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洛邑宫城中不复白日时喧嚣的光景,虽灯火通明但却有说不出的昏沉冷肃。
此时刚刚经历过东苑的一通闹剧,宫女和太监们都不敢大声喘气,只好垂着头踮起脚尖走路。甚至一些平日里碎嘴碎舌的人也都很自觉地把嘴闭地紧紧的,以免扰了圣人落个杀身之祸。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之中,庄峦和林宗儒也不免局促不安。
虽已深夜,但圣人还是传旨于二人至宫中叙事,想来定是与济州兵事相关。庄峦和林宗儒不敢怠慢,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应该是从建武三年之后,圣人对于朝中琐事便关心甚少,像今日这般晚间召见臣下已经十多年未有过了。
“庄卿,济州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燧没有兜圈子,便直接开门见山。刚才在东苑因为极度愤怒而有些发白的脸色,现在已经红润了许多。他自然接过宫女递来的药茶,轻品一口后便弃置于一旁。
“回圣人,鲁东匪患虽是一众刁民小贼目无王法,但现已拥众数万人,进兵济州。但齐军战无不胜,臣相信有圣人神威,自然能够迎刃而解。”
对于庄峦来说,无论怎么回答都免不了会被圣人一通臭骂,但场面话还是不能落下,至少不会祸及自身。
其实圣人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讨论有民众造反之事。之前有官吏上奏,言民生艰苦,四处皆有造反起义。当时便惹得圣人龙颜不悦,当即便处死了那名官员。所以自那之后,朝堂上的众臣都尽可能避免上表地方战事,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几年四处的叛乱,除了安南杨秀这种闹得比较大的之外,其他基本是能瞒就瞒。毕竟大多都是些过活不下去的普通农户百姓,不成体系,很快就能被镇压。
只是这一次,事情稍有不同。偏偏这个周会就没有能镇压住这样不成体系的叛乱,惹得现在王寿奎已经佣兵数万众,想要不动声息地歼灭已经绝无可能。
其实,如若将实情如实报于圣人,本应不会太受牵连,顶多被训斥一通,再不济也只是罚俸。但是,这事情偏偏犯在方浩顶撞触怒圣人之际,就是如何遮掩,都拿不准结局如何。
庄峦不敢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他费劲心思爬到这般高位,已经绝无后退的余地,因为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混账!”
果不其然,张燧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神情又扭曲在一起。他直接掀翻了案上的卷宗,吓得一旁的宫女和太监赶忙跪下不敢直面他的双眼。
庄峦和林宗儒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住。庄峦历经风雨很快便稳住阵脚,并未有太多起伏。倒是林宗儒,入仕并没有多久哪有这方面的经验?便是一下就将他吓得有些乱了方寸。也多亏是张燧此时正在气头之上并没有留意林宗儒,要不然也免不了一通训斥。
“圣人息怒。”
“息怒?庄大人,你叫朕如何息怒,嗯?刁民谋反,此等要事若非今日方浩之举你还要瞒朕到何时?”
“臣绝不敢欺瞒圣上!臣在宴上所述绝非虚言,实是济州太守周会玩忽职守,于今日才遣使急报,臣等确实是在宴前才得知,并未有意欺瞒圣人!战报文书在此,还请圣人过目!”
一边说着,庄峦赶忙领着林宗儒跪下,顺便将文书毕恭毕敬地承在双手之上。
庄峦知道周会与林宗儒曾有私交。所以林宗儒此前遮遮掩掩,不过也只是想卖旧相识一个人情。
但是朝堂之事岂是儿戏?连自身都难保了怎会去顾及他人安危?因此庄峦从林宗儒那里索要来了周会所书急报,现在只能将周会推出去保证自己的周全。
见状,张燧暴怒的双眼逐渐变得冷静,随即便沉着下来如利刃般骇人。他让宫女取过信件,只简单过目一遍便已经清楚事情缘由,也明白庄峦所述并非胡言乱语。
不过,这下张燧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此时的他冷静地让人不适。他就这么静静地闭起双眼,不发一语。
庄峦和林宗儒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原地,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庄峦,他们应该是已经脱离险境。
但至于周会?
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他个周会,呵呵,区区愚民竟然能将朕的鲁东搅得天翻地覆,他还有脸敢瞒报军情,还有颜面求援?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张燧将那封信报捏在手中,随后又重重拍在案上,“庄卿,着朕旨意,令济州太守周会自领济州守军半月内荡平鲁东匪众,否则提头来见!”
“喏!”
庄峦不敢含糊赶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