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轩对王幻烟的这一刀赞叹道:“木须刀圣以‘万象刀法’闻名,这王幻烟拜入其门下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摸到了第二重刀法‘霜寒意’的门槛,景师妹要赢怕是不容易呀!”
陈纤云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看着吧,小师妹一定会赢的。”
李皓轩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还欲再说,谢嘉打断道:“专心看,胜负到时自有分晓。”
王幻烟的“霜寒意”尚未练到实处,冰寒气息片刻即散,景卉灵巧地躲开,拓土始终没能近得了她的身。
借着她修炼的缥缈决,身姿轻盈起落,几番躲避,从一个角跳到另一个角,而王幻烟则在台上四处跑动,体力白白消耗,却刀刀落空。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她气愤,停下来对景卉说:“有本事你别躲,正面出招。”
景卉脚踩名为千里骓的法器飞在空中:“好,那你看好了。”
话音刚落,在灵力的支撑下,那条红绫幻化出几条,变长变宽,如罗网般向王幻烟袭去,刹那间就将她笼罩在内。
王幻烟用刀劈砍,这红绫织成的囚笼却没有丝毫损伤,景卉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法势变化,红笼上有如阵法加持,王幻烟一时奈它不得。
两仪天绫是景卉的本命法宝,由那厝海最善编织的虹鲛织就,其色泽赤红如血,软则如轻纱贴面,硬则可捍刀枪火炼,加之在景卉内府日日温养,已能随心千变万化。
这樊笼是景卉在玉峰镇三年和妖兽斗法中想出来的法子,但要维持这个笼子却不易,所耗甚多,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景卉已经飞身到红笼旁边,笼内王幻烟仍用万象刀法劈砍着,她用第一重刀法“春风生”不成,便用尚未成型的“霜寒意”,灵力消耗完了便原地打坐恢复,接着再砍,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那寒意竟越来越凝实。
这场上的打斗在看客的眼中极尽无聊,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多为炼气期弟子,或关心二者的人。
景卉手上几个手势起落,从玉扣中掏出几颗灵植种子掐在手中,用灵力带着种子抛向笼内,运转九转莲生决第一转功法“生生不息”。
刹那间,包裹着王幻烟的囚笼产生了变化,从内中凭空生出许多带刺的藤蔓及荆棘,并且极速生长,将原本就不大的地方变得越发逼仄。这些利刺稍不注意就会扎进她的身体里,只好不停地用刀清理。
这些植株并未借助任何土壤,完全凭景卉灵力生长,王幻烟的劈砍毫无用处,过会又会长出来,她身下堆了一片残枝。这些带着利刺的不起眼植株无比坚硬,必须使用灵力才能将它们砍断,连续不停地挥动拓土使王幻烟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然而景卉没给她喘息的时间,接着发动九转莲生决第二转“海市蜃楼”。
在停止第一转功法时,那些郁郁葱葱的灵植像被吸走了灵气一般瞬间枯萎,这让王幻烟得到片刻的喘息,但她这口放松的长气还没完成完整的一呼一吸,马上就被拉扯进海市蜃楼造成的幻影中。
她满目荒凉,天色阴沉得厉害,一层又一层的灰云漂浮在空中,几只寒鸦发出声声泣血的兀叫。视线往下,她竟站在一座堆满白骨的尸山上。
她咽了咽口水,几滴冷汗随及冒出。
王幻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此前好像在和谁斗法,但还不容她细想,脚下的白骨像被注入了生命一样,全部都活了!
数不清是几千还是几万,所有的白骨都爬向站在顶端的王幻烟,它们争相往上,你踩着我,我踩着他,空洞的眼眶里闪动着两团蓝色的幽火,口中低哑的声音说着:“救救我!”
若只有一具白骨,那声音好比蚊子嗡嗡,不凑近绝不可闻,但数不清的白骨一起叫,凄厉的声音在王幻烟周身立体回响,使她不觉战栗。
她只好握紧手中的拓土,不停劈开抓向她的白骨,口中叫道:“滚,滚开!”
景卉能感知到红笼内王幻烟的状态,她此时陷入幻境,无法脱身,挥着大刀劈砍着周围的空气。
要使用拓土本就不易,再加上王幻烟此前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灵力,若不收手,恐怕会被拓土吸干灵力,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想到此处,景卉收了手。
王幻烟战战兢兢地挥砍着不断翻涌的白骨,前一刻她刚被一具白骨扣住了脖子,正当她以为生命到头时,下一刻这皑皑白骨便烟消云散。
她颓丧地坐在原地,眼泪瞬间冒出来,低低哭泣。
景卉看到这里也心软了,她想“终究是个孩子,我干什么要把她逼成这样?”
于是她收了两仪天绫,道:“胜负已分,到此为止吧。”
王幻烟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我不服气,你为什么不使剑?”
景卉诧异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用剑?”
“作为轻罗剑碎玉真人的弟子,你不使剑,”她指着景卉手中握住的红绫,“反而用这红绸子,像什么话!”
这话不只是景卉,场下观战的谢嘉和陈纤云听了也忍不住摸摸鼻子。
李皓轩对两人打趣道:“是呀,你们作为顾峰主的弟子,怎么都不练剑。一个用红缨枪,一个用软骨鞭,另一个用那红绸子。唉,她那名动天下,一剑破九州的‘无方剑法’无人继承喽!”他说完还啧啧两声。
陈纤云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用得着你操心。”
其实不疼,但李皓轩仍装模作样地揉着背,作龇牙咧嘴状,道:“下手这么狠啊!”
陈纤云不知所措地半伸不伸手,有点懊悔,又假装生气地看向台上。
谢嘉看到这一幕直摇头。
景卉不知作何回答,她们师兄妹三人在修炼之际,师父都问过是否要跟着她学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沉默了,明眼看着顾红棉微微叹了口气。
过后,她又费尽心力替他们寻来现在的本命法宝,传授他们无上功法。
今天被一个小姑娘问倒,她却一时答不上来。细细想来,她当之无愧为“不孝弟子”!
凝焉阁的两人又开始了新一局棋,风明哲若有所知地问:“你怎么不逼他们跟着你学剑?”
顾红棉道:“一切自有缘法,强逼不得。与其操心我的剑法,到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阵法找到满意的传人了吗?”
顾红棉又将了他一军,他呐呐不开口了。
景卉同样回避了这个问题,本想转身离开,但想着听来的事情,语重心长地对王幻烟说:“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这一次是我仗着比你修炼的时间长,侥幸胜了你,再过几年我怕是打不过你了。不要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你未来的成就远比我高,能与你比肩的必然是那些已经闻名的少年天才,而不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
景卉下了台,被旁边的谢嘉几人叫住,寒暄了一阵。人群三三两两散去,玄阳宗山门又恢复了以往的空旷。静昇堂弟子将演武场恢复成山坪原本的样子,和景卉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在王幻烟近十一年短暂的人生中,她一直被人追捧、夸奖、迁就,无意中养成了跋扈的性子,这跋扈使她吃了亏,失去了成为顾红棉弟子的机会。
尽管拜入木须刀圣门下,但那段时间的经历如影随形,总会在梦魇中一次又一次出现,搅扰得她心神不宁。这也是当她提出要和景卉比武时,刀圣答应的原因。
那些流言是王家自作主张放出来的,王幻烟概不知情。她听说景卉回山门了,和师父告别,离了风城派千里迢迢来到玄阳宗,没想到这次比武也失败了,她还不知该如何向父亲、特别是向师父交代。
在挫败情绪支配下,玄阳宗弟子看向她的正常眼神都被她自主猜想,加上了嘲讽的意味,这使得她脸上如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疼。
她抚摸着那把古朴的大刀,愧疚地说:“对不起,让你在我手中第一次见人就丢了这么大的脸,下次我们会赢回来的。”
她将拓土背到了身后,和来时的趾高气昂不同,低着头丧气地往外走,走了一半,被一道灰影挡住了去路,她气愤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神色转为惊讶:“师父?”
风城派木须刀圣苏亦尘有着一个听起来颇为儒雅的名字,也有着与他名字不相匹配的粗犷外表,他很高也很壮实,脸上蓄着胡须,由于常年练刀全身肌肉饱满,在普通人中异常显眼,在将仙风道骨作为追求的东泽修真界更为瞩目。
他心思细腻,从徒儿下山开始就一直跟在身后,暗中为她挡了许多危险。当王幻烟在场中央低泣时,他也很难受,但这是小辈之间的比武,他不能插手。
他蹲下身,轻柔地摸摸王幻烟的头,在这瞬间,王幻烟似找到了主心骨,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尽数散尽。
这样安慰了好一会儿,苏亦尘牵着王幻烟的手往玄阳宗山门走去,王幻烟不解问道:“师父?”
“乖,等师父替你讨回来。”
苏亦尘伟岸的身躯走到山门前,礼貌地对今日值守山门的弟子说:“烦请通报一声,风城派苏亦尘前来请碎玉真人赐教。”