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1 / 2)

二叔离开已经三个多月了,现在辰安基本已经习惯,除过开始时的期盼和焦虑外,后来也就渐渐的平静下来,将所有牵挂和思念埋在心底,孕育成一颗种子等待着一天的破土而出,长成大树。如果说还有什么与过去不同了,那就是他娘对他的态度。自从知道他要跟着二叔去东江城读书后,他娘就完全变了,虽说过去娘也很爱他,但是与现在相比却是疏离了。现在她恨不得辰安时刻在自己眼底或者怀里,望着辰安的目光也是满满的宠溺和思念,好像下一刻辰安就要离去。若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太过粘人了。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与过去再无不同。

夜晚中白河村一如往常,静怡祥和,只有稀微的夜虫在悄悄的轻鸣和偶尔的鸡鸣犬吠不时划过,伴随着溪水流淌的哗啦声和夜风抚动树木的沙沙声作响,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仅没有打破夜的宁静,反倒越发让安静的夜晚多了份幽静。

“啊~…!”

一声惊呼声突然响起,只见熟睡中的辰安猛的惊醒,惊恐中的他双脚蹬踹的身子一僵,挺直的躺在炕上,双眼圆睁着痴愣,盯着眼前的黑暗不断大口喘息,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

“咋啦,咋啦?!”

辰安娘焦急的喊道,人已披穿着衣裳走了进来,慌忙爬上炕,摸到辰安身前,扯搂着他不断问道。

“呀!?咋汗成这样了?!二傻子,二傻子,你可别吓娘啊!娘……”

摸到辰安满身的汗湿辰安娘吓的不轻,焦急中声音都带着哭腔。

“咋啦,娃儿咋啦?!”

辰安爹原本还在外屋,听见辰安娘的惊呼也急切的喊道。

“娘~~俺,俺没啥。俺做梦了。”

被搂抱在怀中的辰安,随着她娘的呼唤和搂抱,逐渐缓过神来,喘息着虚弱的说道。

“啊~?!做梦了?!做噩梦了?!吓死俺了,吓死俺了……”

听见辰安这样说,辰安娘反应过来,连忙揉摸着辰安,见他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断的喘息着自语,同时摸去眼睛滚湿的泪痕。

“二傻子别怕,娘在呢,不怕,娘在呢,娘抱着你,不怕!”。

辰安娘一面安慰着辰安,一面对进来的辰安爹说道“给娃倒杯热水来,娃做噩梦了,吓了一身冷汗。”

“哦~,做梦了!做噩梦了啊。其他没啥吧?!”

辰安爹听了这话顿时放心不少,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不放心的再次问道。

“都好的!就是把二傻子吓坏了,这会身子都凉的,汗都湿透了。”

辰安娘搂抱着辰安,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辰安,就像抱着小时候的辰安,在哄他入睡一般。

“哦!那就好,那就好!”

辰安爹见辰安娘这样说才完全放下心来,一边出去倒水一边重复着说道。

被娘搂抱在怀中的辰安,感受着娘身上传来的温暖,听着她熟悉而温柔的呼唤,惊恐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也慢慢放松,感觉身体不再僵硬,只是思绪却仍有些混乱,梦中杂乱的片段不时在脑海浮现,想要看清却又抓摸不住,然而那种恐惧的心悸仍叫他心颤不已。

“是什么呢?!”

辰安紧蹙着眉头回想,可是却模糊的想不起来,明明先前都那样触目惊心,怎么这会就忘记了?!这让他不免有些焦躁。

“二傻子,咋了?!”

感受到怀中辰安的不安,辰安娘关切的询问,认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可是摸着他的头除了汗渍的湿黏外,并不烫烧。

“娘,俺做了个梦,很可怕。可是我这会又想不起来了。”

辰安焦急的揉了揉头,努力的回想着梦中的一切,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傻孩子,梦不都是这样?!醒来就忘了,干嘛还要去想?!”

辰安娘温柔的抚摸着辰安的额头,轻缓的给他揉着太阳穴位,好让他放松下来,同时宽慰说道“你不都说了是噩梦,干嘛还要想着再吓自己?!”。

“娘~…”

舒服的窝在娘的怀中,辰安紧蹙的眉头被娘温柔的抚开,然而心头却并未因此舒展,望着摇曳的油灯有些欲言又止。

“来,水来了,快喝点!”

辰安爹端坐被热水,进来,关切的看向辰安,见他此刻神情比先前好了许多,不由憨憨一笑。

“来,喝点,喝点热水就好多了。”

辰安娘接过水杯,感觉温度刚好,便轻轻扶起躺在怀中的辰安,要递喂给他。

“娘~,俺自己喝!”

辰安起身中坐直了身子,捧着茶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慢点,别呛着!”

辰安娘宠爱的拍抚着辰安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因为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的辰安却是真的有些渴了,一气将茶碗中的热水喝完,整个人不仅舒服了许多而且热水暖暖的浸透全身也驱散开心中残留的惊惧。

“嗝~”

一碗热水下肚,辰安不禁的打了个饱嗝。

“还要吗?!”

辰安娘疼爱的笑道,接过茶碗,擦拭着辰安嘴角的水渍。

“嗯,喝饱了!”

辰安乖巧的摇摇头,腼腆的一笑。

“娘~,俺好像梦见二叔了。”

“哦~!”

辰安娘将手中的茶碗递给一旁的辰安爹,转头看向望着自己的辰安,慈爱的笑笑,摸着辰安的头,把他再次拉入怀中,温柔的说道“二傻子是想二叔了吧!没事,你二叔不是前几天来信说,最多再有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你就能见到了。”

“也不知道二愣子去东江城里咋样了?!”

听见辰安突然说起二叔,辰安爹也不仅开口,只是言语中满是挂念和担心,生怕自家弟弟在外面受了委屈。

“想来一切都好,也顺利。不是来信说了,叫俺们别担心,他那边安顿的院子比镇子上的还大,俺们去都能住下。”

辰安娘搂着辰安缓缓说道,虽然神情欢喜可是语气中却不免有些忧郁,因为她想到,等二叔回来了,自己的二傻子也就要走了。虽然明知道这对二傻子和他们家都是了不得的好事,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阵揪扯,难舍,终究是自己身上掉的肉,那么一点点抱养着长大,从没有离开过自己半步,可是而今却……若是二傻子再大些也还好些,只是现在他不过才八岁而已,就要去那么远,她又如何放心的下?!

似乎感觉到了娘的忧伤,辰安乖巧的从他娘怀里起身,对爹娘说道“娘,你们再去睡会,俺没事了,也还要再睡睡!”。

说着故作犯困的打了个哈欠。见此辰安娘原本还想在抱着他再陪一会他的,也只能宠溺的摸摸辰安的头,温柔的说道“那你睡会,爹娘就在外屋,不怕的!”。

“嗯!”

辰安甜甜的应了一声,乖巧的躺下。

辰安娘笑笑,轻抚着辰安的额头,俯身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给他捏盖好被子便起身向外屋出去。

辰安爹一直在旁边没有再说话,直到临出门时却突然对躺在炕上看着他们的辰安问道“二傻子,要不把油灯给你亮着?!”。

虽然辰安爹不怎么会说话和表达对几个孩子的宠爱,可是心里对他们的疼爱却丝毫少。

此刻说这话就是他觉得辰安做噩梦了害怕,想着把油灯亮着好让他不那么怕了。

“爹,俺不怕了!”

辰安窝缩在被子里,透出圆圆的脑袋说道“灯亮着,俺睡不着。”。

要知道油灯都是用油来点着的,在村子里虽然每家每户都有,可是却并没有那家一直亮着,毕竟这油烧下去也是很贵的,所以村子里人大多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除了是因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外,与这灯油也不无关系。

辰安家虽然因为二叔的关系,在村子里算是好家户,可要这样整夜点着油灯却也太过奢侈,所以辰安才那样说。

听辰安都这样说了,辰安爹只憨憨一笑,使得他满脸的皱纹在昏黄的油灯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沟壑纵横。

这让辰安突然心头蹦出一个念头“爹,老了!”。

随着爹娘的离开,屋子中蓦然陷入黑暗之中,尽管透过泥墙缝隙和门帘的边隙,有油灯的光亮渗进来,然而那点稀微的光芒不仅没有照亮屋内的黑暗,反倒衬托的那黑更加浓溺,宛如无尽的墨汁涌动着从四周淹来,给人一直难言的恐惧和压抑。

辰安不禁缩了缩头,将被子扯拉着闷上,这才忍住没有去叫出声,但是就算这样他的额头也浸出一层雾汗,凉飕飕的。

之所以会这样害怕却是因为在黑暗涌来的那个瞬间,辰安猛然想起噩梦中似乎有着这样类似的一幕,无尽的黑向他涌压而来。

“他爹,赶明儿俺去土地公哪里烧个香,二傻子被吓得这样,怕不是冲撞了什么脏东西!”

辰安娘有些担心的说道,同时双手合十的向着四周施拜,嘀咕着“莫怪莫怪,神鬼在外。”

“哦~”

辰安爹闷闷的应了一声,看着如此模样的辰安娘也跟着向四周施拜。

“这娃也有些虚,你明把那个老母鸡给炖上,俺一早去山里挖些山药,给补补。”

低声的话语隐约的传来,让陷入漆黑中的辰安心安不少,也驱散着他心头的恐惧,让他长喘一口气中不断的安慰着自己“那只是梦”。

又过了一阵,爹娘低声的话语也停歇下来,随着爹深扎了一口老烟声中油灯被吹灭,顿时外屋也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是此刻已经习惯了黑暗的辰安却并不觉得这夜多暗,相反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稀微的看见夜空下清辉的光芒和点点闪烁的星光。

这时他不禁突然想到二叔去的东江城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夜空?!还是那边的天空会更高,星星也更远?!

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似杂草在辰安心头丛生,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层出不断,让他自己激动兴奋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好笑和荒诞,可是却又情难自禁的臆想不止。

再又乱想了一通后,辰安也不禁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后,他按捺住脱缰野马似的思绪,告诉自己必须要睡一会了,不然明早就没有精神读书和再去后山捡柴火了。

时间就这样平静的过去,山村中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除了每天去村塾跟张夫子读书外,更多的就是和柱子、三丑他们去后山捡柴火、采野果、寻野菜……以至于辰安在不知觉中都忘记了那晚噩梦的事,然而许多事情就是那样的诡异,在你以为的忘却中却又突兀的浮现,甚至更加清晰。

这一天正在后山捡柴火的辰安蓦然只觉心头猛的一揪,难言的疼痛在心间瞬间蔓延,似火灼烧,痛的窒息,恍惚中他竟看见二叔,只见二叔满脸凄然不舍的向自己说着什么,然而是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觉一种难言的悲伤将他淹没,泪水已不知觉中肆意满面,他只呢喃的唤道“二叔~”。

与此同时,远在后山田地中的辰安爹在刚举起锄头挖地的瞬间,只觉眼前一黑,一口气顿时再上不来,整个身子说不出的扎疼还是燎烧,人已躺倒下去,只在迷糊中听见自家弟弟急切的唤道“大哥……我走……你要…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