
云书在思考,胜利笑了,他说:‘不吃了吧?,走啊!,怎么样?,老实了吧!’。云书不理他,他倒不急,他想,第一个方案,先找药铺,反正离得也不太远,叫什么巷什么里呢;第二方案,大姑妈在省委,二姑妈在区卫生局,一去问就解决了,第三个方案,去找姑父包师傅,到车站后面的汽修厂去打听。
他站起身,用棍子撬的那个提包、扛着就走,这里西医的药店多,中医的药铺少,很快就问到了那个中药铺,抓药的伙计说:‘离得不远,就在那边,永成巷’。
伙计还用手指了方向;两人顺着伙计指的方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巷子口有牌子,字迹斑驳,但永成巷三字还依稀可见;云书兴奋不已,他对胜利说:‘这就是,这就是’。
胜利前后看了看街上的景物,还没有喚起他的记忆,他问:‘哪里呀!,你又开始蒙我了,快点儿找,快点儿找’。云书也不生气,他指着牌子,笑着说:‘看,永成巷’。
两人沿着巷子往前走,云书说:‘我们俩说好了,现在还剩点钱,分了也可以,但数目太大,还有八十多呢,你看咋办?’。胜利说:‘先放在你那里吧!你爸知道了,肯定要收回去,如果他不问,就先放你那里,我要用时再拿’。
云书说:‘放我这里,责任就在我这里,到时我爸来骂我,你可要站出来替我说话,如果我爸生气了,你一定要把你爷爷搬出来,我爸怕你爷爷呢!’。
往前走了一段儿,拐弯儿就是兴隆里,云书记起来了,就是这里,胜利好像也想起来了,他朦胧记得,前面那道门就是;云书闪到一边,他说:‘我找到了,是不是该你啦?’。
胜利不吭气儿,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去叫门;他先侧耳听听,有人在扫院子,她推开一个门缝,伸进头去,正好被里头扫院子的姑娘伢看见了,只听那姑娘伢大声嚷道:‘还没有煮饭呢!,等会儿再来’。她把胜利当叫花子了。
云书凑过去,站在胜利后边,踮着脚,从胜利头顶向里张望,心想:这姑娘伢不认得,不对呀,这院子,和里头的两个门,太熟悉不过了,难道搬家了不成?。
里头有个老人的声音在问姑娘:‘紫云,么事呀?’。那姑娘伢就朝里头喊:‘没事儿,两个叫花子,这么早就来要饭,我们还没吃呢!’。
胜利想进去问问,这个院子和自己记忆及想象,完全一样,难道爷爷搬走了?。他就把门推开,还没有开口问,那姑娘两步跨上前来,对准了半开的门,就是一脚,门‘哐啷’一声关上了,门板磕到了胜利的额头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胜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只手捂住额头,晃晃悠悠的就要跌倒,云书赶忙扶着他,焦急地问:‘怎么样?,没关系吧?’。
他用手、扳开胜利捂着额头的手,‘啊!’,他失声大叫,‘好大的一个包’,他扶胜利在门边儿坐下,他怒不可遏,一脚把门踢开,他大呼一声:‘唗!,妳这烂姑娘伢,看打’。
云书看她像个乡下伢,又顿起怜悯之心,他高高举起打狗棍,只想吓她一下,打狗棍打将下来,这姑娘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惊恐中,本能地举起扫帚迎敌,她紧闭着双眼,把脸转到一边,只等挨打。
云书这一棍,就把扫帚打掉了,乘势把棍子抡了一圈,又高高举起棍子,轻轻地打在她屁股上;屋里出来一个老人,站在门口,这姑娘伢转身就跑,赶快躲在老人家身后,口里还喊:‘叫花子打人啦!’。云书追了一步,看姑娘躲到了老人家身后,也就不追了。
老人家吼道:‘大胆,打到我家来了’。云书说:‘老爷爷,你可不能纵女行凶,他把我兄弟打成那样,你可要主持公道’。这时,胜利在门口看清了,出来的那个老人家、就是自己的爷爷,他忘了疼痛的额头,就狂奔进去,一边跑,一边儿大喊:‘爷爷’,老人家这才看清了,跑过来的是何胜利,自己的小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