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孤雁掠过。
飞鹏堡所有的人都到了大鹏阁,每一个人都期待着这一战。
现在雾中鹤在此,独孤星也在。
他们的手中都有剑。
雾中鹤的眼睛闪烁着必胜的火花,独孤星的目中飘动着仇恨的烈焰。
这些日子在飞鹏堡,独孤星一刻也没有忘记报仇。
自从在江南竹林遭到六扇门围攻被飞鹏堡主与德川所救后,他就得知了云中鹰死在雾中鹤剑下的消息。
为了给长兄报仇,为了再次击败雾中鹤,独孤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练剑。他的“天外飞鹰”虽比不上云中鹰的剑,却也可以轻易杀掉江湖上每一个向他挑战的人。无论谁学会了这一招可与日月争辉的剑式,都会让对手顷刻间崩溃。现在独孤星不但学会了“天外飞鹰”,而且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都有把握使出这一招。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雾中鹤,他曾经的手下败将。
更何况他满腔怒火,仇恨会让手中的剑更无情,出手也更加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雾中鹤冷冷地盯着独孤星的眼睛,嘴角却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笑:“我杀了云中鹰。”
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激怒独孤星,扰乱他的心智。若是高手相争,一旦失去了理智,就可能犯不必要的错误。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一个小小的疏忽,便会把自己引向万劫不复。
独孤星的心中虽有恨,但仇恨并没有蒙蔽他的眼睛。
十几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已学会等待。等待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煎熬,对别人说也是一种煎熬。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暴露空门。
无论剑客还是杀手,他们都有一双型的眼睛。再不显眼的空门他们也会察觉,再小的破绽他们也能瞧见。
所谓高手对决,比的不只是剑术,还有耐力。
独孤星在等,雾中鹤也在等。
所有人都在等,毕竟这样的决战很少见。
每个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很大。
他们怕错过每一招剑式、每一个动作。
雾中鹤忽然道:“一年前的武林大会,我败给了你。”
独孤星的目光如刀般掠过他的脸,什么也没说。
雾中鹤道:“你不要怪我杀了你哥,只能怪他的剑不够快。”
独孤星脸上的肌肉抽紧。
雾中鹤道:“你不必紧张,我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
他好像不想沾独孤星的便宜,似乎是期待公平的一战。
雾中鹤道:“你的手中有剑?”
独孤星没有回答,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到独孤星手里的五尺长剑。
那柄剑是用精钢打造,而且是张凤聘能工巧匠专门为独孤星打造。
这柄剑的长短、重量、材料都与云中鹰的剑不差分毫。
现在独孤星紧握的,与武林大会时用的剑分毫不差。
雾中鹤缓缓道:“你的剑还是当年的剑,我的剑也是当年的剑。”
雾中鹤又道:“那一天是我先出的剑,今日也是。”
怎样失去的,他就要怎样拿回来。
雾中鹤的瞳孔在收缩目光变得锋利如刃。
“今日我就要用我手中的剑,破你的天外飞鹰!”
一声龙吟,剑已逼近了铁倾城的咽喉。
剑刺出来的时候如龙凤双飞令人眼花缭乱。
黑风林漆黑如墨的树叶沙沙的落,挡住了他的眼睛。
“游龙戏凤一点花!”铁倾城一字一字道。
一身道袍的玉面少年收剑施礼道:“武当水道人弟子,张一秀!”
铁倾城道:“张少侠在此等人?”
张一秀道:“等你!”
铁倾城笑道:“我与张少侠素不相识,张少侠为何等我?”
张一秀道:“你是铁倾城?”
铁倾城道:“是!”
张一秀道:“你为害江湖数年,我要为天下诛你!”
铁倾城反问道:“我何时为害江湖?”
张一秀大声道:“你窃居武林盟主之位,迫害武林同道,江湖上有血性的人都要杀你以谢天下。”
铁倾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环视着四周道:“凭你一个人就想杀我?”
“我”字刚出口,树上突然飞下一柄剑。剑仿佛九天降下的苍龙,张开血盆大口吞向铁倾城。
铁倾城闪到一边的同时,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巴山小顾道人,顾长风!
去年武林大会之后,铁倾城曾与他在玉柳楼喝过铁观音。
只因顾长风是修道之人,铁倾城才没有与他喝酒。
“顾道长,别来无恙。”铁倾城寒暄几句,“道长可记得玉柳楼的铁观音?”
顾长风傲然道:“我巴山虽不及武当与少林,却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岂会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
顾长风会把剑刺向铁倾城,当然不是为了与他叙旧。
他们来找铁倾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他死。
因为他们之中会产生一个新的武林盟主,所以旧的武林盟主绝不能在江湖上存在。
铁倾城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他只知道他们绝不是他的朋友。
铁倾城看看金木,又看看默僧,笑了笑,道:“我们有三个人,你们却只有两个人。”
顾长风瞟了铁倾城一眼,手臂一抖,剑又闪电般刺向铁倾城的咽喉,
顾长风刺过去的时候,已改变了至少七种动作。,每一种动作都极为锋利、极为有效、极为残酷。
他一定要致铁倾城于死地,就好像昔日的武林盟主曾经杀过他的父亲,奸污他的妻子。
铁倾城手中的枪从他的肋下刺出。
银枪乱刺,仿佛满天梨花炫舞。
顾长风收剑的同时,侧身反手一剑击出。
他的剑如同柳无为的剑,每一剑都是专走偏锋。他的剑收回,你绝不可能猜到他的一剑会从哪里刺出,又刺向哪里。
流水般的变化,令对方心慌意乱。
这就是“七七四十九回风舞柳剑”,这就是巴山剑法的精华。
如果铁倾城的兵器不是银枪,恐怕他早就已死在小顾道人的剑下。
以长抑短,以攻代守。
所以铁倾城才会在顾长风的交手中渐渐由劣势转为优势。
张一秀到底是君子,即使看出了铁倾城的破绽也没有把剑刺过去。
他就算要杀铁倾城,采取的手段也是光明磊落。
更何况铁倾城身边还有金木与默僧。
张一秀一眼就看出默僧绝非等闲之辈。
突然,树林中传来了一阵怪笑。
覆盖着厚厚的落叶的地上顷刻扬起尘沙满天,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刀就从沙屏中刺出,直逼铁倾城的胸背。
顾长风甩袖收剑,已退到了张一秀身后。
刀光闪动,如同匹练一般。
几十声惨呼同时响起,同时断绝。
那突然出现的刀客,又突然倒了下去。
他们都还在,却已变成几十具尸体,直挺挺、硬邦邦。
铁倾城的枪尖还在滴血,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染红了原本枯黄的落叶。
顾长风扫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冷冷笑道:“原来要杀你的人,还有东瀛忍者。”
“他的敌人,远比你们的想象的多。”
萧远山似箭般从林中蹿出,他挥一挥手,追风、破浪、飞云、寒星从树上落下。
“老夫乃是西域萧家当代宗主,萧禅——萧远山。”
萧远山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似钩子停在铁倾城的咽喉。
萧远山道:“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杀死铁倾城。”
张一秀道:“武当弟子从不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萧远山道:“他可是武林大害,不必与他讲江湖道义。”
他的身子又似离弦的箭般蹿出,他双手闪烁着白光。只是他攻击的人不是铁倾城,而是默僧。
顾长风看了一眼张一秀,道:“你若不想做武林盟主,就回武当山。”
话音刚落,顾长风似饥饿的秃鹫般冲向铁倾城,而铁倾城就像是他的猎物。
金木本想去帮铁倾城,但他自己也被萧门四弟子围在核心。
树影中人影幢幢,剑光闪动。
水道人从树后走出,枯木般瘦削的手里紧握着三尺剑。他眼中的光芒,也如同剑锋一般森寒、凌厉。
水道人已很久没有拔过剑,很多人以为他出手一定很慢。只有张一秀知道,这双枯枝般苍老、瘦削的手能使出多么可怕的剑法。
水道人的长袖突然流云般卷出,剑也在一瞬间击出。
剑气仿佛熊熊大火般蔓延,又似狂风般骤然而起。
数不清的树木连根拔起,向默僧飞去,就好像天降冰雹一般。
水道人已修行多年,自然便能看出默僧没理的深浅。
默僧闪过冰雹一般的落木同时,挥出的木棍挡住了萧远山的掌、水道人的剑。
如果张一秀的剑在这一刻刺向默僧,一定会送默僧上西天。
但是他没有,趁人之危不是他的作风。
张一秀歪了歪头,就看到一个短衣直缀的伙计从林中冒了出来。
他觉得这个人绝不是伙计,这人眉宇间那种特殊的气质绝不应该是一个伙计所具备的。
张一秀的目光停顿,落在了那人手中的剑上。
那是柄三尺长的黄金剑,剑柄上镶着一颗世间罕有的夜明珠。
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只有杀过很多人后才能做到这一点。
张一秀不知道他是谁,却也能猜出他的目的
——杀铁倾城,争武林盟主!
那人盯着铁倾城的后心,左掌突然闪电般击出。
数十点寒星化作暴风雨,无声无息地打向铁倾城。
铁倾城只顾着与顾长风对招,全然不知背后有人偷袭。
刹那间一条人影似飞鸟般掠去,挡在了铁倾城背后。
这人就像个盾牌,又像是箭靶。寒星悉数没入了他的胸膛仿佛鱼滑入水,水到渠成。
铁倾城听到衣袂带风声的时候,才惊谔地回首。
然后就似木头般呆住了。
这人赫然竟是默僧!
他曾经要杀默僧,默僧却为他挡暗器!
锐利的剑锋已刺入默僧的胸膛,剑柄在伙计装束的人手里。
默僧霍然回首,冲铁倾城憨憨地一笑。
他如一尊雕像轰然倒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闭上眼后就永远也无法再睁开。
顾长风、水道人、萧远山已围住了铁倾城。
他们就像是猎人,而铁倾城就是落入陷阱的野兽。
金木已被萧门四弟子制住,无法脱身。
铁倾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不是身痛,而是心痛。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竟会因为自己把命丢了,那种感觉是激动,还是心痛?
若没有遇见他,这和尚岂非活得很好?
这世上为他死去的人很多,那些人中不但有他的属下,还有他的朋友。
可是默僧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属下。
他们过去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他挡剑?
铁倾城想不明白,绞尽脑汁也不能理解。
这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不理解的人也太多。
他虽然感到心如虫噬,如刀绞,如针扎。
但他没有时间哀悼,更没有时间哭泣。
因为微着他的,都是来杀他狗。
一个顾长风他已不能战胜,更何况还有西域萧家宗主萧远山、武当水道人,还有那店主打扮的神秘人。
萧远山得意地笑道:“你今天必须得死。”
水道人淡淡道:“和尚的血本不该流,该流血的是你。”
铁倾城道:“想不到我铁倾城戎马半生,没有战死沙场,今日却要死在你们手里。”
他在笑,苦笑。
笑容中带着说不尽、道不完的辛酸、惋惜。
萧远山也笑了,大笑。
“你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我们手里,我也不想不到!”
店小二拔出插在默僧心脏的剑,他轻轻一甩,鲜血已完全自剑尖滴落,剑锋又晶莹如水。
店小二道:“在你临死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故意顿了顿,“我并不是真的店小二。”
铁倾城道:“我知道。”
店小二扬起自己的剑,金光在闪耀,仿佛龙鳞。
铁倾城道:“就算我不认得逍遥剑,也应该知道世上有把黄金剑。”
店小二笑道:“不错,我就说刀剑卫宗主逍遥剑。”
只可惜铁倾城即使他是谁,也活不过这天晚上。
逍遥剑注视着水道人:“道长可是想做武林盟主?”
水道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谁为武林除害,谁就是武林盟主。”
逍遥剑又看了一眼顾长风。
顾长风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眼神冰冷如霜。
他似乎比水道人更想杀铁倾城,他的眼中也有了某种冲动——杀人的行动!
追风、破浪、飞云、寒星押着金木铁倾城面前。
金木目中露出痛苦无奈之色,铁倾城却没有看他。
萧远山的眼睛就像根鞭子,正上上下下抽打着铁倾城,他过了很久才道:“当年你从我手里夺走了武林盟主,现在……”
他的话无法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